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晉國壁壘軍燈高挑,篝火明亮,一片戒備森嚴,行營裏平靜得隻聽見木柴劈裏啪啦的燒火聲。


    趙穿正在帷帳中喝酒,喝到正酣時,聽到帳外有士兵的唿喊聲,喊什麽聽得不太清楚,心中納悶,這麽晚難道還在操練嗎?便喚一兵卒詢問。


    “這麽晚了,是哪個隊伍還在操練,還讓不讓人休息了,都吵著我了,讓他們迴去歇息吧。”


    “報!公婿,是秦軍一直在營外叫喊。”兵卒跪地向趙穿稟報。


    “秦軍?這麽晚了他們作甚啊?”


    “稟報公婿,秦軍叫喊和您宣戰,讓您出兵迎戰!”


    “這麽晚了,打個屁啊!讓他們閉嘴!”趙穿正喝在興頭上,煩躁得碰翻酒爵。


    “諾!”兵卒退下,準備箭支驅趕秦軍。


    沒過一會,叫喊聲還是沒停,反而更大聲了。趙穿趴在案上抱著酒壺,聽著心煩意亂,就像有人一直在他耳邊罵他一樣,他憤然而起,差點踉蹌摔了跟頭,衝到帳外:“哎呀,真是吵死了!來啊!隨我會會秦軍!”


    幾個兵卒跟著趙穿一前一後上了瞭望台。隻見台下有一小股秦軍,約一百人,抄著青銅戟和青銅盾牌,神態悠閑地站著,見到趙穿登上瞭望台,立馬精神起來,開始衝趙穿大喊著:“趙穿,膽小如鼠,不敢迎戰,龜縮兵營,能奈我何……”


    原來真的在罵他。


    趙穿喝酒上了點頭,迷迷糊糊地說:“爾等鼠輩,在這裏也輪得到你們說話?大晚上吼什麽!都給我迴去睡覺!莫要叨擾我!非則(否則)別怪我不客氣!”趙穿喝酒喝大了舌頭。


    底下一個秦軍兵卒說道:“嘖嘖嘖,真不愧是像我家先生說的那樣,邯鄲君氣宇不凡,文才武略不輸晉國任何一個帷幄之士,隻是膽子小了些,不敢開寨迎戰,不敢與臾駢爭功勞,讓他當了上軍佐,自己則委曲求全當了個裨將,實在可惜啊!”


    “你說什麽!”趙穿的酒醒了一半,“臾駢”二字,直戳趙穿的心,再提到爭當上軍佐一事,趙穿氣不打一處來,往台下大吼道:“你家先生是誰!帶他來見我!我非斬了他腦袋不可!”


    “邯鄲君可記得士會?”


    “哦——原來是那個叛徒!來啊!拿弓箭來!”


    左右立馬遞給趙穿弓箭,他張弓搭箭,原本想射與他對話的兵卒,可他踉踉蹌蹌,站都站不穩,把弓箭射歪到對麵的樹冠上。


    秦軍一片嘲笑。


    “哈哈哈!邯鄲君休要惱怒,您雷聲大雨點小,拿小的們撒氣無濟於事,反而讓樹冠替我們受罪。”


    趙穿往台下大啐一口。


    “哈哈哈,黃河之水天上來啊!小心小心,諸位兄弟。”


    “趙穿!你蒼蠅心蚊子膽,在晉國懼怕趙盾,聽命臾駢,隻敢在這深高壁壘裏玩玩弓箭,有種的下來打啊!懦夫!”


    “小心臾駢小人奪了您的功績啊!哈哈哈哈哈哈!”


    ……


    周圍秦軍你一言我一語地跟著嘲笑附和起來,他們說的一點也沒錯,被堂哥約束著,臾駢也敢和他作對,他公婿的稱號也是娶了個公主得來的……他一事無成,此時被罵得頭皮發麻,正中要害,每聽一句話仿佛把他的心往外掰,氣得他頭暈目眩:“來人!隨我出營攻克秦軍!”


    旁邊的兵卒嚇一跳:“公婿,正卿說嚴防死守,固守壁壘,等待時機出兵。”


    “滾蛋!”趙穿一把推開這個兵卒:“敵人都把你們的公婿罵得狗血噴頭了,還不進攻,難道等著秦軍主動進攻嗎!你們披著甲胄,行囊裏裝著糧食,不就是要與敵人作戰嗎!怎麽不去啊!”好你個臾駢,你不就是個上軍佐嗎!我今天非要動你的上軍!“通知上軍,隨我趙穿現在出營!”


    兵卒們左右相覷,趙穿是裨將,臾駢是上軍佐,但是實際掌握上軍的是上軍將郤缺和正卿,趙穿根本調令不了上軍。


    “都不去是吧!都反了!那我自己去!命趙氏親兵隨我出營!”


    “諾!”


    隻有趙氏親兵可以給趙穿調令,這讓他更加不甘心,帶著怨妒坐著戰車,後麵跟著二百個趙氏親兵草率地追擊營前的秦兵。


    “報!正卿,公婿帶領趙氏親兵去追擊秦軍了!”洪亮的報告聲響徹營帳。


    趙孟正在軍營中和眾卿們議事,六七個頂盔摜甲的將士對著營帳中間羊皮地圖議論著,一聽說趙穿擅自行動攻擊秦軍,帳內鴉雀無聲,趙孟臉色一沉,道:“諸位有何見解?”


    “請正卿出兵解救公婿。”下軍佐胥甲年紀輕輕,懇切地說道。


    “不可,疲秦之計為全盤大計,秦軍有意引公婿出營,誘我軍出兵壁壘,現在出兵不亞於自投羅網,請正卿三思啊!”臾駢躬身拱手道。


    “難道公婿被俘才甘心嗎!臾駢!為了上軍佐這個職位,你忍心讓公婿以身犯險嗎!”胥甲不平道。


    “臣就事論事,怎敢以私心某公事!下軍佐莫要輕看人。”


    “同僚之間何必惡語相向。”中軍佐荀林父調和道。


    ……


    “好了,都不要吵了,邯鄲君如果被俘,就是俘虜了晉國一位卿,秦軍擄了晉卿凱旋,有失晉國之尊,我就沒有顏麵去麵對晉國的父老鄉親!傳我命令,立即出動三軍,重在救人,莫要和秦軍硬戰。”趙孟停頓了一下:“示弱。”


    “示弱?”眾將疑惑。


    臾駢先道:“正卿難道不知此戰不可必勝,其一秦軍故意引我軍出營,必是做好了充分準備,而我軍突然戰備,軍心不穩,貿然出兵恐入對方埋伏。其二間右庫兵器被劫,都是上好鋒利的青銅戈,我軍如今兵器陳舊,戰鬥力下降,末將知道公婿是正卿堂弟,可是一國公器,不可私用……”


    “哈哈哈,臾駢此言在理,可你忽略了一點,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你懂得沙場上如何克敵製勝,卻忽略了伐交,既然邯鄲君魯莽衝撞,我就順水推舟賣一個人情給秦國。”


    “正卿的意思是,想和秦國結盟?”上軍將郤缺道,此人主張政治上德治,能外交結盟就不必攻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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