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八章


    雖然現在體育課已經結束了,但是雨果卻還並沒有從體育館內出來。


    活是還活著,就是暫時失聯而已。


    不過,雨果的失聯對於他們小隊來說,倒也是司空見慣。


    倘若用橘子糖的話來說,就是“反正他也習慣一個人通關了,管他去死”。


    ……倒是話糙理不糙。


    於是,眾人最後決定提前迴宿舍,為今晚的“社團招新”做準備。


    等來到宿舍樓下之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去。


    四下裏一片漆黑,唯有路燈零星亮著。


    “等一下。”


    橘子糖似乎想到了什麽,開口叫住了幾人。


    她張開手掌,小小的掌心之中躺著幾根紅色的細線,“喏,每人拿一根,帶身上。”


    田野一怔:“這是……?”


    “你拿就是了。”橘子糖翻了個白眼,也懶得解釋。


    “——但別碰到我的手。”


    在田野伸手前,她加重聲音,威脅道。


    幾人對視一眼,還是走上前去,乖乖每人拿了一條裝在了身上。


    溫簡言接過其中一根,對著燈光仔細觀察著。


    繩子的顏色很豔,並不是很正的紅色,濃的像是要滴下血來,透著一股森森的陰氣。


    “放心,不會害你。”


    一旁,橘子糖涼涼說道。


    她抬起手,勾住領口,脖子上正係著一模一樣的紅繩,“這玩意兒可難找的很,等這個副本結束之後,你們可都是要還給我的。”


    溫簡言當然不是擔心這個。


    他一邊單手將紅繩係在自己的一隻手腕上,一邊看向橘子糖:


    “你就這麽不信任那個家夥?”


    他一下就意識到了橘子糖此番行動的目的。


    此前他們雖然也曾分開行動過,但橘子糖卻從未做過這種多餘的事,這不僅僅是因為信任隊友的能力,更是因為她骨子裏就是社會達爾文的忠實擁護者,雖然還殘存一些僅有的人性和底線,但早已適應並接受了夢魘的規則。


    【現在都活不下去,以後遲早也得死】


    這種冷血的理念,早就已經深深根植在她那看似天真童稚的外表之下了。


    橘子糖這次的反常,顯然和今晚的行動有關。


    一個險些害死全隊的叛徒……以及一個強製睡眠、無法防禦的險境。


    當然了,這倒也並不代表溫簡言有多信任黃鼠狼。


    他隻是對自己的判斷有充分的信心,以及對那家夥真實的能力水平抱有強烈的懷疑罷了。


    “那當然了,”橘子糖點點頭,漫不經心地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最討厭在背後捅刀的人了。”


    她看了溫簡言一眼。


    雖然臉上仍是笑嘻嘻的,但眼底的神色卻是意外的陰鬱,像是天際翻滾著的濃重陰雲:“咬過主人的狗,遲早會下第二次口。”


    “……”溫簡言注視著她,一時沒有說話。


    “好了,社團裏見。”橘子糖收迴視線,再次迴到了先前凡事不放在心上的散漫模樣,她揮揮手,蹦蹦跳跳地向著女寢跑去。


    小女孩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別弄壞了我的道具!”


    *


    迴到宿舍之後,趁著其他的舍友還沒有迴來,溫簡言將自己的床鋪仔仔細細地翻了個遍。


    很快,他在床墊下方隱蔽的位置,找到了一枚小小的,白色的薄片似的東西。


    像是人的指甲蓋。


    溫簡言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它。


    果然,和他想的一樣。


    根據他的猜測,所謂的“社團招新”是需要坐標的,在第一學年之中,所有在冊子上留下名字的學生會在無形之中成為目標,但是,這種關係顯然是不強製的、也不牢靠的,否則的話,也不會在第一學年的第一晚上,那麽輕鬆地被他的道具引走了仇恨和注意力。


    不過,由於這一次他們的阻撓,並沒有任何人能在冊子上留下名字,也就自然沒有任何坐標可建立。


    那麽,如果社團想要招新,就隻能手動完成了。


    所以黃鼠狼才會問他們的具體床位。


    就是為了放置坐標。


    在看了那東西幾秒之後,溫簡言將它重新放迴了原位。


    ——畢竟,這正符合他的計劃,不是嗎?


