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被周校長從一院之長擼去當講師以後,顏華燦終於安分了不少。


    當然了,雖然成了講師,但以前該參與的項目他依然還在參與,並沒有真的因此而一蹶不振。


    反而因為少了從前身為院長需要處理的那些瑣事,這段時間能夠沉寂下來,一心放在科研上,終於找到了久違的那種純粹的科研人員的感覺,甚至還一路順利的解決了幾個重大難題。


    久在樊籠裏,複得返自然。


    這大概才是一名科研工作者應該有的狀態吧!


    然而,美好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


    這一天,顏華燦剛從實驗室裏出來,就被周校長叫到了辦公室。


    “收拾一下東西,隨我去一趟卡達拉舍。”


    “卡達拉舍?”顏華燦皺了皺眉頭。


    卡達拉舍是高盧國一座南部小城,本身並沒有任何名氣,然而自從iter總部坐落在這裏之後,卡達拉舍就成為了國際可控核聚變研究的中心,名滿天下。


    顏華燦所在的大學,也有幸加入了iter組織成為其中的一員,但他們並不是常駐在卡達拉舍,而是從iter組織裏麵分到科研項目後,迴到國內做研究,隻有在固定的時間,才會飛往卡達拉舍做匯報,或者提交任務等等,而他們上一次去卡達拉舍已經是在兩個月之前了。


    “出了什麽事情,我們不應該是下個月才過去的嗎?”


    “你這些天都沒關注外界新聞的嗎?”


    周校長沉著臉色,將一疊報紙扔到了顏華燦跟前,


    “你自己看!”


    好奇地將報紙接了過來,這段時間顏華燦一致都沉浸在實驗當中,忙得腳不沾地的,幾乎和外界斷了聯係;視線在報紙版麵上一掃,顏華燦頓時瞪大了雙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隻見報紙上,一串粗大的標題用飽滿的黑體字掛在了報紙最顯眼的位置:震驚,iter組織取消華國成員國資格到底為哪般……


    “這,這怎麽可能!”心下一顫,顏華燦用難以置信地語氣自言自語道。


    這才過去了幾天時間啊,怎麽就發生了如此重大的事情!


    要知道,他從事的項目幾乎絕大部分都是從iter那邊獲得的合作項目,一旦華國從iter退出了,這些項目絕對是不可能再繼續下去的,也就是說,他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失業了?


    “那些家夥是瘋了吧,為何好端端的,就取消了我們的合作資格?”


    “歐洲人瘋沒瘋我不知道,但我們等離子體物理研究所以及核工業西南物理研究院這邊的人,都快瘋了!”周校長的臉色很難看,但眼神中,分明卻帶有一絲複雜。


    恰巧不巧,他就是華科院等離子體物理研究所的中堅力量之一,也是華國環流二號的主要負責人之一,更是在iter這邊直接行走的中方代表人之一!


    這一次,iter組織莫名其妙地取消了華國成員國資格,除了核工業西南物理研究院以外,他可以說是損失最大的那一位了!


    由於被取消了資格,現在整個國際可控聚變能源計劃執行中心那邊,已經處在了一個尷尬的境地。


    雖然不至於原地解散,但與iter那邊掛鉤的合作研究項目基本上全部暫停,國內的經費自然也懸在了空中,就等著他們過去收拾殘局了。


    而且,更讓他感到無比尷尬的是,不僅僅是iter那邊,這一次就連環流二號這邊也保不住了!


    昨天他剛從京城那邊開完會迴來,高層也對他們做出了指示:將在高盧國的人手全部拉迴來,而國內的環流二號也可以解散了,目的隻有一個,全力配合劉峰劉總設計師的工作,參與到山海關的示範堆工程中來!


    全力配合!


    當初聽到這四個字,周校長的心裏便燃燒著一團無名之火。


    然而這股無名之火,卻偏偏又憋在他的胸口,無從發泄。


    上麵的命令,誰敢不聽?


    更何況,人家劉峰那邊都已經在建造示範堆了,他們能夠比得了?


    想到當初劉峰要搞什麽反物質工程的時候,他也是受邀請人之一,然而他並沒有接觸過什麽反物質,也根本就不看好什麽反物質發電,再加上寧為雞首不為牛後的心思,自然是果斷地拒絕了,絲毫沒有給那位劉教授一絲麵子。


    甚至於當初聽說李正武放著好好的east裝置不搞,跑去跟著劉峰瞎混的時候,他還嘲笑過那‘老東西’越來越沒出息了,竟然會被一個年輕人忽悠瘸了!


