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紅色的光焰照耀著洞穴的影子深深搖擺著,那之前被張良嘔吐的穢物在火光裏微微動了兩下,是一條粘著胃液的細小泥鰍和一隻正在僵死卻做著最後掙紮的河蝦。它們之前被人活生生的放在張良的肚子裏,如今卻是將要死去了。


    洞穴內部,光影紛紛,有小孩子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傳來,輕聲的呢喃和女人的歌聲在黑夜裏淒婉的傳唱著。


    遙遠的地方似乎有人在做著迷藏,有純真美好的聲音在似睡似醒之間清脆的唿喊:


    “來抓我呀。”


    “快來抓我……”


    銀鈴一樣的笑聲在空氣中串成珠子搖晃搖晃搖晃,那深深淺淺的唿喊與迷藏在黑夜裏波動著人們脆弱的心弦。


    這是一晚分外黑暗而美麗的夜……


    因為這緣故,王家的家丁和沙鎮的警司們一夜未睡,一種名為恐慌的東西在一整夜的時間裏悄然沉澱著。


    事實上,對於沙鎮的普通居民來說,迴家路上遇到一個持刀的劫匪都能夠讓腎上腺瘋狂分泌,夠得上一生中頂危險頂刺激的事情。更不要說在荒郊野外遭遇那種毫無道理讓人匪夷所思的超自然現象了。


    當下夜色濃鬱,那初秋的晚風像是濃稠的墨汁一樣塗抹出淡淡的陰鬱色調,遠處又傳來小孩子純真的打鬧聲和女人的聲音,這在荒無人煙的曠野裏,更顯詭異陰森。


    在恐怖的未知壓力下,到得第二天,不出所料的,便有人提出要退迴沙鎮去,作為普通人,他們本來便沒有電視或者小說裏麵的人物所表演出來的無畏勇敢,知難而退,或者說是膽小如鼠才是普通百姓生活中最真實的寫照。


    帶頭說這話的是刑施部一個姓劉的隊長,這人聽說與縣城裏的某個官員沾親帶故,所以平日裏作風頗是硬朗,隱隱形成了刑施部除張警司之外的第二大勢力團體。


    隨著劉隊長的首先表態,隨後便有些人附和起來,分裂隨之而來。


    張警司素有急智,在沙鎮之中算得上左右逢源、有頭有臉。但急智往往意味著‘小聰明’,而小聰明又是與缺乏氣魄掛鉤的。另外加上,張警司的作風並非特別端正,在公信力和威嚴方麵,總是缺乏底氣的。


    所以,當劉隊長一番強勢的迴退要求,即使張警司明確表態要留下來徹查案件,但還是有人響應劉隊長的要求,而這事不久便演變成了以劉隊長為代表的迴撤陣營和以張警司、王家為代表的留守陣營。


    這陣營並未‘對峙’多久,劉隊長便帶著自己的小團體沿著原路返迴了去。這小團體本來便是劉隊長一手帶出來的,在刑施部,是屬於以劉隊長為首的第二集團骨幹。


    時間拋開沙鎮裏齲齒與爭鬥繼續流轉著,在沙鎮這小小的天地裏,兩團像螞蟻大小的人群在一望無際的曠野中,漸行漸遠。


    ……


    ……


    天空陰鬱,漠北以南的秋天多雨濕潤,總是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些年裏,陪伴著自己長大的細膩柔軟的姑娘。


    在梁國消失的洞口守候了一個中午的時間,王冕、張警司等人吃過了早飯,又將整個山體環繞了一周,在確認梁國所藏身的洞口並無第二個出口的時候,才安心守株待兔起來。


    相對於夜晚,白日裏的洞穴顯然要溫柔正常許多,夜晚裏男人女人的哭哭笑笑和那些毛骨悚然的聲音,到得日頭升起來,都像是煙霧一樣消散掉了。


    眾人依舊沒有下定決心,實際上差點被梁國滅了族的王冕、王屯屯是主張要入洞捉拿兇手的,但這個時間性格謹慎膽小的張警司卻又扭捏起來,他興許是認為自己已經付出了許多,應當輪到王家表達誠意了。事實上,這樣子的橋段才是現實裏真正的人性,在真實的世界裏沒有主角,甚至很少會有一心一意不求迴報絕對為著某某做事情的朋友,人人都是在圍繞著自己畫著圓圈。


    另一方麵,在某個點亮著火光的不知名石室內,一個小小的人影在一片金碧輝煌裏麵穿梭著。他穿著乳白色的上衣和深黑色的褲子,胸口是考究的盛開方巾,頭頂上帶著一頂白色廚師帽子。因為矮胖的緣故,一本正經做菜的人影看起來憨態可掬。


    翻開厚重的菜譜,長著圓圓腦袋的廚師麵色愁苦,他似乎正在為選擇做怎樣的飯菜而糾結。半晌之後,這大腦袋廚師心下一橫,表情堅毅間,他閉著眼睛在記滿菜名的菜譜上順手點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睛,悄悄伸過腦袋。


