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擁擠的小臥室,有些昏暗。


    淡淡的蠟燭光暈溫暖著房間,飽滿的燭淚順著蠟燭的邊緣流成一道白線,無聲的堆積成淺淺一灘。


    視線在燭光中搖曳,陰影裏‘吉良萬事屋’的招牌在牆角中陳舊著。


    古怪的煙塵和蛋白質燒焦的味道從窄小房間的牆角飄過來,那是一台內膽還在高速轉動的古怪的機器,它頭頂的凹槽裏正發出奇特的光和怪異的焦糊味道,古老而神秘。不過那機器正冒著青煙,顯示著自己處於報廢狀態的事實。


    躺在床上的男人的眼角撕開了一條縫隙,終於記起了自己所處的地方。


    腦門上纏著繃帶,腫脹的痛感和淡淡的藥香提醒著男人曾經發生過得事情。他保持躺臥的姿勢盯著被蠟燭照成昏黃的房頂,純淨的雙眼在火焰投射在牆壁的陰影裏明滅。


    大妖突然嗤笑了一聲,無頭無腦的感概了一句:


    “總算迴來了。”


    這個人正是剛從孤島迴來的格裏菲斯,由於古特倫巴時鍾時間亂流的關係,不得不在黑暗密閉的未知時空裏流蕩了三年零六個月,直到格裏菲斯摸透了那個空間時間潮汐的規律,才得以迴歸。


    至於格裏菲斯和賓格果拉卡們在孤島所度過最後20天不得不說的故事,那實在不是一個愉快的迴憶。


    貪婪的賓格果拉卡們幾乎在踏足孤島的瞬間便開始占領和破壞著一切,這是一群連血親也不會放過交配的種族,它們饑餓的時候,甚至會吃掉自己的孩子。


    以肮髒、劣等的而聞名17平行位麵的賓格果拉卡們僅用了一天便占領了整個孤島,那些孤島的原始生物在更加原始粗鄙的賓格果拉卡們麵前純潔和弱小的像是嬰兒。


    海裏、地上,天空到處都賓格果拉卡們的身影,屍體從天上掉下來,水裏的魚被咬破了肚皮翻著蒼白的血肉掙紮著唿吸著最後一秒鍾的空氣。


    孤島的殺人蜂在殺掉了數百頭賓格果拉卡們之後也被賓格果拉卡們洶湧到沒有盡頭的數量磨光了最後的一兵一卒。


    這整個過程便是一場標準的物種入侵,遺憾的是在這塊土地上,賓格果拉卡們沒有天敵。


    這20天籟格裏菲斯所做的事情便是藏匿、殺戮然後再藏匿。密密麻麻的時刻準備著嗜血的賓格果拉卡們讓格裏菲斯幾乎時刻都在逃亡之中。


    賓格果拉卡幾乎擁有著野獸們所有惡劣的品質,他們貪婪、嗜血、醜陋、沒有節製、遵從肉體的欲望……


    在這小小的孤島上,格裏菲斯看到了不隻一起跨越種族的強女幹和虐待,很多島嶼的‘原住民’都是硬生生被賓格果拉卡們粗壯的野望玩弄死的,它們那種暴露在空氣中的殘缺撕裂的生殖器都在無聲控訴著賓格果拉卡們殘暴的罪行。


    格裏菲斯當然不喜悅這些遵從肉體欲望的劣等生物,他也不希望跟這群低等生物有任何形式的身體接觸,壞消息是,賓格果拉卡們似乎已經發現了格裏菲斯,並對其產生了生理和心理上的濃重興趣。。


    身為因果獸,格裏菲斯生而大妖,他去過的低等位麵不多,之所以將空間壁壘選擇賓格果拉卡,是因為能夠作現在弱小的他的對手,逼迫其潛力的位麵物種就隻剩下了這種惡心的生物。


    拖著兩條冰冷的長刀,格裏菲斯速度飛快,兩絲亮銀色的光線在他周圍環繞。


    古特倫巴時鍾的副作用是容易空間黏連,格裏菲斯主動挑選位麵遠比空間自由挑選要好一些。不過,格裏菲斯進入之前並不了解吉阿滿身體的劣等成長屬性,導致事到如今,身體沒有成長到預想程度,而為成長之後身體預備的用以突破極限的考驗卻如期而至。


    “真是狼狽……”


    位麵入侵野獸的單體實力都還不錯,各個都有成年野狼的力量速度。而野狼最可怕的,便是它們成群結隊,幾乎很少落單的數量,那是以如今格裏菲斯的實力一旦被圍堵住也隻有瞬間被消滅的恐怖數量級。


    而格裏菲斯自己實在記不得自己到底抹殺過多少的賓格果拉卡,20頭還是30頭?


