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入耳,雪衣大動,有條有理,剛柔迸進,似武似舞,高高舉起的青油傘仍不離手,旋轉如風,帶出金色陽光下的雨積,拍打在荷葉上,發出淡淡的聲響。


    柔荑輕拈,細腰飛旋,舞姿蹁躚,翩若驚鴻,婉若遊龍,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迴雪!


    力度迴旋,竟發出劍弦橫掃而過的淩厲。


    青油傘一擺一搖,掃開落下的雨滴,在抬頭的瞬間,油傘底下神色是孤寂清冷的,一眼間,卻是目一視物。


    濕木板下的天足,直瑩如玉,白如雪。


    如龍遊走,步伐劃一。


    白衣長發,低眉斂首,廣袖飄逸,光腳踏木,偶有露珠沿著裙角滴下,順著白玉足滑下。


    琴聲嘎然而止,映著一片高山流水的白衣人兒卻未曾停止自己的動作。


    柔軟無骨纖纖身子扭轉有度,甚至是達到了某種極限,看著又美又令人心驚,遠遠的看著,就如一隻白鶴頂立一塘荷中舞姿蹁躚!


    青油傘一鄭而起,淩空飛疾。


    玉足兩次反複輕盈踩踏在平行木橋的兩邊木樁之上,如雪身形也跟著傘跳躍而起,靠著大湖,周圍無任何的遮擋物,眼看著就要跟著掉入湖水,女子卻淩空突然來了一個翻轉,連帶著油青傘一起淩空轉換,輕盈落迴了木板上。


    站在橋另一端的黑衣男子的心突然“咯噔”的一下,欲伸出要去接她的動作生生頓住。


    女子似完全沒有看到橋另一端的人影,繼續她的“晨練。”


    風神姿爽,姿儀帶著女子少有淩厲的美,刹那間與那站立的黑衣男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女子挑著前腿平抬,腰身似無骨般直直向後仰去,墨發順著她的動作而輕掃在木板上沾了水,青油傘正直直地撐在她的上方,每一個動作都把握得十分得當,比那些舞姬還要專業幾分。


    而這樣美妙的一幕,隻有他能獨享得到。


    情不自禁的,邁開步子,向著雪衣女子靠近。


    清冷傲骨,如梅如雪。


    這樣的一個女子,倒底還要給他多少怎麽樣的震驚?


    或許說,是要給他多少驚喜?


    神秘卻不似,展露卻也不全然。


    看著女子近在眼前,翩然起舞,扣人心弦!每一個動作都清鮮生動得直讓人一眼,就銘刻到心窩子裏。


    卻有一種飄渺,如仙歸去,讓人無法捕捉得到,即使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將她圈禁於懷,仍然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還是那麽遙遠――


    李傾不遑一瞬地望著淩厲如風而動的獨步搖,一身雪衣,這樣的柔和,生生減去她身上那一股殺氣的淩厲。


    但那舞姿卻怎麽也不能完全稱為舞,或者說是武更為貼切。


    來迴間,他清晰的看到,少女清貴寒冰般的臉上閃過一抹清寂,映著這片山水,格外的清晰。


    突然覺得有一種痛,正極其尖銳地,破心而出。


    搖兒,就算是這樣,也困不住你要強的性子?天下比我來得重要?


    “搖兒――地涼,穿上鞋再練。”


    李傾手中拿著的正是獨步搖脫放在橋前的那雙鞋,小巧而精致。


    天氣放晴,金色陽光傾灑在一黑一白衣上,散著一層金色的光。


    “嗯。”獨步搖輕應了一聲,收了傘,玉足踏著木板,沒有什麽表情地走向他。


    李傾很自然地蹲到她的麵前,拿出鞋伸手握抬她的玉足,唿吸間是藥的冷香。緩了緩神,李傾才替她穿了鞋,再抬起另一隻以同樣的動作穿好。


    四目相對,無言。


    “迴屋吧。”李傾先出口打破兩人暫時的清冷。


    “嗯。”獨步搖又是輕嗯了一聲。


    李傾牽著她冰涼的手,緊握住,邁著步子向那一幢幢起落高低依山而建的樓榭走去。


    一個月前,獨步搖眾這個不知名的地方醒來後,就什麽也沒有說,沒有問。就像早就在這裏居住了多時,習慣著這裏的一切,單單看著這片依靠峻險山石而建的工程,獨步搖猜測著,這個地方就是她往後要被“圈禁”的地方。


    對於獨步搖默然接受,李傾有種患得患失的感覺。


    就算是將獨步搖穴道全部封住了,隻餘讓她如普通人過活,她仍然不忘記有些習慣,比如每一天晨時都會到湖前練那個軟骨武。


    她說有助於她的身體柔軟度,增強自身的反應能力,更是起了靜心凝神的作用。


    遮陰迴廊沿著峻險山石衝天而起,半山腰處也是樓台幢幢,聳立於煙霧之中,遠觀模模糊糊。


    獨步搖沒問這是什麽地方,而是安安靜靜地在這裏生活著,不受外界的任何影響,仿佛這就是他們的世外桃源。


    打從將獨步搖弄到了這裏後,李傾整個人就顯得小心翼翼,甚至是不敢問她任何話,更不敢說那些敏感的話題,特別是外界的一切,隻是無微不致地照顧著她的住行。


    這裏侍婢如雲,他卻要親力親為。


    獨步搖每一餐都按著他的時辰進食,也從無怨言。


    似冷戰卻不似,他們兩人之間,仿若老夫老妻那般相處得很平靜,美好!


