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談好了,賓主盡歡。


    六千具甲胄令陶謙很開心。


    徐州有糧食,而且不少。


    和天下其他的州相比,徐州其實還算安寧。


    不過三十萬斛糧食而已,他能很輕易的拿出手。


    但宴席散去之後,陶謙這心裏忽然間不踏實起來,總有一種自己虧了的感覺。


    他左思右想,是越想越不踏實,便命人喚來了糜竺。


    “子仲啊,你經商有道,有我說說今日這個事,我剛開始覺得自己賺了,可現在我莫名其妙的覺得我賠了,這是怎麽迴事?”陶謙讓侍女給自己捶著肩,一邊問道。


    糜竺,外號糜半城。


    他們家世代經營墾殖,產業龐大,僅僅隻是養的僮仆和食客就近萬人,資產過億錢。


    雖然可能算不上是徐州首富,但也絕對是數一數二的。


    糜竺笑了笑,“使君是擔心朝廷會給您不好的甲胄吧?”


    他這麽一說,陶謙立馬坐了起來,“哎,你好像還真給說對了,我的確有這樣的擔憂。”


    “此事,我看您還是問一問朝廷使者,如此心中更為踏實。”糜竺說道,“但卑職覺得,朝廷給您的,應該是以前北軍和羽林軍更迭下來的舊甲。”


    陶謙頓時就不淡定了,“你為何如此以為?”


    “使君不妨想想,朝廷現在的甲胄,渾身上下全是鐵甲,做工精良,兵器更是經過數次鍛造的利刃。這一套甲胄和兵器,使君覺得應該值多少錢?”糜竺問道。


    陶謙輕嘶一聲,“怕……不得是一匹戰馬的價格?”


    糜竺搖了搖頭,“卑職以為不止,兩匹戰馬恐怕還差不多。”


    “卑職給您大概算一下吧,一匹戰馬最次也在兩萬錢左右,這是最低的。”


    “上等梁米一斛四百錢。也就是說這樣一副甲胄加上配套的兵器,約為四萬錢,大致就是一百斛上等梁米,兩百斛大麥。”


    “二十萬斛大麥,您隻能換來一千具甲胄。陛下可能會資助於您,但朝廷公卿恐怕不會答應。若是舊甲,您其實都還是賺的,不賠。”


    陶謙心中一髖,但眉頭依舊皺的很深,“那為何韓馥那廝走的時候偷偷笑了?”


    糜竺:……


    “原來令使君糾結,並懷疑自己賠了的原因是這個?”糜竺不禁笑道。


    陶謙點了點頭,“這是主要原因。”


    “也許,朝廷使者並沒有算出來,自己到底是賺了還是賠了。即便是舊甲,帶著這個結果迴去交差,卑職覺得陛下可能會震怒。”糜竺笑道。


    陶謙怔了怔,對於糜竺這個說法的驚訝,讓他的眉毛都飛了起來,“這種可能應該很小吧?韓馥雖然為人不上道,但這點東西他應該能算的清楚吧?”


    糜竺給了陶謙一個稍顯無奈的眼神。


    您比韓馥精明的人,不也沒明白嗎?


    “使君,這是算學,雖然看似簡單,可真正算明白,並在其中掙到錢財的人,隻是很少的一撮人。那些身家數億錢的大商賈,家裏大多都養了一群的慕客專用來算賬。”糜竺說道。


    聽糜竺這麽一解釋,陶謙覺得好像還真有些道理。


    “照你這麽說,韓馥還真可能給皇帝把差事給辦砸。你知道我一直的心思,袁紹表的徐州牧,我一直沒認,我始終覺得我就是朝廷的徐州刺史。朝廷如今有難,我不能自己還在此事上發財,要不然我給韓馥再多拿一些糧食?”陶謙說道。


    糜竺將手攏在袖子裏,盤算了一下搖了搖頭,“使君不能如此直接了當的去做!”


    “那你的意思是……”陶謙有些好奇糜竺又會給他出個什麽樣的注意。


    糜竺一臉高深的笑了起來,“使君需向臣借糧,以資朝廷,並向陛下上表。”


    “這是為何?”陶謙問完,自己忽然間明白了,“哭窮,表忠心?”


    “正是如此!”糜竺說道,“在朝廷艱難之際,使君哪怕是跟卑職借糧也要馳援朝廷,這份忠心天地可鑒,陛下很難不為使君此舉所感動!”


    “那韓文節豈不是又要遭殃了?”陶謙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他聽見韓馥要遭殃了,總忍不住想笑。


    糜竺幽幽說道:“使君太仁慈了,考慮的過於周全。”


    “其實我想看他遭殃!這小子曾經與我說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為人挺橫!”陶謙沒忍住笑了起來,“也就是最近兩年,他被折騰的有些狠,忽然間就低調了。”


    “此人,我大漢優柔寡斷之代表,多遭殃是有好處的。”


    糜竺低頭輕笑了起來。


    他差點還真以為陶謙好心的準備給韓馥幫一把。


    ……


    當晚,韓馥一行人在衙署住了下來。


    躺在生硬的床板上,韓馥是左右都睡不著。


    激動的!