    “哦哦,amazing!”,廚師為菜譜上的內容驚歎著,表情說不出的崇拜感動,幾乎要留下眼淚來。那菜譜是圓腦袋廚師自己所寫,不過每次翻開迴味的時候,廚師還是會情不自禁的被自己巧奪天工的菜式搭配折服。


    格裏菲斯抽出一把镔鐵的菜刀輕輕切割著一個紅色的番茄,狹長的刀影在光線下節奏緩慢的躍動。他從容優雅的將切成薄片的西紅柿堆放在一起,盛入銀盤,隨即從胸口抽出純白色方巾,悠然擦拭著雙手。


    看了看堆滿桌麵的菜肴、水果,他終於滿意的笑了笑。


    格裏菲斯所在石室或者說大廳正是梁國所鑽入洞穴的內部,這裏原本沒有洞穴,隻是現在有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在這個時間,這片地域、這個洞穴都算的上是左岸的一部分——左岸,那個曾經令格裏菲斯誕生並隕落的地方。


    身為為因果所誕生的生物,被因果所羈絆最深重的生物,格裏菲斯眾多身份中的一個便是因果的執行者。


    借助契約的力量,身為因果執行者的格裏菲斯在梁國毀約的瞬間可以抽取與契約等量的因果力量來繼續履行契約,並執行契約中規定的對違約者的懲罰。


    所以格裏菲斯暫時汙染了這片地域,他從虛空之中將左岸拉扯到現世,降臨下來。然而不幸的是,借助契約力量降臨的,除了左岸的從容優雅,還有千萬年前,大妖格裏菲斯那無處安放的邪惡。


    而正在想這些的時候,石室之外傳來嘈雜的哭喊和慘叫聲,格裏菲斯蹙著眉頭,人類真是一個吵鬧的物種。


    等指甲被方巾擦拭的晶瑩剔透,那嘈雜聲猶未停歇,他隱隱約約聽到有人正在哭訴著求饒,聲音經過液體充滿的鼻腔就像濕熱粘人的糯米。


    雖是不甚喜悅,白衣黑褲的格裏菲斯仍舊聆聽著,他微微皺起來的額頭像是精致的手工藝品,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起‘貴族’、‘優雅’之類的詞匯。


    惦起足弓,格裏菲斯微微彎著腰從石壁的轉角伸出半個身子來,這動作在身材嬌小可人的小胖堆吉阿滿做起來俏皮又安靜。轉過折彎的山壁,腦袋圓圓的大妖便看到那個從做菜開始,便一直叫喚了很久的人。


    那是一個中年大漢,皮膚微黑中帶著一抹健康的黃色,身體上下罩著軍綠色的迷彩衣服,是刑施部的人。


    這人名叫劉強,正是一天之前和張警司分道揚鑣的劉隊長,若是張警司還在這裏,一定會好奇明明已經返迴沙鎮的劉隊長,怎麽會南轅北轍到這種地方。


    如今的劉隊長早已不是沙鎮二把手的意氣風發,和張警司分開短短兩個小時,他整個人的精神外貌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種變化歸結起來或者可謂總結為驚恐亦或者是麻木,神色木訥的梁國站在邊上拿著一把帶血的細小彎刀在被捆綁在實木座椅上的劉隊長身上劃擦著。這人的動作精準機械,蹭蹭的劃開幾下之後,他端著盤著,將地上的堆起的一小撮紅白相間的肉屑撿起來……


    這個過程必然是細致痛苦的,如同淩遲。受刑的人感受著漸漸離開自己的生機,想象著那不久以後,等待著自己的絕望結局。


    那名叫梁國的人其實不懂醫術,但在不久之前,他被人灌輸了一些聞所未聞的手法和知識,所以,在對劉隊長動刀的時候,梁國完全精確的避開了要害,甚至連血液也隻留了很少的一部分。


    刺鼻的血腥味和喊叫了兩個小時,依舊中氣十足的叫喊聲分別衝擊著格裏菲斯的鼻子和耳朵,這個刑施部的隊長應該已經怕到忘乎所以了,就連格裏菲斯的靠近他都沒能很快覺察。


    相對於肉體受到傷害,實際上,真正讓人害怕的反而是那傷害最終所能帶給人的絕望而窒息的延伸,事實上,那延伸卻正擺放在劉隊長的麵前,仿佛他未來的寫照一般,這讓他生不如死,幾乎就要瘋掉。


    格裏菲斯轉身順著劉隊長的視線看過去,既轉過身來,就看見牆壁上如同毛氈一樣掛著的人形物體,當格裏菲斯將視線定睛在那‘事物’身上,‘毛氈’卻詭異顫動了一下,緩緩抬起眼睛,竟然是個活物。


    那些‘毛氈’被剝開了背上的皮膚、血肉,然後抽掉了身體大部分的骨頭。他們的身體像麵餅一樣被張開、展平,然後被一群碩大的,形如蜘蛛一樣的怪物倒吊在空中,仿佛在用晾曬、風幹臘肉的方式被處理著。


    pd:上周的打賞名單呆會會出單章,請大家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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