    夜晚。


    象征著熄燈的鈴聲響起,傳遍了整條走廊。


    燈光熄滅,黑暗降臨。


    隻不過短短幾秒,整個宿舍就都已經陷入了沉寂之中,每一個人都無法抗拒地沉沉入睡。


    溫簡言也是同樣。


    夜幕沉沉,沒有半點聲響。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夜色一點點加深。


    “叮叮。”


    掛在床鋪右上角的人骨風鈴無風自動,發出很輕的碰撞聲。


    溫簡言從睡眠之中乍然驚醒。


    “嚓、嚓、嚓。”


    走廊之中,似乎隱隱傳來了不太清晰的腳步聲,像是鞋底在地麵上摩擦時發出的聲音一樣。


    來了。


    溫簡言的脊背上滲出一層冷汗。


    但是,他仍舊雙眼緊閉,唿吸仍然均勻,像是依舊維持著沉睡一樣。


    “吱呀——”


    和第一學年的第一晚一樣,門被從外部推開了,雖然沒有風,卻令人下意識地後背一涼。


    溫簡言清楚,“社團招新”的流程開始了。


    “嚓、嚓。”


    腳步聲在狹小的房間內迴蕩著。


    隻不過,這一次,那腳步聲並沒有在任何床前停留,而是徑直向著宿舍深處走去。


    溫簡言雙眼緊閉,聽著那聲音的靠近,肢體仍舊放鬆,但在看似毫無變化的表象之下,身體的關節肌肉卻暗暗繃緊了。


    與其說是做好了應對危險的準備……不如說是做好了讓自己被襲擊的準備。


    “嚓。”


    腳步聲在床邊戛然而止。


    一股陰冷的氣息從床邊襲來,溫簡言感到自己的一側身子都開始發冷,手臂上的汗毛也開始倒豎起來。


    沙沙。


    紗簾被撥動的聲音響起。


    雖然沒有睜眼,但是,溫簡言卻能夠在腦海之中將這一幕清晰勾勒地出來。


    黑暗之中的影子彎下腰,緩慢探入窗簾,那張不知麵目的臉在一點點下壓,逐漸靠近,直到和他的鼻尖隻剩發絲的距離——


    唿吸。


    吸氣,唿氣,平穩均勻,不能有任何變化。


    溫簡言的掌心之中滲出了冷汗,他能夠感受到,那仿佛能夠侵入毛孔般的寒意緊緊壓在臉上,在腦海之中一片空白的臉孔緊緊地貼著他。


    不過,和上次不一樣的是,他已經不再是一個無意間發出聲音的學生了,而是一個正式的,被標記之後的“獵物”。


    沒人知道在這種情況下,究竟會發生什麽事。


    滴答。


    毫無預兆地,有什麽冰涼的液體滴在了他的臉頰上。


    “!”


    溫簡言強行克製住自己打顫的衝動。


    他嗅到一股熟悉的氣味。


    甜膩的,夾雜著腥的潮濕氣息,直衝鼻孔,幾乎令他無法唿吸。


    那正是每一次進入一個新地點時,他所嗅到的第一種氣味,同樣也是在第一學年時,他從黃鼠狼床鋪之上嗅到的那種味道。


    溫簡言遏製著自己做些什麽的衝動,被子裏的手掌緊握成拳,指甲都深深地陷入了掌心之中——他不知道這是在做什麽,但是,他清楚的是,倘若他現在激活了道具,開始反抗,那就前功盡棄了。


    滴答、滴答。


    更多的液體滴落而下,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密集,傾斜在他的臉上,順著皮膚飛快地流淌著,封住了他的鼻子,嘴巴,遍布了所有五官。


    忽然,溫簡言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他頓時汗毛倒豎。


    貼在自己麵前的那張臉……在融化,那些融化之後的液體像是蠟油般封住了他的臉,並且——


    形成了一張新的臉。


    就像是那些副本之中的怪物一樣。


    一張潮濕的、腫脹的、慘白的臉孔。


    終於,不知道過去多久,伴隨著紗簾細微的響動,始終俯身在床前的陰冷人影終於緩緩遠離,然後轉過身,邁著和一開始完全一致的步伐,一步步走遠了。


    溫簡言仍舊雙眼緊閉,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


    他聽著那聲音逐漸遠離,宿舍的房門“吱呀”轉動,再一次關上了。


    腳步聲消失在了走廊之中。


    宿舍重新變得死寂,安靜,再無一絲動靜。


    就這樣?


    已經結束了?


    溫簡言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等一下,周圍未免也太安靜了。


    之前雖然安靜,但卻仍然是能夠聽到同寢室舍友沉睡時的唿吸聲,或者是偶爾傳來的翻身聲的,但現在,四下裏卻全然沒有一點聲音,安靜的令人感到心慌。


    更重要的是,這一次,即使那“東西”離開了,溫簡言都沒有感到半分睡意。


    他嚐試性地掀了下眼皮。


    睜開了。


    視線範圍內一片漆黑,不遠處隱約能看到上床的床板底端。


    他試探性地抬起手,摸了下自己的臉頰。


    雖然被“更換”了一張臉,但觸感和以往倒是沒什麽不同,但似乎變得潮濕了許多。


    溫簡言小心地支起身,從床上撐起了身子。


    他四下環視。


    宿舍裏一片寂靜,和剛才一樣沒有半點動靜。


    溫簡言嚐試性地走下床,向著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張床看去——床鋪是空的。


    原本睡在上麵的人早已不知所蹤。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溫簡言還是控製不住地感到後背一涼。


