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剌合走出漁歌離宮,在寒風中披上大氅。天寒地凍,而他心裏的火卻越來越大。越想這件事,越覺得窩火。


    他對跟在身旁的阿索說:“迴宮。找來的人,全部給我帶到宮中,我親自審問。”說著,他就上了轎輦。


    迴宮的路上,又遇到了離若鴻的小廝。他諂媚的跪在地上,對烏剌合說:“王上,王後在宮中製作了精美點心‘西江料’,請您過去品嚐。”


    阿索在一旁使勁的對離若鴻宮中的小廝遞眼色,意思是讓他趕緊走,可是奈何這小廝不開眼,沒有發現阿索的提示。


    烏剌合冷冷的坐在轎中說了句:“滾!”


    這名小廝不知道是傻,還是得了王後假如請不到王上就要挨罰的命令,不知死活的又接著說:“王上,王後說今日的‘西江料’做的極好,務必請您去同吃。”


    坐在轎輦上的烏剌合連一個字都沒有說,隻是慢慢的從轎輦上走下來,在火石電光間,從身旁的將士身上抽刀而出,一刀就將小廝的頭顱砍下。


    看見地上骨碌碌滾遠的人頭,烏剌合身邊的所有人,都愣住了,靜默的不敢出聲。在這個自命不凡的王族中,隨意殺一個小廝,那就跟踩死一隻螞蟻一樣。烏剌合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就冷冷的囑咐阿索說:“迴宮。”


    阿索揮了揮手,轎輦抬起,繼續向大殿走去。


    烏剌合覺得心中的怒氣褪去一大半。


    他不知道在幾百年後的奧地利,出了著名的精神病學者,佛洛依德,他將烏剌合的這種應激反應歸納為童年的心理陰影。


    他確實有心理陰影,對於不忠和出軌的心理陰影。


    烏剌合不想學什麽勞什子武功,更不想學習刀法,每當有人問起時,他總是說自己不喜歡刀,而喜歡弓箭。而從未對人說起過的原因則是因為他不想看見自己的習武老師眼神,那個提刀出生左白看向母親的眼神,雖然他已經竭力的克製隱藏,但每當烏剌合轉頭時,總能看見左白的眼神,緊緊的隨著母親捷姝。


    那是初春的一天,天氣還涼,他躲在自己的房中,對前來勸他去練刀的侍從小廝拳打腳踢。


    母親捷姝輕輕的推開門進來,儀態萬千。她走過來,握住烏剌合的手腕說:“烏剌合,怎麽了?怎麽又開始耍賴不練刀了?”


    年幼的烏剌合嘟著嘴說:“不想去。”


    “為什麽啊?能告訴我嗎?”


    烏剌合搖頭。


    捷姝寵溺的笑著,摸了摸他的頭,輕聲的說:“兒子,你一定要堅持練刀,夏練三伏,冬練三九。”


    “我不想。我要出去玩,聽說馬廄裏又來了好幾匹寶馬良駒,我要去看!”他躲開母親的手,嚷嚷著說。


    “好,今天練完刀,我陪你一起去,可好?”捷姝耐心極好的對他說。


    “我!不!要!”他梗著脖子,倔強的說。


    美麗的捷姝對身後的小廝侍從擺擺手,示意他們出去等。當房間裏隻剩下母子二人時,捷姝將烏剌合拉入懷中,揉著他的小小的腦袋,輕聲的說:“兒子,你知道嗎?在這世間活下去不易,尤其是我們娘倆。媽不指望你將來能繼承大統,但媽希望你能在這人心淒涼的王宮之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媽不能陪你一輩子,你總要自己長大,麵對陰險,麵對無常。你比不過大王子的驍勇善戰,也比不過烏恆的悍勇無敵,那你就學一身武功,能在將來保護自己。也許現在你還聽不懂媽的話,但媽一切都是為了你,我的烏剌合。”


    烏剌合覺得自己的頭頂有點濕潤。他微微的抬起頭,看見母親捷姝已滿臉是淚。他最不忍母親哭泣,於是,幼小的他,點了點頭。


    練刀練到一半,烏剌合覺得眼前開始出現紅黃色斑點,星星點點,在練到“飲鶴轉身”這一招式轉身時,他在不斷跳躍著的斑點中,看到了捷姝在微笑,笑的那樣美,那樣安然。他也對母親笑起來。然而,他卻發現,母親不是在對自己笑。他一扭頭,就看到了左白臉上,也洋溢著滿足的微笑。


    烏剌合在下一個瞬間,倒地,在最後合眼時,看到的是母親朝他蹦跑而來的身影。再以後,他什麽都不知道了。


    仿佛是在太虛幻境中遊走了大半天,累極了的烏剌合,緩緩的睜開眼睛。是在母親的寢宮中,天已經黑透了,房間裏被數根蠟燭、數盞油燈,照的通亮。


    母親背對著自己坐在腳踏上。身旁還坐著一個人。不用問,看這個寬肩蜂腰,就知道是自己的習武老師左白。烏剌合覺得血氣上湧,他不想看到他們在一起,覺得這是對父王的汙蔑。


    就在下一個瞬間,眼前的兩個背對自己的人影就抱在了一起。


    轟!


