一覺醒來,外間夜色尚未褪去,張崇起身,推開門,來到外間。他抬頭看了看滿天星辰,心覺這靜逸的夜色倒是頗令人沉醉。


    張崇正欲往莊園外去,一覽島上景象,卻忽有一絲明悟躍上心頭。


    他立在庭中,合上眼眸,雙手負在背後。


    識海中,一朵金色蓮花綻放光華,其花瓣上波光流轉,似倒映湖中漣漪。


    識海茫茫,唯此金蓮光耀奪目、似真似幻,介於虛實之間。張崇心知,經過數年修煉,魂藏金蓮秘術的修成之日便是現在了。


    他默運功訣,識海中金蓮上顯化出虛影,自表麵散發出去,逐漸變大,在識海中擴散開來。


    一朵金蓮虛影漲大到充斥整個識海,而後散於無形,而後又一朵金蓮虛影浮現。


    如此重複七次,虛影七生七滅。


    而後識海中的神識之力忽是翻湧起來,顯現漩渦。神識順著漩渦流動,被吸入金蓮之中。隨著金蓮吸收神識的增多,其吞吸的速度也是越來越快。


    最終,所有神識之力都是匯聚在漩渦中心的金蓮之上。


    靜!


    識海中變為絕對的寂靜,唯有一朵金蓮在緩緩收攏它的光彩。神識是修士感知內外的手段,如今所有神識集中於金蓮之上,唯剩下空寂的識海,五感全無。


    此刻的張崇處於一個極危險的境地,他對外界全無感知,但修煉之事,時機既至,卻也難顧周全。


    識海中,完全的空寂令時間流逝變得難以感知。張崇不知這空寂維持了多久,金蓮最終收攏了所有光彩,而後在一瞬間崩散!


    金蓮崩散為漫天塵埃,識海內一時金塵彌漫。


    張崇見此,並不驚慌,他知道這是修成秘術時的一重變化,並且此番變化也是至關重要的。點點金塵細小至微,在張崇的催動下,這些金塵開始向識海深處飄去。


    在識海的最深處,金塵在這裏重新聚合,一團光亮靜靜地飄在金光之中。這團光亮是張崇的魂魄,若非秘術玄妙,以張崇如今的修為是很難在識海深處尋到自家魂魄的。


    金蓮是穿渡靈力海洋的舟船,而魂魄則是乘坐此舟、享受庇護的船客。


    光亮周圍,金塵匯聚,漸漸地,金蓮之形重新出現,逐漸飽滿。魂魄被金蓮承托在內,隱去真容。待到最後一粒金塵重新迴到金蓮之上,一股真存、實在意味自金蓮內散發出來,隨之散發出來的還有絲絲縷縷的神識,這些神識比原來更為凝煉,也更為強大。


    如果說之前在張崇識海內顯化的金蓮隻是神識凝聚的虛像,是水中月、鏡中花,那如今這朵金蓮則是真實不虛,確然存在於識海內的,盛開於此的蓮花。


    魂藏金蓮秘術,修成!


    張崇睜開眼來,見此時天已大亮。他臉上露出喜色,隨即又感到識海傳來強烈的虛弱之感。


    這虛弱感是因為識海內的神識都被用來凝聚金蓮,新生的神識僅相當於江河中的幾滴水。識海空蕩,虛弱無可避免。


    張崇壓下這股虛弱感受,心起與人分享喜訊之念,但彎月島上,又有何人可以一談呢?


    張崇心道:“以後再給魏茵、梨生他們說吧。”


    他迴到屋內,盤坐下來,決定先迴複些神識,再看看莊園內有無合適閉關之地。


    神識的迴複不比真元、法力,沒有靈石、丹藥作為助力,甚至沒有如天地靈氣一般的東西可供吸收,神識的修煉注定是十分耗時的。


    對張崇而言,如能有一處安全的閉關之地,那自然是最好不過的。


    過得幾日,張崇向莊園內的管事一問,得知莊園內是有供給宗內弟子閉關的靜室的。隻是島上靈氣稀薄,這些靜室內也無多少靈氣,於修煉沒有助益。


    張崇閉關隻為恢複神識,靈氣稀薄倒是無妨。他要下一間靜室,待管事記錄完畢後,拿著令符就離開了。


    靜室築於地下,張崇走過延伸入地下的通道,尋到管事安排的靜室,以令符開啟。


    石門上灰塵頗多,可見這間靜室當是有很長時間無人使用了。靜室內也是積了些灰塵,張崇鼓蕩真元,揮袖一掃,立時將積灰吹起,送去門外。此清掃之法雖然簡單,效果卻是一般,張崇反複施為幾次,方才將靜室內的灰塵清掃幹淨。