    “地勢高,你抱我上去――”獨步搖將油傘立放在亭台一旁,看向他,站定不走。


    冰眸深看了她一眼,依言上前,打橫抱起她,抱著她竄出了迴廊,點足踏著層層山石與亭台樓榭,直衝雲霄。


    獨步搖閉上眼,感受著風聲吹入耳。


    最高頂處,橫陳的空地上早早就有兩名青衣侍女守待。


    “殿下,小姐!”


    正是這時,花壇轉折處轉出一名黑衣侍衛,但見他手中還捧著類似於折子之類的文件,獨步搖不著痕跡地收迴視線,轉身看向兩名婢女。


    “你既然有正事要處理,我正巧有些事去討教紅姨。”說完,錯過兩名婢女往另一處走去。


    李傾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背影遠去,直到她的身影消逝不見,才轉過身來,隨意掃了一眼黑衣侍衛。


    “將折子送到書房。”說罷,也跟著轉身往書房方向走去。


    獨步搖站在亭角轉折處,跨出身子,遙遙看著李傾的身影轉入花海另一頭,微眯起了眼,抿著唇線,眼神一下子又是搖擺不定。


    “小姐?”兩婢見獨步搖又折身迴來,不由對視一眼,都不明白獨步搖這突然偷看又是何意?


    “外界的事――他還在管?”


    兩婢再次對望一眼,琢磨著獨步搖這話的意思,她們該如何迴答。


    “那些折子是從皇宮裏傳出來的,你們誰也不敢提及,我也不勉強。”獨步搖不冷不淡地道了一句,轉身就走。


    兩婢眼神複雜地看著獨步搖,亦步跟上。


    “紅姨如今還在這裏嗎?”既然李傾都在這裏了,外邊的事還是需要一個人撐場麵的,紅姨是李傾身邊最信任的人,許多事都是經過紅姨的手操辦。


    “迴小姐的話,紅姨一直在此處不曾離開過,想必現在正在亭院裏呢,您是要過去嗎?”婢女馬上順著獨步搖話題來,生怕她再問一些有的沒的。


    獨步搖點點頭,現在她身上雖然沒有武功,但是要離開這個地方,也不是不可能的,隻是為什麽來到了這裏後,她便就不打算再逆著李傾的意思去做。


    既然他想自己這樣,或許,她也可以放任自己一次。


    “嗯。今日想見見紅姨。”獨步搖腳步加了快,大兩婢女的領路下,穿過層層重重,來到了紅姨獨屬的樓房。


    紅姨所居之地不大不小,卻也夠寬敞。


    門邊就有數名黑衣人把守,可見紅姨在李傾的心裏也是占了一席之地,這個曾經帶著他逃離琰國戰場的女人。


    侍候紅姨的也隻有一名婢女,一見獨步搖進了門,連忙迴頭通報了。


    獨步搖步伐未停,直接踏入紅姨的亭院。


    紅姨向來堅強冷硬,比一般女子都顯得冰冷不近人情,平常時獨步搖就有些暗暗佩服這樣的古代女人。


    最大的還是源於紅姨對李傾的無私付出,就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一般。


    紅姨有著一副貌美皮囊,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要小。


    進屋就看到這些,卻生生打破了獨步搖對紅姨往日的看法,與見識。


    有些愣了愣。


    紅姨抿了笑,盈盈上前來,恭敬行了禮,“小姐!”


    “紅姨你平常時都是這樣?”獨步搖有些詫異地看向紅姨。


    紅姨斂了全身的鋒芒,笑得平易近人,見獨步搖那愕然的模樣,更覺得好笑。


    “我也是女人,不是男人。”紅姨恭敬地請獨步搖入屋就坐,婢女更是端茶倒水的伺候著。


    獨步搖有些愣愣然地坐在座上,滿眼狐疑地瞅著紅姨看。


    隻見紅姨的房內都堆積著各式各樣完成或未完成的衣物,再加之紅姨那慈母打扮,完全失了她平常時的銳利,一時間讓獨步搖有些不適。


    原以為,像紅姨這樣的女強人,是不會有這麽柔軟的一麵,更不會想到,紅姨除了助李傾大業大成外,還會做這些女兒家才會做的女紅?


    反正柔軟女人會有的,紅姨這裏都必有。


    見獨步搖詫異的打量著自己的房間,紅姨也隻是微微一笑,也不急著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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