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貴自知,得有敬畏心。杜沅領會得如此深刻


    “阿沅,你去年做的桂花醬可還有?近來總覺著沒胃口,就饞你那桂花香,想得我晚上直咽口水哩”杜戌娘瞧著氣氛不對,岔開了話題


    “姑母您坐,我給您裝去”杜沅笑得清淡克製,不達眼底


    轉身出去,她對著後院那顆遍開白花的李子樹,占了好一會兒


    害,真是越發活迴去了


    到底是接受的教育,認知,觀念不同。有什麽好置氣的。這是時代的悲哀,時代的桎梏,鄭氏是這個時代女性的一個縮影罷了


    她長舒了下,整理了情緒,才進屋去打包了一罐子,又順帶裝了些果醬。放在了竹籃子裏頭


    很多事情,懂事一迴事,接受又是另一迴事。


    杜沅幹脆去了醫學院,侍弄藥圃,藍草長勢很好。黃精等蜀地常見慣用的藥材都分片栽著,長勢很好。


    “阿沅?真是你呀,今日怎麽過來了?”紫芝一身翠青學子衫袍,提著個籃子,放著幾樣小工具和簡易筆記本


    “好歹身上還掛著秦爺爺徒弟的名頭,得來應個卯呀”


    紫芝蹲下身子,一麵添肥鋤草,一邊和杜沅說草藥


    “阿沅,你,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可是慕少艾了?”紫芝打趣


    “也是,今年咱們杜大姑娘也是十歲了,是可以相看人間備著了”


    “你這促狹鬼,表姐才是,瞧表姐這坦蕩模樣,是許了哪戶人間呀?”


    “尚未。爹娘疼我,我也願意在這藥園子裏頭呆著,若真要嫁,那也得贅來我家,一起打理這藥園”紫芝說得坦蕩,


    “姑姑他們,當真同意?要你做主?”


    “嗯,這還有假?”


    “那,表姐,你今日可有去看堂姐?”杜沅不好直接問


    “錦娘?還是上月表嫂娘家來人,我去才見了,這些日子倒沒見過,怎的了?”


    “那日,我聽姑姑和我娘說,伯娘欲和單縣令家結親‘”


    “單家?單縣令家小郎君都到議親的年紀了?”


    “長得如何,不若清明蹴鞠時,下帖子邀了他家,也讓表姐悄著瞧瞧?”


    “哎呀,我們都見過,就去年隨著縣學蹴鞠隊,帶著家裏小星兒來的那位單衙內”


    !!!


    紫芝也愣得真情實感,好一會兒沒說話。略鬆動了眉眼,才迴神。幾次張嘴,都沒出聲,欲言又止


    姐妹倆互相看著,都懂了對方眼裏的無可奈何,難以置信


    “還有一事,旁人都不知,於堂姐名聲有關。”


    “去年中秋和堂姐去放燈,我撞見過一個郎君,堂姐對他有幾分青眼。那人放話說要考取功名,我年初二月上,偶然撞見那郎君和烏衣巷的紅筱姑娘有牽扯,出入都東張西望,遮遮掩掩的。那郎君有個妹妹在繡院,和堂姐頗親密”


    “我的天爺啊!”秦紫芝也給這離奇的事件驚到了


    久久不能迴返


    “那,那要如何是好?”


    “表姐和那人,可有牽扯?可有私相授受?那,哎呀。不行,我得去上一趟”


    “哎哎哎,表姐,你且等等”


    “我暗地裏找了人跟著那郎君,再有兩日,就能有信兒了”


    “等聽了迴話,再動作也不遲。”


    “這郎君不是個好拿捏的,也不知他所求為何。得先摸清了他的底牌,才能一招製敵”


    杜沅約了紫芝,也就放心地迴去了


    這兩天,鄭氏幾次都暗自打量女兒,幾次張嘴,也終究沒開口說話


    杜沅仍照常,陪著小杜仲讀寫畫畫,這會兒,小孩兒正忙活著玩兒銅球呢,去年許家年貨禮物送來的,瞧著是一樣精巧物事,一個纏枝紋鏤空的銅球,散出一陣陣香氣,摸著又極燙手。仔細一瞧,原來銅球裏頭嵌了兩個銅環,可以靈活轉動。銅環中間一根細軸托著個銅碗,碗裏燃了火炭,薰著香料。一家子都疑惑此為何物


    還是杜辰更有見識,說這叫“被裏香球”,不論這銅球如何滾,裏頭碗口始終朝上,一星兒火渣都漏不出來,可以放進被褥裏頭熏香,冬天還能暖鋪。當時不說杜衡不信,杜沅也詫異提了質疑,哪裏肯信這球的神奇,一家子輪番不停撥弄,那銅球滾了幾十轉,裏頭銅碗果然始終穩穩朝上,就算裏頭盛了水,恐怕也照樣一滴都漾不出來。杜沅當時驚得說不出話,心想,若肚裏能吞下這香球,這些富貴人恐怕連肚腸都要先熏過香,才肯放出屁來。


    古人的精致我不懂。害,沒法兒比,咱這真是活得可太糙了


    物事再精巧,也不過是個玩意兒。杜仲歡喜,家裏就拿了個讓他把玩


    這技藝當真令人折服。


    第二天傍晚,杜辰接到封信,在書房坐了一個多時辰,晚飯都沒出來。


    到了約定的這天,杜沅換了男裝,和紫芝去了景明茶肆,等來了高二,高二拿錢辦事,又受過杜家的恩,他老娘大冬天摔在雪地裏,是從遠山觀下來的杜沅姐弟救下的


    此番,得了杜沅的令,去查那姓傅的,也是拿錢辦事。他懂規矩,拿了錢,杜沅才安心


    高二迴過話,走了


    紫芝姐妹迴了秦家,在紫芝的閨房。兩人才商量對策


    照高二所說,這傅大朗君和烏衣巷的紅筱,不說暗通款曲,那也是眉目傳情,有些情誼在裏頭。這傅家不算富裕,農戶人家,薄田幾畝,勉力維持生計罷了


    就傅家兒姑娘在繡院做活兒,杜沅有數,那姑娘至多一月三貫錢,這傅家大郎君哪兒來這樣多銀錢去討紅筱開心?流水一樣的物事送去烏衣巷?不說旁的,隔三差五就買上一食盒蛋糕,這也很了不得了


    兩人相對,都從對方眼裏看出來了那個猜測


    “表姐,為今之計,得讓堂姐自己斷!堂姐應是給蒙在了鼓裏。若說單家絕非好去處,那這傅家也不會是良人。我倆終究是局外人。這事,還是要堂姐自己衡量,你說呢”


    “那你預備要如何做?”


    “此事不宜聲張,那傅家妹妹多半是用了什麽借口騙取堂姐財貨。伯娘眼睛毒,容不得沙子。這事隻能暗地裏解決。先讓堂姐看清那人的真麵目,再說如何辦”


    “你是說?可,可那畢竟是咱們表姐呀”


    “表姐,錦娘終究是錦娘。你我都不是,我們都不能代替她做這樣的決定,不若,我們和伯娘有何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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