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團的綠意隨風擺動,一室初夏的清涼,茶香嫋嫋。


    格裏菲斯盤坐在臥榻之上,身前是一張精致的茶幾,茶幾上麵放了珠圓玉潤的酒盞和酒杯,正從涼透的井水裏剛剛打撈上來,放在這裏,至今還在冒著白色的寒霜。


    桌麵的另外一麵的花爺用手指從蜜罐裏撚出酸梅來有一下沒一下的吃著,那梅子是被經霜的野蜜秘製過,汁水正濃,被那人細長白嫩的手指夾起來,拉出很長的一段絲線,想然當是夏日裏極好的吃食。


    但那正體為因果獸的男子此時的心思卻並不在這裏,他半仰著身體,肢體有些慵懶,敞開的粉紅色的類似和服的偏向女性化服裝側開一邊,露出衣服下麵一半晶瑩又略顯消瘦的鎖骨和臂膀。


    “啊……好無聊啊……”


    名叫花爺的男人這樣感慨著,遠處的白貓從樹枝上蕩漾下來,跳到兩人麵前的小桌上,弄灑了桌麵的酒盞,剛想要跳走掉,卻便一雙細長的手臂迎麵抱住,摟在懷裏。


    花爺用手揉捏著花貓的腦袋,看著對方在自己的小腦袋手底下變換著形狀,痛的齜牙咧嘴,才有些百無聊賴的放下手去,用下顎頂住白貓的肥碩的腦門,悠悠的看向窗外無邊的春色。


    春意正濃的殿那歧伯,大團的綠意在風裏搖曳著,吹出莎啦啦的音律。幾隻麻雀鳥嘰嘰喳喳的在院落裏的一顆楊樹上唱著歌,不遠的地方,另外一隻不知道什麽種類的鳥兒,嘴巴裏麵銜著樹枝,在搭建著自己的愛巢。


    初夏的景象總是那樣迷人,和煦的風,溫和的人。似乎有穿著天藍色連衣裙的小姑娘,帶著水藍色的太陽帽,在陽光、微風和綠意裏,騎著單薄的自行車傳說在一片一片的樹蔭裏……


    這樣的景色總會讓人心生溫暖,有人似乎流連於這樣的風景,格裏菲斯長久的不說話,花爺仰著腦袋望向窗外,初夏風破開了門窗吹的後者金色的碎發漫天飛揚……然後全身純白的肥碩貓咪蜷縮著身體,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


    這是今天上午的事情,兩個無聊的男人,和一隻無聊的貓。


    他們似乎偶爾會討論一些賺取因果點的事情,似乎最近因果的花銷嚴重了些,有些入不敷出。但往往討論沒過多久,便會因為太過無聊,漸漸便沒有人在講話了。


    然而下午的時候,一位客人的到來,徹底的打破了這一份悠然。


    格裏菲斯從未有一刻鍾想過,有一天,吉家的大公子吉良會來到殿那歧伯。


    當那已經成年,卻臉龐上仍舊殘留著稚嫩的年輕人推開了殿那歧伯老舊的房門,伸進來好奇腦袋的時候。


    格裏菲斯和花爺都愣了一下子……


    好在當時的格裏菲斯背對著房門,他是坐在相對陰暗的屋子裏,陽光照下來,迷亂了吉良的眼睛,沒有讓他能夠看的清楚。


    等他猶猶豫豫的走進來,格裏菲斯已經利用‘褥皴’的皮膚改換了容顏。他像是管家一樣讓出了座位,花爺最終噙著奇怪的笑容,將吉良請到了之前格裏菲斯的位置上。


    “冒昧來訪,實……實在抱歉,我是吉良,住在距離這裏不遠的地方,請……請問,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殿那歧伯,兜售願望的地方,你有什麽願望需要實現嗎?”身材細長的花爺用白玉一般細長的手指頭撚著白玉杯子細細的推到吉良的麵前,他的表情柔和,在陽光下似乎泛著光。他推好了杯子,用一隻手拿起茶盞,在杯子裏麵斟了半杯琥珀色的花蜜。


    花爺看了一眼有些局促的吉良,斜著腦袋看了格裏菲斯一眼,靠近後者的眼睛狹促的眨了一下。


    “在下格裏菲斯,小店的店主。當然你也可以把我當成夢想的兜售師,築夢師之類的,什麽都好,但有一點你必須知道,我可以幫人實現願望。”


    吉良抬起頭來對著那人偷偷瞧了一眼,在初夏的背景裏,那人如同白玉一樣,穿著櫻花般燦爛的粉色連體衣服,讓沒見過世麵的吉良感受了驚心動魄的嫵媚和自慚形穢。


    但實現願望什麽的,吉良一時之間還是難以接受。他記得自己從吉良萬事屋出來,順著每日的習慣走到那個古怪的陰森的殿那歧伯的小店逛了逛。他是一個充滿好奇且擁有者行動力的人,有無數次來到這裏的經驗,本想著這一次麵對的還是空無一人的破舊房子,但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次,他看到了殿那歧伯那古老的房門,對著他微微開起了一道裂縫。