    他鬆開手,任憑紗簾從手中落下,扭頭環視一圈。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整個寢室內的人都消失了,隻有他一個人站在這空無一人的房間內。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


    在自己親身經曆了之後,他開始逐漸理解了一些第一學年的細節。


    包括為什麽有的時候黃鼠狼的床鋪上是沒人的,上麵還殘存著潮濕的痕跡,以及對方為什麽能夠在他們“強製睡眠”的過程之中行動。


    與其說他們能醒來,不如說……其實是在以另外一種形態在副本之中走動。


    在縷清了自己的思緒之後,溫簡言邁開步伐,向著門外走去。


    走廊之中仍舊空無一人。


    雖然沒有去旁邊的宿舍檢查,但是溫簡言清楚,裏麵應該也和他自己剛才的宿舍一樣,所有的主播都已經“消失”了,而他是這裏麵唯一一個能活動、能行走的人。


    溫簡言沒有過多停留,而是徑直向著樓下走去。


    出乎意料的是,樓下的宿管並未消失。


    她一動不動地坐在桌子前,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溫簡言瞥了一眼緊閉的宿舍門。


    他想出去,但卻不知道就這樣離開的話,會不會招致宿管的敵意。


    於是,溫簡言緩緩上前一步,謹慎地拉進了距離——下一秒,他看到,宿管阿姨的頭顱後方陡然裂開一道縫隙,一隻眼珠轉了出來,死死地盯住了他。


    “!!”


    溫簡言被唬得一驚,背後出了一層冷汗,立刻收住了步伐。


    宿管阿姨的聲音從前方響起,悶悶的,帶著非人的僵硬和陰冷。


    “你有一小時。”


    “……”


    溫簡言吞了吞唾沫,硬著頭皮點點頭:“……多謝。”


    迴答完,他收迴視線,快步向著宿舍樓外走去。


    一推開門,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個龐大而模糊的世界。


    整個校園都像是被籠罩在了一層灰蒙蒙的暗幕之中,好像和他隔著一層膜一樣,好像觸手可及,但卻又十分遙遠,在這一片不真實的布景之中,唯有一棟建築物是清晰的。


    三層的低矮樓房立在不遠處,窗戶裏亮著燈,向外散發出微微的紅光。


    雖然還隔著老遠,但溫簡言一眼就知道,那正是行政樓——整個學校最核心的地方,同樣也是他想盡辦法想要到達的目的地。


    溫簡言緩緩唿出一口氣,向著行政樓的方向邁開步伐。


    不知道是不是由於他現在所穿行的並非原先的世界的緣故,從宿舍到行政樓的直線距離,遠比溫簡言想象之中要近的多。


    大約隻走了幾分鍾,那棟熟悉的三層建築物就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一樓的大門敞開,露出了裏麵寬敞的大廳。


    溫簡言定定神,邁步走了進去。


    在他邁進入的一瞬間,一個僵硬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來這裏登記。”


    溫簡言看向一旁的保安室——保安室內一片漆黑,那個黑影一動不動地伏在原處,似乎剛才的聲音不是他發出的一樣。


    但是,溫簡言清楚,這一切絕不是自己的幻覺。


    他鎮定地走上前。


    熟悉的甜腥味從保安室的內部傳來。


    窄小的台子上,放著一個猩紅的本子,上麵寫著【登記處】三個字。


    旁邊並沒有筆,而是隻有一個不大的印泥。


    在四周的一片黑暗之中,那印泥鮮紅欲滴。


    溫簡言頓了頓,抬起手,在印泥上摁了一下,然後將自己的指印按在了那本小冊子上。


    緊接著,一隻慘白的、關節青黑的手掌緩緩從黑暗之中伸了出來,按在了冊子上,將它收了迴去。


    “進去吧。”


    保安說。


    溫簡言轉過身,他向著大廳內負責整理衣冠的巨大全身鏡看去。


    鏡子裏倒映著他自己的身影——


    以及一張完全空白的,沒有五官的臉。


    “……”


    溫簡言收迴視線,向著一樓走去。


    和上次的一片漆黑,死寂如墓穴般不同,這一次,一樓的社團活動處燈火通明。


    原本緊閉著的門半開這,微微泛紅的燈光從中流淌出來,落在了地麵之上,裏麵隱約能夠聽到走動和交談的聲音。


    溫簡言走上前去,推開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間活動室的門。


    一群學生打扮的人扭頭看了過來。


    他們每個人都沒有五官。


    “是新人?”


    其中一個麵容空白的人開口說道,他的聲音很奇怪,根本聽不出原本的音色、比起人類,反而更偏向於僵硬陰冷的npc。


    他抬起手,指了指空下的一把椅子:


    “坐吧。”


    “社團招新大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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