    烏剌合覺得心中響起一陣驚雷。自己的母親,竟然在自己的寢宮中,當著兒子的麵,與別的男人擁抱在一起。雖然烏剌合年幼,可他早已經知道,這是違背倫理綱常的事,若是被父王知道,那一定是天翻地覆的事。


    門被侍從打開了。侍從手中的端著的東西,丁零當啷的摔了一地。她也被眼前的一幕嚇呆了。


    左白仿佛沒有絲毫猶豫,抽刀出鞘,手起刀落,殺了那個侍女。


    烏剌合緊緊的閉上了雙眼,那一地的血,從此就流進了他的心裏。無數個夢中,他總是看到母親最後的那個表情,驚恐而慌張,可嘴角卻帶著詭譎的微笑。


    迴到殿中,烏剌合便合衣躺在了榻上。


    蝴蝶在門外求見,也被烏剌合打發了迴去。此刻,他誰也不想見。他一門心思的隻想知道,鬱瑤是不是也和自己的母親一樣,是勾引男人的蕩婦。


    不知過去了多久,阿索輕手輕腳的從門外進來,低聲對烏剌合說:“王上,那天晚上所有當值男人的名單都已經拿來了,我秘密命各處宮中值守的領班都細查過了,僅有幾個嫌疑的名額。”


    烏剌合睜開眼,說:“哪些人?”


    阿索報出了幾個名字,並對烏剌合說:“這四個人,此刻就在殿外等候,王上,是不是要叫他們進來?還是直接送去獄廟?”


    他坐直身子,黑著臉對阿索說:“帶進來。我自己審問。”


    四個侍從被阿索帶了進來,各個渾身抖似篩糠,嚇得一見麵就跪倒在地,對烏剌合說:“王上明察秋毫,當晚我們並沒有見過鬱貴人。”


    “說說吧,你們是哪處的?”


    “迴王上,我是園子裏負責培育冬青苗的。”


    “迴王上,我是驍騎營的巡夜兵丁。”


    烏剌合指著巡夜兵丁說:“你說你是巡夜兵丁?那夜,你可去巡過花園?”


    兵丁說:“迴王上,巡過。”


    “幾時去的?可在花園中見到過鬱貴人,或者其他什麽人?”


    兵丁顯然是想了一會兒說:“迴王上,我當值的時間是亥時至醜時,我約莫是子時左右到的花園,並未見鬱貴人,也未見有人出沒。”


    烏剌合眯著眼睛問:“你可認得鬱貴人?”


    跪在地下的兵丁急忙說:“在下從未見過鬱貴人。”


    “可認識其他妃嬪?”


    兵丁老實的說:“並不認得任何妃嬪。我們驍騎營的工作範圍並不包括妃嬪住所,因此,從未曾去過,也未曾見過任何一位。”


    烏剌合揮揮手說:“下一個接著說。”


    來來迴迴的審問後,發現四人都未曾見過鬱瑤,更沒有“犯案”時間,烏剌合越審越煩,命阿索把他們帶出去。


    臨出去前,烏剌合叫住了阿索。


    阿索心裏早已猜到一二,憑他對烏剌合的認識,這四個人已經沒有活路了。


    烏剌合淡淡的說:“這事事關王族的顏麵,事情不可傳出去。這四個人已經知道了,讓他們永遠閉嘴。”


    阿索遲疑的問:“王上的意思是……拔舌?”


    烏剌合依舊淡淡的說:“找個沒人的地方殺了了事。”


    阿索答應了一聲,便走出寢殿。心裏對烏剌合這種冷酷無情的做法更是不恥,古有夏桀王、商紂王,近有秦二世、吳國孫皓,這些王上都是暴虐,無良之輩,烏慈國落在這樣的王上手中,真是大不幸。


    寢宮外,阿索悲愴的看著四人,從他的眼中,四人都知道了自己的命運,哭喪著臉問:“阿索大人,真的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嗎?”


    阿索看著他們說:“錯就錯在,天下之大,你們卻偏偏要在君王的身邊尋個活口。來世,投胎個好地方吧。”


    近處走來幾個人,鉗住四人的手臂,拖走了。哀求聲,哭泣聲響了一路。


    到底鬱貴人是和誰在一起,阿索也不知道。他想,在這後宮之中,隨意已私通的罪名治死的妃嬪不僅僅是鬱貴人一個,算了,也是她的劫數到了。


    夜間,當阿索趕到舒林府上時,隻有蕭河坐在房內。


    一見到阿索,蕭河就問:“午後被你們叫走的兵丁呢?怎麽沒見到他迴來?”


    阿索歎口氣說:“哎,這會兒估計已經過了奈何橋了。”


    “啊?到底是為什麽?”


    “還能為什麽,因為烏剌合聽聞鬱貴人晚間在花園中私會了一名男子,現在在到處查找那人。已經死了四個,若是查不到人,估計還會有人為此送命。”


    蕭河大張著嘴巴,心狠狠的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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