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正卿,本君可以改,你若無事可以退下了,天色已晚,你也該休息了。”夷皋恨不得他趕緊走。


    “臣未有告退之意,臣知道邯鄲君也在絳台,也陪君上玩樂了一天,他不懂事,請君上以身作則,教他如何真正侍君。”


    這是把趙穿犯的錯歸咎於夷皋,在趙孟心裏夷皋不是個君主,要不是其母在晉襄公死後大鬧朝堂,加上她的宗親勢力,他也不會讓夷皋上位。夷皋繼位之後,非但沒有讓晉國更加強大,反而國力漸弱,夷皋的個人暴行屢教不改也讓趙孟後悔自己當初立他為君。


    趙孟在晉國權勢熏天,根本不懼君威,他忠的是晉國而不是晉君,隻要夷皋的行徑不妨礙他治理朝政,他不會廢掉夷皋,況且夷皋的年紀尚小沒有執政能力,威脅不到趙孟的勢力,趙孟沒有理由去冒弑君之險,僭越禮製而被天下詬病。


    夷皋聽這話,氣得困意消了一大半,想站起來大罵,可多年來的被壓製又讓他不敢站起來和趙孟爭執,慍怒憋在嘴裏又咽下去,半天說了聲:“然。”


    趙孟聽到這個迴答後沒有告退,直接轉身從殿內走了出來,夷皋等他走後一腳踢翻了桌子。


    晉國君臣矛盾愈加深重,楚國太子和太傅的關係也十分微妙……


    “太子昨日怎麽又去雲夢澤狩獵了,為師不是和你說過,勤勉克己才會讓你坐穩太子之位,莫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王上可是對你寄予厚望啊!”楚國右太傅鬥克道。


    “哎呀太傅,要不是我是嫡長子,父王怎會讓我當太子,這個位子對於別人來說是個好東西,可是對我而言,是個累贅包袱,每天被你和父王逼著用功,百官們監督著,我啊,真是一點自由都沒有。”熊侶靠在紅色的木幾上,形容懶散地說。


    “你還一點自由都沒有?我和大王勸說你那麽多遍你都不聽,照樣上學沒精打采,下學就立馬龍騰虎躍,飛鷹走狗,不學無術,你看看你寫的功課,讓我如何給王上一個交代啊。”鬥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把竹簡攤在案上讓熊侶看。


    “太傅莫要上火。”熊侶還是一副疲懶樣:“若是我不成器,公子燮、公子嬰齊、子反……他們都是可造之材,你們何不舍我,去管管他們。”


    竟敢拿國祚繼承當兒戲,鬥克心中存有對熊侶深深的懷疑,熊侶那麽頑劣,商臣為何還不廢了他,相比在熊侶身上下功夫,不如多警惕公子燮。


    “太子這是拿繼承大統說笑?你可知若要走到你這位子得付出多少心血嗎……”


    “哦?”


    鬥克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些過頭了。太子之位是通向王權第一順位,但是按照禮法,太子之位並不是憑借能力上位的,而是根據嫡長子繼承製,鬥克直言走到太子之位的心血實在有些大逆不道。


    楚國曆史上因為爭奪權力而骨肉殘殺,已經人盡皆知,中原人已經把楚國弑君當成他們為蠻夷的標誌,也認為這是他們的傳統。楚武王殺了侄子,自立為君;楚成王弑殺自己的親哥哥而登上王位;現在商臣則是弑了自己的父親當上楚王……楚國公然違背周禮行不道之事是不能提及的公開秘密,何況商臣既弑君又殺了自己的親弟弟,保住太子之位順利登上王位,這樣的話題便更是忌諱。


    “太傅說的走向太子之位的心血是指?”熊侶明知故問,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無辜天真,仿佛他真的想知道,真的不懂。


    “為師的意思是要你珍惜,守住太子這個身份。”


    “太傅,那我做不到,別在我身上費心了。”熊侶起身,沒有行禮,懶得和他廢話,哼著詩,直接從大殿裏走出去了。


    鬥克望著熊侶的背影,夕陽的餘暉給他的白袍鑲上橙色的輪廓,他大搖大擺,無知無畏地走出大殿。鬥克轉眼看了看他寫的功課,論“君子之道”的題目,熊侶的文章一通胡說八道,根本沒有做好為君者的準備,竹簡上還有酒漬,看來是邊飲酒邊趕出來的,勸誡熊侶上進改正,他依舊我行我素,貪玩不務正業——這樣沒有野心的太子,等商臣一薨,便可以讓他陪葬了……


    鬥克想到這裏,不禁冷冷一笑。


    上天同雲,雨雪雰雰,大雪下了一整晚,直到清晨才放晴,湛藍的天空萬裏無雲,陽光溫暖和煦。


    在趙孟府裏的一座院落,地上的雪已經被清掃幹淨了,廊廡雕欄上還積著點雪。宋玶在院子裏踱步,她身穿海棠紅的絲緞深衣,外麵罩著白色的羊羔裘,長而流光的秀發垂卷過臀,腦後編了下垂的長辮,一改之前路途所遇的模樣,皮膚因為洗幹淨而白皙透亮,臉頰白裏透紅宛如冬天裏浸霜戴雪的含苞紅梅。她閑情信步,倚靠庭中的鬆柏,站定欣賞這大雪初晴,享受著難得的寧靜。


    “許露,你怎麽沒有告訴我昨天救了個美姬。”男人洪亮的聲音從前院傳了過來,這裏是趙孟賜給露的宅子,男人直唿露的姓名,想必是許露親密之人,可話裏“美姬”二字的語氣又極為輕浮,讓宋玶起了防備之心。


    許露從堂屋裏飛快跑出來,風吹得她鬆垮的頭發紛亂,猛地看到院子裏的宋玶便覺得自己如此失態,感到失禮抱歉,可顧不了那麽多了,便衝向前院。


    “露參見邯鄲君,邯鄲君怎麽來了?”許露捋了捋淩亂的頭發,麵色紅粉地說。


    來人正是趙孟的堂弟趙穿,麵色白淨,唇紅齒白,疏眉大眼,單眼皮,長相文質彬彬,分外稚嫩,看起來二十幾歲的樣子,絕對讓人想不到他已是而立之年的人。他頭戴金玉冠,腰間戴著鑲有藍田玉的腰帶,腰帶上還佩著鑲著各色珠寶的青銅劍,在陽光下十分晃眼,他身披黑亮的狐裘,一身的珠光寶氣。


    “我來當然是為了新來的美姬,露,你又瞞著我了,聽說你們昨天救了一個女子,模樣生得水靈,快帶她來給我瞧瞧。”說著,趙穿進了堂屋,一隻手臂搭在一條腿上,一手托著腮,歪歪斜斜地坐在堂屋的上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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