    哪知道現在……


    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還好那人不計前嫌。


    隻不過,他已經可以想象得到,下一次見麵的時候李正武那‘老東西’會如何嘲笑他了。


    周校長黑著一張臉,用不容拒絕地語氣說道:“這一次我們過去,主要是處理iter的‘後事兒’,機票我已經給你訂好了,你收拾一下東西,淩晨一點出發。”


    “至於從高盧國迴來以後,”頓了頓,周校長用艱難的口吻安排道,“我們直接去山海關那邊報道吧……”


    顏華燦:“???”


    這時他剛好翻看到了另一篇新聞——有關華國在劉大教授的領導下,於山海關建造可控核聚變示範堆的消息。


    剛剛張開的口又重新閉上了,內心更是承受了5噸重的暴擊。


    示範堆,劉峰?


    原來如此!


    隻不過,怎麽又是這個家夥!


    ……


    打發了顏華燦,就在周校長準備去吃個飯的時候,一個電話鈴聲恰好響起來。


    掏出手機一看,校長同誌就恨不得直接將手機給扔了!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果然是李正武那老東西打來的……


    周校長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臉色更黑了,但還是按下了接通的按鈕。


    “喂!”


    “老周啊,最近過的怎麽樣?”電話那邊,一個爽朗的聲音傳來,幾乎站在五裏路之外都能聽見一般。


    早有準備的周校長將話筒拿遠了點,直接冷笑了一聲,道:“嗬嗬,過得怎麽樣你這‘老東西’還不知道嗎?專程是來看我笑話的吧?”


    李正武:“哼,你這‘老東西’,還是這麽不近人情,老子好心好意打電話問候你,就是這樣對待老朋友的嗎?”


    撇了撇嘴,握著手機的周校長冷哼了一聲:“老朋友?什麽老朋友!當初你這‘老東西’退出‘環流二號’,自顧自地組建east的時候,怎麽沒想想起我這老朋友。”


    “這就是你這家夥不對了吧,都是多少年的老黃曆了,你還抓著不放?再說了,你是什麽樣的人老子還不清楚?當初你這家夥都已經是‘環流二號’的直接負責人了,還能看得上咱這東拚西湊的east?”


    兩人繼續拌了一會兒嘴。


    最後,李正武院士那邊,似乎也收到了環流二號即將解散的消息,繼續說了:


    “老周啊,iter那邊咱們也退出了,我聽說環流二號也快解散了,你有什麽打算嗎?要不……”


    “要不什麽,你以為我周作福是什麽人?會像你那般去給人家當‘狗腿子’?再說了,你又是從哪裏聽到的小道消息說環流二號即將解散了?”周作福心下一動,嘴角也掛起了一絲笑容。


    “你就甭給我嘴硬了吧!”電話那頭的李正武院士翻了個白眼,“你是什麽人咱還不清楚,聽我的,來山海關,咱哥兒倆個再一次連手……”


    “嗬嗬~”


    “嗬嗬你個頭,一句話,你這老東西來不來吧,劉教授那裏,多少還是要給我一個麵子……”


    “不來!”


    “你個老東西,怎麽就不聽勸呢?咱們這些搞可控核聚變的,除了在山海關以外,還能去哪兒?”李正武有些著急了,這老東西,脾氣怎麽還是那麽硬!


    當初新建east項目的時候,他就考慮到這家夥的脾氣,再加上前途未卜,自己也沒有什麽把握,就沒有把這家夥也拉過來,但這一次,說什麽也不能看著老周死不悔改了。


    聽到對麵那個熱切而又焦急的聲音,周校長微微有些感動,但還是脫口而出道:“我就是死也不會給一個都能夠當我孫子的家夥打下手!”


    “好你個老東西,你是來還是不來!”對麵的李正武直接怒了。


    “不來!死也不來!”周校長也依然嘴硬。


    “好,你給我等著!”


    ……


    半個小時以後。


    周校長的辦公室門直接被李正武院士給一腳踹開。


    “老東西,你就不能輕點,門踹壞了你給陪啊!”周校長瞪了一眼破門而入的李正武,“還好老子沒把門鎖死了。”


    “你知道我過來了?”李正武也是瞪大了雙眼。


    “廢話,不然老子怎麽會給你留門。”周作福翻了個白眼,“每次過來都踹老子的門,你說說,都給我踹壞多少扇了?”


    完全不管那麽多,李正武大大咧咧地做到了對麵的沙發上,翹起二郎腿什麽話都不說,就這麽直勾勾地盯著周校長。


    “又來這一套!”周作福被盯得不自在,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說道,“怕你了,有什麽事兒你就直說吧,不過先說好了,讓我去山海關可是萬萬不能的哈。”


    李正武嗬嗬一笑,露出了勝利的神情:“沒事兒,今天就是來請你喝個酒,順便敘敘舊什麽的。怎麽樣,老地方,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就不醉不歸,怕你不成!”