    他取出海心蒲團,盤坐其上。抬手以令符打出一道靈光,將石門封閉。


    用十數息功夫拋開雜念,調整氣息之後,張崇閉目沉入修煉之中……


    飛劍傳書已然傳迴海淵城,雷掌櫃料想宗內長老應該是已然知曉了籠尾市坊的變故,可是在彎月島上枯等半月,她始終沒有收到海淵城的迴複。


    恰逢元梟號海船返迴海淵城,途徑彎月島。雷掌櫃決定隨船返迴,段銳鋒與趙玲皆是讚同。張崇正在閉關,雷掌櫃也是拖莊園內的人給他留了個口信。


    ……


    張崇閉關之際,遠在東涯洲的容虛峰上,離嶽真人與他的徒弟齊臻立於山頂。離他們不遠處有一尊滿是青苔的古樸大鍾扣在地上。


    離嶽目視著起伏不定的雲海,道:“臻兒,你在金丹圓滿的關隘上駐足也有五十多年了吧。”


    齊臻立在離嶽身後,迴答:“為求大道,區區五十載也算不得什麽,最多不過十載,我當就可以煉就圓滿,結成元嬰了。”


    離嶽麵上無悲無喜,隻道:“大道無涯,壽數卻是有限。十年太久,你的結嬰之期當是現在。”


    齊臻聞言,原本淡然的臉上忽是顯露驚訝,而後似是醒悟,眼瞼一垂,流露出悲傷之意。


    “師尊……你……”


    “為師壽數已盡,宗門等不起你十年,你也等不起這十年了,去鯨石那裏準備結嬰吧。”


    平海宗萬年來共出現過三位化神真君,最近的一位出身蘇家。他將容虛山脈內大型靈脈的另眼之石加以雕琢,刻為一隻匍匐在地的遊天鯨。


    遊天鯨下靈氣濃鬱,為東涯洲之最,曆來都是掌門的潛修之地。齊臻早年結丹時曾被離嶽帶到鯨石下修煉,隻此一次。


    修行中人不需有世俗扭捏,齊臻深深一躬,向離嶽行了一禮,而後轉身離開。


    離嶽修為甚高,為元嬰後期,容虛主峰上下,隻要他願意,皆可憑神識察知秋毫。


    如今臨近大限,除開未能一窺化神境界之風光這個遺憾外,他心裏倒也還有兩件事未能完成。


    一是鬼煞會玄魂未能除去,平海宗有此大敵在外,恐難有安定。不過他的關門弟子齊臻資質超絕,入境元嬰遠非其人極限。玄魂固然狡詐,但應是威脅不到宗門傳承。


    再就是內憂。宗內積弊千年,他知齊臻有徹底革除舊蔽之念,但此非一朝一夕可成之事,並且稍有不慎便會動搖宗門根基。


    這兩件事隻能交由齊臻去做了,離嶽明白自己的修行已然走到了盡頭。他宗內的師長、同輩都已故去,收的弟子也大多入了輪迴,隻有這最小的一個徒弟資質極佳,不負他之所望。


    離嶽微微轉過身子,偏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古鍾,道:“小道友,本座要走了。”


    此言隨風而散,古鍾上忽是鑽出一道道靈光。靈光匯聚到古鍾上空,凝聚為一個小童模樣。


    此小童的胖臉上滿是肅容,他朝離嶽一禮,言到:“蘇掌門,一路走好。”


    離嶽轉迴身去,最後看了一眼雲海,而後眼瞼一垂,遮蔽住渾濁的眼珠。


    強悍無匹的神識自容虛峰頂散發出去。


    平海宗山門大陣開啟,天際雷雲積聚。天光不顯,整個宗門都被雷雲投下的陰影覆蓋,唯有湧動的雷光在天地間不時閃耀。危險氣息籠罩著整個容虛山脈。


    離嶽之聲在雲霆中傳出,“諸弟子自守洞府!山門內外,禁絕出入!”


    鯨石之旁有一方四柱小亭,齊臻盤坐其中。他為求金丹之完美,在此境打熬五十載而不入元嬰,如今尚需十載苦修方可功成。


    離嶽欲在離去前助他煉就極致圓滿的金丹,省下他十年之功,所用之法已然非是元嬰境界的手段。


    修行之途乃是一步一個腳印,拔苗助長、壓榨潛力的手段在修仙界中並不罕見,但這些手段自是不為離嶽師徒所取。


    離嶽立於容虛峰頂,他要以自身的千年修為助齊臻成道,等閑手段必是會在提升齊臻修為的同時,削損其真元之精純,動搖其根基。他所憑借的,乃是平海宗傳承萬年的手段,來自更高層次的力量。


    小童坐在古鍾上,靜靜地看著離嶽。


    離嶽並無什麽動作,唯有精純的靈氣自他體內溢散出來。這些靈氣經由變化,剝離了離嶽的痕跡,轉變為無主的天地靈氣,最終落到鯨石之旁,小亭之中。


    亭內,齊臻運轉周天,發覺在師尊幫助之下,他修煉速度大增,一日可抵一年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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