    鬼差神使的,吉良推開了那房門,來到了這裏。


    事到如今他還有些迷糊,那個看起來破舊狹小的小店,在內裏之中,竟然隱藏著這樣大的華麗空間。他沒有讀過書,但實在也看的出來,這個地方,跟在外麵所能看到的體積,大的實在有些不成比例了。


    “每個來到這裏的人,都不是偶然。


    殿那歧伯的門既然向你打開,就說明你的心中有著難以言喻,渴望想要得到的東西……”


    自稱格裏菲斯的男子攆著白玉的酒盞自顧自的說著,初夏的風唿唿的,充滿了浪漫和活力。那人抬頭望了望窗外刺目的光線,一片青翠的梧桐葉子被風撕扯掉刮落下來,他轉過頭來,眼睛眯起來,笑著問道:


    “那麽,吉良先生,你究竟想要什麽呢?”


    ……


    ……


    格裏菲斯這個名字對於吉良來說似乎並不陌生,沙鎮的時候,那個打敗食骨隧道的怪物的神秘男子,為吉家新居抓鬼驅魔的男子,還有最近的一次,解救吉家脫離綁架的男子。


    但這些人和這些記憶似乎淡忘的格外的快,事到如今已經變得模模糊糊,扭曲了事情緣由的形狀。若不是今天被刻意的想起來,大概再過個兩三年的時間,這些東西就會從自己的腦海裏麵徹底的忘卻掉。


    然而今天,當那殿那歧伯的店主自稱為格裏菲斯的時候,吉良似乎有著一瞬間的迷茫,格裏菲斯這個名字是否有些太過常見了些,為什麽會有這麽的多的人,喜歡稱自己為格裏菲斯呢。


    每一次自稱格裏菲斯的人在身量、麵容上似乎都有著明顯的不同,他們雖然大都俊俏的不同凡響,但吉良還是能夠明顯的這些人之間的氣質、儀態以及麵容上差別——這些應該不是一個人……


    吉良曾經跳脫自己有限的思維,嚐試著去想這些自稱格裏菲斯的人,是否是同一個人。就像青蛙在不同時期,會表現出巨大的差異一般,格裏菲斯是否也有蝌蚪與青蛙這樣的表態發育情況呢。


    他大膽的將這樣的問題提供給了殿那歧伯的店主,格裏菲斯先生,得到的迴答是這樣的:


    “恩~,同一個人嗎?……恩~誰知道呢?”


    這句話的意思是肯定了他的猜想還是否定這種猜想,吉良自己也不知道,而顯然的,殿那歧伯的店主格裏菲斯大人對這個問題也有些厭倦了。他打著哈欠看了一眼吉良,後者有點不知所措的縮了縮身子:


    “你真的沒有願望要實現嗎?”


    吉良低著頭想了想,手指頭在桌子底下捏了一下,似乎下定了決心:


    “不瞞你說,我家中還有一個姐姐和弟弟。姐姐為了我和弟弟這些年太過操勞,不善於打點自己,沒有男生喜歡。


    但姐姐的年齡已然不小了,我想是否能夠為她找個疼她愛她不離不棄的如意郎君,相親相愛一輩子……


    還有我的名叫吉阿滿的弟弟,腦袋著實笨了些,但人確實很不錯,隻是我想能不能讓他聰明……”


    格裏菲斯嘴角略微有些抽搐著打斷了吉良的發表,他似乎不想要聽到對方言語之間流露出來的對於弟弟的負麵貶義詞匯,所以他咧著嘴巴,態度略微有點不陰不陽的刻意的忽略了吉良的後半句話:


    “那就是求姻緣嘍。”


    吉良雙手握在一起,顯得有些局促,他十指緊扣,顯得有些緊張和不知所措:


    “額……,姻緣要求,但是我弟弟……”


    “恩,求姻緣的事情,我經曆過很多。旺財,給吉良先生拿點資料來看看……”


    格裏菲斯打斷了吉良的話,反而一本正經的轉過頭來,對身邊站著至始至終沒有多少存在感的大妖這樣吆五喝六著。


    被花爺暫時命名為旺財的大妖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頭,他緩緩退出房間去,不一會兒便拿出一測小卷宗迴來了。他將卷宗打開,翻到第456頁的位置,放在花爺和吉良的正中間。


    吉良看了花爺一眼,向前傾了傾身子。自稱格裏菲斯的男人笑容滿麵的指著卷宗裏麵的圖片和文字,對著畫卷裏麵的人物和故事娓娓道來


    花爺是個口才一般的人,但他所講的有理有據,都是生活所經曆的,不需要什麽額外的潤色和添加,講起來,倒是栩栩如生。


    吉良聽完那個名叫雪梨的來過這裏求過姻緣的女子的結局之後,臉上蒼白的問道:


    “那麽他們最後是死了嗎?”


    “是啊,化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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