    兩人直接來到了校外的那家沈家巷子老餐館,叫上了兩壺老花雕,酒過三旬後,終於又成了無話不說的老朋友。


    “老周啊,你知道我這輩子啊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天王老子都沒我大,而且從來沒有服過一個人,但這一次啊……。”李正武院士花白的胡子上還滴著幾滴酒珠,雙眼朦朧地說道。


    “哦?我知道你這老東西一直欽佩於我,敢情這麽老遠過來,專程是為我拍馬屁的啊!”周校長將兩人的杯子都斟滿了,笑嗬嗬道。


    “美的你!”李正武吹胡子瞪眼,端起酒杯和周作福碰了一杯,“你是什麽水平老子還不知道嗎?不要說和那個人比,就是比起咱來,那也是差了不止一籌!”


    周作福冷哼了一聲,正要開口反駁,哪知李正武突然歎了一口氣.


    “哎,”


    “老周,不得不承認,咱們都老了啊!”


    將杯子裏的老花雕一飲而盡,李正武似乎有些不勝酒力了,趴在桌子上,懷念似地聊起了過去的往事。


    “幾十年了,這都幾十年了!從一開始鄧公說咱們華國要有自己的‘人造太陽’,然後我們模仿m國人做了仿星器、學習毛熊做托卡馬克、再到後來又做了慣性約束、最後又重新迴到托卡馬克上,還加入了iter,最終我們獲得了什麽?”


    “除了幾十套中看不中用的‘人造太陽’裝置以外,還是跟在別人的屁股後麵搞研究,還是沒有走出自己的道路,還是看不到希望!而我們都已經七老八十了!”


    “你以為我為什麽要加入到那人的反物質工程?”


    “因為我絕望啊!”


    “幾十年了,除了失望還是失望!”


    “所謂的人造太陽,除了能夠燒幾秒幾十分鍾以外,還能做成什麽?”


    “這簡直就是一個騙局,一個赤果果的騙局!”


    “我不想自己騙自己了!”


    “我更不想在我入土的時候,看到我們努力了大半生的心血,依然還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即的夢幻!”


    “當然了,你可以說我李正武急功近利,我也完全承認!”


    “所以我從環流二號出來搞east了,所以我從east出來搞反物質了!”


    “但這一次,我做對了!”


    “你永遠不知道,那個年輕人到底有多麽妖孽的理論天賦!”


    “你永遠不知道,那個年輕人到底有多麽敏銳的科研直覺!”


    “你永遠不知道,那個年輕人到底還能取得多麽偉大的成就!”


    “你能想象嗎?短短幾天時間,他就能設計出一種新式的超激光碰撞機;


    短短一周時間,他就能研究出一種新穎而又實用的材料學理論;


    短短兩月時間,他就能研究出一種新式的超導材料;


    短短半年時間,他就打通了一切反物質生產與應用的方向!


    從石油裂解裂化的膜反應器到聚酰胺複合材料反滲透膜,從超級水處理材料到完成大統一理論,從‘高能粒子強電磁場互變約束’到‘可控核聚變反應示範堆’,滿打滿算隻有兩年的時間!”


    “我李正武從來沒有佩服過一個人,可唯獨有他這麽一個例外!”


    “我們真的都老了啊……”


    周作福心下其實是觸動的。


    但看到老李這麽一副神情,他更想笑,臉上故意表現出一副被打動地神情:


    “可是呢,你甘心嗎?你就一點也不心疼?你的心血可是也被那家夥毀了啊!”


    有戲!


    “心疼啊!我怎麽不心疼!隻不過我現在的心血現在已經變成了反物質示範堆了啊!用不了幾年,全華國都將會用上反物質發電廠發的電,到了現在,我還有什麽好心疼的?”


    說到這裏,看似已經酒醉的李正武,竟然直起腰來,眼中分明還有神光閃過,


    “老周啊,我知道你當初因為拒絕了劉教授還抹不開麵子,可還是要聽我一句勸,趁著這趟順風車的機會,你就別再強了,啊?!”


    “哈哈哈!”看到李正武不小心原形畢露,周作福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你笑什麽?”


    “老李啊!”周作福不忍心這貨再裝下去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什麽秘密?”李正武好奇道。


    “你應該是昨晚就飛過來的吧?其實呢,早在你過來之前,我就已經和劉教授溝通過了……”


    “???”


    李正武直接愣住了,心中仿佛有十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


    溝通過了?


    mmp!


    這老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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