    靠著手中源自於大妖倫奇的鋒利長刀和孤島密布植被的複雜地形,格裏菲斯且走且殺,看見‘落單’的就黏上去,殺不掉的就跑,實在不行就躲入叢林或者跳入海中,若是實在被逼的沒有辦法就去風洞口,那裏密密麻麻的風煞能夠為格裏菲斯很好的款待那些跟在屁股後麵幾天幾夜都不放棄的小家夥們。


    這20天,格裏菲斯實在無法維持身為大妖良好的榮譽和形象,他破爛的衣服掛在身上,褲腿一個長一個短披散成條狀掛在身上,被汗水和泥漿塗抹的軀幹密密麻麻縱橫交錯著抓痕和齒印,凹陷的肌肉和腐爛的皮膚讓他看起來像是集中營將死的難民。


    用刀背輕輕撥開擋在眼前的樹葉,樹下三頭類似野豬體長卻足有三米的野獸張開泥黑色的鼻孔貪婪的嗅著,乳白色的粘液從他鼻孔和嘴巴裏麵流出來,浸濕胸前打結的絨毛,塗滿了來時的路徑。


    天空中亮銀色的時鍾悠閑的轉動,地麵樹叢中一小撮樹葉輕輕晃了晃,白色的光線在狹小的空間裏閃爍了一下,開滿了粉紅花瓣的木棉樹連同一隻全身漆黑的野獸在無聲無息之中被分割成兩段。


    人影在光線被割碎成細碎格子的樹蔭下隱隱約約的晃動,兩隻敏捷的野獸前仆後繼的追過來,將沿途的樹苗推撞成一路的枝椏搖曳……


    在那個安靜的夏天,光線明滅的隱藏和暗殺在整座孤島裏靜靜的流淌著。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鬥,無關乎榮耀,隻在於生存。


    格裏菲斯的血液和皮膚滾燙,他低著頭將自己埋進退過潮的沙灘裏。溫熱鹹濕的海風帶著海的腥味掩蓋了血液的味道,在這塊注定將掩埋於時間的空間裏,沒有獵人,隻有獵物。


    分不清是格裏菲斯在捕獵賓格果拉卡,還是賓格果拉卡們在找格裏菲斯的麻煩,混亂的島嶼秩序讓屠戮的步調那樣和諧統一,又混亂難辨。


    視線迴轉,讓我們來到那片小沙灘。


    格裏菲斯雙臂抱著刀,視線掩埋在沙土裏。鹹濕的海水味道蔓延過來,冰冷冷的摸過皮膚,是已經到了漲潮的時間了。被撕裂的傷口在鹹濕的海水裏低吼著,由於疼痛而顫抖的神經纖維像是纖細的蟲子,在粗糙的沙粒中蠕動。


    格裏菲斯利用嘴上某種不知名植物的空心秸稈唿吸空氣,藏在沙土下方勉強休息了兩個小時,遠處賓格果拉卡們聳動著的躁動鼻翼越來越靠近,他小心的將身體向著沙土深處挪了挪。


    20天!!僅僅隻剩下20天,格裏菲斯知道,在這20天中,他必須做出突破,否則便會成為賓格果拉卡的糞便,被永遠的留在這裏。


    在賓格果拉卡出現的第七天,格裏菲斯已經連續更換了十數個藏匿的地點,突圍和硬拚賓格果拉卡六次,全身傷處102處,左臂惡性骨折。


    好消息是格裏菲斯還活著,而且由於體力屬性突出的緣故,他的恢複能力貌似還算不錯。


    螞蟻抱成團尚且能夠啃光大象,況且是一群比螞蟻強壯兇殘百倍千倍的賓格果拉卡們。


    賓格果拉卡出現的第十天,格裏菲斯被一頭巨型的賓格果拉卡撞穿了岩石頂在了胸口,尖銳的石渣刺穿了肺葉讓他至今還在咳血。


    賓格果拉卡進駐孤島的第十五天,孤島的所有植被終於被它們破壞殆盡,格裏菲斯的藏身空間被嚴重縮小,在第九次圍殺之中,他舍棄一刀,踉蹌逃走。


    血腥味像糕點一樣吸引著蒼蠅一樣的賓格果拉卡們,格裏菲斯在扭曲的時間裏度日如年,於是,名為鮮血的花匆匆開了數個白晝,在某個夏天的傍晚,悄然的黯淡了下去。


    大量的失血讓格裏菲斯的皮膚看起來有些蒼白,半透明的皮膚隱隱能夠看到黑色的並不十分飽滿的血管。


    腹部被開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空洞,應該是被牛角之類的銳利物體一穿而沒。透過血肉模糊的肌肉,隱約可以看見人前方的事物。