    六千舊甲,換三十萬斛糧食,這感覺自己賺大了。


    皇帝所交代的這件差事,到了這一步,他已經算是完美的完成了。


    砰砰砰。


    木門被很有節奏的敲響。


    韓馥翻身從床上跳了下來,心情愉快,連下床的身手都敏捷了不少。


    “徐福啊?”韓馥打開門見外麵站的人是徐福有些驚訝,“這麽晚了,可是有什麽事?”


    “什長,請容卑職入內祥稟。”徐福說道。


    “好,進來吧。”韓馥側身將徐福讓了進來。


    屋外燈火如豆,星河燦爛。


    韓馥將桌上油燈挑亮,讓徐福坐了下來。


    “什長臨行之際,陛下可有交代,用多少甲胄換取多少糧食?”徐福問道。


    韓馥搖了搖頭,“不曾,隻是朱司徒告誡我,這是一門朝廷的生意,當爭取利益最大。也就是用最少的甲胄,換取更多的糧食,就是這個意思。”


    “使君可知一斛糧食如今什麽價?”徐福問道。


    韓馥忽然有些茫然,“嘶……這我還真不清楚。”


    以前冀州牧主政一方的時候,他從來不用去考慮這些,也沒親自買過糧食。


    跟著程渙南下應征朝廷行伍之後,吃住皆有軍中負責,他也從未過問過。


    這個事,對他而言,完全就是空白的。


    “關中一斛梁米八百錢,大麥五百錢,穀一百五十錢左右。三十萬斛糧食,若是穀,應是四千五百萬錢。”徐福平靜說道。


    韓馥問道:“為何穀與梁米、大麥的價格差這般多?”


    徐福:……


    我說的好像並不是這個意思?


    “穀的價格是陛下下旨刻意壓的,保證百姓吃糧。”徐福有些無奈,“卑職想說的是,什長好像並沒有對陶使君提及,朝廷要什麽糧食。”


    韓馥這才猛地反應過來,“好像還真沒有……”


    他拍了拍頭,忽然間有些焦躁,“若那廝全給成穀,豈不是我這差事辦砸了?”


    “什長好像已經辦砸了。”徐福默默說道,“四千五百萬錢打造不了六千具甲胄,最多三千具,卑職說的是舊甲,不是全新的甲胄。”


    “按照將作監造甲的速度,耗費可能並沒有這麽多,但我們算這件事,應當以正常的耗費去算,而不是以將作監的水平去算。”


    信心滿滿的韓馥,瞬間好像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


    “我他娘的,剛剛還躺在床上,已經幻想著自己重得陛下賞識了。聽你這麽一說,我這是蠢到家了啊。”韓馥氣的把自己問候了一句,立馬向徐福示好,“還好有你啊徐福。”


    “若今日你不提醒,等我們迴到京都,陛下恐怕會將我掛上城牆。”


    “別說利益最大了,我這直接是……是損失了一半吧?”


    徐福點了點頭。


    但其實,不止!


    若甲胄能那麽輕易打造,戰事可能就是另外一個樣子了。


    雖然他不知道皇帝是怎麽做到,讓將作監有那麽高的造甲速度的。


    但甲胄難造,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徐福,現在我該怎麽辦?唯有你能救我了!”韓馥有些著急了。


    他現在根本不敢細想,一細想就頭皮發麻。


    “跟陶使君要最好的梁米,然後換成穀,以關中的糧價,而不是徐州的糧價!”徐福說道,“另外,什長可以試試再拋出一部分甲胄,提高價格。並告訴陶使君,之前的六千具,陛下是真心想送,所以你才隻要三十萬斛糧。”


    “好好好,可他會答應嗎?”韓馥連連應聲。


    他現在急的有點兒腦子混沌,根本沒有辦法去細思這件事。


    “很難說,什長隻能嚐試。”徐福說道,“梁米換穀之事,什長不可有絲毫的退讓!”


    “這可能真的關係到什長的身家性命,但後續甲胄提高價格之事,就看陶使君的態度了,此事卑職無法確定。”


    韓馥連連點著頭,追問道:“可還有其他的辦法挽救?”


    徐福搖頭,“唯有如此了。事後補救,隻能盡力補全這樁買賣中間的損耗,很難再有進益。什長興許還並不知道,陶使君的別駕從事乃是徐州豪商糜竺,此人極善經商。”


    “卑職就算是另施手段,用一些鬼蜮伎倆,但絕對瞞不過糜竺的眼睛。”


    “陶謙身邊竟然還有如此能人。”韓馥感慨了一句,“也好,此事不成也得成!”


    他咬牙,再次給自己立誌。


    這一次,謹慎,仔細,必須成!


    他韓馥要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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