    由於長時間的揮刀劈砍皮骨堅韌的賓格果拉卡,格裏菲斯左右手均有些扭曲骨折。他的後背有一處很深的傷痕,深刻尖銳的傷勢切斷的神經和纖維,讓後背一整塊肌肉群落失去了絕大多數作用。


    島嶼中央那汪蘊含有一絲時間餘韻能夠治愈傷勢的泉水已經被賓格果拉卡們占領了,格裏菲斯試圖深入過幾次,但都被逼退了迴來。


    如此惡劣的形勢,讓人絕望。時間和生命在天空中懸掛著的巨大時鍾裏,滴滴答答的響。大妖的臉沒有表情,破爛的白色絲線稀稀疏疏的掛落在上半身,染著血,有些破舊。


    第19天傍晚的銀白色光線從很西邊的地方照射過來,若是在外界,或者已經是夕陽了。


    格裏菲斯單手拄刀,暗色的血順著指尖流淌流到月白色的刀刃上,肺部火燒一樣的痛楚和四周漸漸逼近的吼叫聲、貪婪的咀嚼聲音讓他清楚的知道致命的危險從未離去。


    而自己卻無能為力了。


    然而就在這份絕境之下,名為格裏菲斯的大妖歪著腦袋,他的視線落入天邊亮銀色的餘韻裏。渾濁不清的眼睛在此時眨了眨,然後毫無征兆的噗嗤一聲笑出來。


    或許滄海桑田歲月變遷,他終究不再是那個坐在左岸榮耀寶座裏,遠遠遙望那女子的君王了。這讓他想起那一年站在梁丘山上看過的那一片因果花海,想起了那些無言的等待、沉默、生死和未及出口的誓言。


    那時候那個女人還不曾離去,喜歡獨自傷感,這是想想便感到開懷的事。


    然而人之生命短暫,不過像夏蟲。女人死去之後,格裏菲斯一個人坐在那城牆上,遙望著空空的遠方想過一些事。


    但這也是虛無……


    春去冬來,年年歲歲的光陰秋雨,那些纏纏綿綿不願忘記的事,終於在歲歲年年的念念不忘中忘卻了。


    大妖想,或許自己真的活過太久了。


    但如今在這生命即將走到終點的時候,大妖再次想起那早已模糊了容顏的女子。曾幾何時,在生命最嬌豔的年華裏,她赤著腳站在百花齊放的花園裏,默默輕語——她說‘我的英雄馳騁在馬革裹屍的戰場,縱橫無匹。’


    這真是誇張自大到無邊的話,格裏菲斯摸了摸被風吹幹的傷口,手中僅剩的單刀淺淺的舉過頭頂。


    地平線上,有無數的黑影在向著這邊衝擊,擴散,猙獰的獸嘶吼在原野。格裏菲斯將長刀對向天空中高懸的時鍾圓月,刀背映出那灣清澈,淡銀色的反光裏,男人的臉龐一半緬懷,一半冷漠——雖然不是縱橫無匹的英雄,但死在區區爬蟲之下,終究是太過難看了些。


    今非昔比的大妖不想用吉阿滿身體的劣等脆弱做借口,他皺起眉頭努力迴想,努力迴想,迴想在哪裏失去了力量,讓賓格果拉卡膽敢對他伸出爪牙。


    與此同時,吼叫和咀嚼的聲音漸近,大妖保持著頭顱微微揚起的姿勢站立著,銀色的光線穿過樹叢從他背後射過來,讓他的臉頰和輪廓陷入深深的陰影裏。


    黑暗發酵,陰冷的嗜血記憶在更深的黑暗裏絕響,於是,他意識到自己是格裏菲斯,是那左岸之王,記起了那些年響徹天空的大妖的榮耀。


    而當榮耀在火焰裏麵蘇醒,大妖撕開血色的眼睛,舔了舔幹澀的嘴唇。那頭沉澱在曆史中的恐怖巨獸正在緩緩蘇醒,他已經睜開眼睛,豎起的三色眸瞳在渴望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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