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全城大嗦嗎?”劉辯喃喃低語了一句。


    “陛下,恐怕這是有且唯一的辦法!”賈詡說道。


    “可誰也做不到真正的挖地三尺,陽翟城廣闊,他若是一直真就藏在地下呢?”劉辯反問道,“就陽翟城的規模,即便是將這城中所有的兵力都砸上去,朕方才大概算了一下,也需要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才能將整個陽翟城細細的篩選一遍,也就是翻個麵,挖地三尺!”


    陽翟是一座通衢要鎮,商業繁榮,人口密集。


    在這裏掉進去一個人,甚至於比掉在曾經的雒陽還有深厚。


    想翻出來,一點也不容易。


    足智多謀的賈詡有點兒犯難了。


    “陛下,臣請全城大索三日,而後外緊內鬆,在城門及城外埋伏重兵,嚴查出城行人。”凝神想了片刻後,賈詡說道,“呂布肯定不敢在陽翟久呆下去,他一定會想辦法離開。”


    劉辯頷首,看向了劉侑,“你們鎮撫司也出動吧。”


    “唯!”


    劉侑被皇帝的眼神看的心裏有些發毛。


    那個眼神,她能讀的懂。


    是質疑!


    皇帝對雲台鎮撫司強烈的質疑。


    賈詡和劉侑先後都離開了。


    劉辯揉著太陽穴,仰頭望著高掛空中的太陽。


    呂布沒了。


    他這個皇帝禦駕親征的千裏追擊,就會成為一個笑話。


    天下山雨欲來,大勢將起。


    他這個皇帝的聲望,和江山的命脈是有非常直接的關係的。


    等那些人得知這個消息,他們一定會彈冠相慶的。


    “也許朝廷接下來真的該考慮戰略上的收縮了。”劉辯自語道。


    這個事情,在他攻袁紹之前,就曾和朝中公卿們慎重的考慮過。


    但因為袁紹的挑釁,朝廷再度將征伐的利刃抬了起來。


    “隻有收好拳頭,才能再一次重拳出擊!”


    ……


    陽翟城剛剛寬鬆了幾分的氣氛,忽然陷入了空前的緊張。


    兩邊的城門突然之間增加了無數的兵力,長街上刀槍林立,巡邏的衛士頻繁出動。


    百姓茫然看著,皆惴惴不安。


    “怎麽迴事?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沒聽說最近有敵軍出沒啊?”


    “怎麽沒有,聽說豫州孫府君的兵馬就在城外。”


    “可孫府君不是朝廷的官吏嗎?”


    “瞧你這話說的,這天下的公卿大夫們,哪個又不是朝廷的官吏嗎?”


    “透徹,就看他們是打算當誰的官吏了!”


    ……


    直到大街小巷貼上呂布的畫像,百姓那顆躁動的心才終於安定了下來。


    “原來是因為這個人啊!”


    “有哪位兄台知道他是誰?還請相告。”


    “下麵不寫了嘛,呂布!背叛皇帝,還意圖刺王殺駕的逆臣!”


    “據聞此人頗為勇武,曾經也是朝廷的一員大將,隻是不知因為何事背叛了朝廷。”


    “噓,聽說是因為皇帝太兇了。”


    “如果不是官家逼迫的太狠,又有誰願意背井離鄉的造反呢,我可以理解。”


    “亙古隻有官迫民反,若無官府逼迫,百姓……該幹嘛幹嘛。”


    ……


    “公主,這些人……要不要管管?”半夏低聲道。


    一身尋常男兒打扮的劉侑,腰間帶刀,行走在長街上。


    她搖了搖頭,“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天下黔首的嘴,是堵不住的。”


    “可皇帝並非是他們口中的那樣……”半夏嘀咕道。


    明明皇帝的為人是十分和善的。


    那些都是汙蔑!


    劉侑輕笑了一聲,目光中帶著若有若無的警惕掃視著街上的行人,一邊說道:“當皇帝在朝中罷黜了那些老臣,當他在兗州大肆抄滅了地方士紳的塢堡和宅邸,陛下在天下間的名望就不可能好得了。”


    半夏擰了擰嘴。


    她聽不明白。


    這兩件事之前,有什麽絕對的關係嗎?


    “公主,陛下罷黜老臣和抄滅士紳都是有原因的,他們這是不講道理的汙蔑!”半夏執拗的認為,這就是不折不扣的汙蔑。


    “你倒是挺維護陛下。”劉侑開玩笑說道。


    半夏的臉色驀然泛起一絲漣漪,漸漸鋪成了粉紅色的彩霞。


    她低著頭嘟囔道,“公主升任雲台校尉,奴婢現在……也算是半個小卒吧,維護陛下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劉侑也不點破,搖著頭笑了。


    她看了一眼依舊圍在檄文前吵吵嚷嚷的百姓,麵色凝重的說道:“這個天下準確而言,其實隻有一半是皇帝的,另外的一半,就握在被陛下抄滅的那些人手裏。”


    “啊?!”半夏驚唿了一聲,被嚇的花容失色。


    隻是她那孔武有力的身材,做這樣一個小女兒家的姿態,看起來有些別扭。


    也就是她長得好看,大概可以用蠢萌來形容。


    若是醜一點,那就絕對是如花撒嬌,李逵賠笑。


    劉侑說著大不敬的話,神色卻淡薄如水,“實話總該是要有人來說的,若人人都當偽君子,隻是給皇帝和公卿們說一些好聽的話,這個天下遲早是要完的。”


    “我是公主,但我更是商人,商人逐利,不看點實在的東西,如何得行?”


    半夏猶猶豫豫,且非常小心的說道:“可是公主,照您這麽說,那些人不也成了皇帝?”


    “皇帝?”劉侑眉頭輕蹙,忽而笑了起來,“不能這麽說,但他們有皇帝的權利。”


    “這些話對你而言,是有些深奧了。”


    “你可以把皇帝當做是萬獸之王,他的座下有獅王、虎王、象王、鷹王……”


    “當有了一定的權利和錢財後,他們渴望更多的權利和財富。老的退下來了,但他曾經的名望和權勢依舊有影響,然後循環往複,就成了姓袁、姓荀,姓高等等。”


    半夏的表情漸漸茫然。


    她很肯定她剛剛一定聽懂了。


    可到後來,她又聽不懂了……


    劉侑看了一眼半夏,微微搖頭,“算了,與你說這些做什麽,走吧,我們去下一個地方。說起來,陽翟城中這些在黑暗中竄來竄去的蛇蟲鼠蟻,我已經很久都沒有親自見過了。今日給他們一個麵子,本公主登門造訪!”


    “奧奧,好。”半夏有些迷糊的忙點了下頭。


    他還在想皇帝座下那些動物王,和權利、錢財的關係。


    ……


    三天的時間,轉眼即逝。


    朝廷在陽翟城中幾乎是翻天覆地般的一場行動,毫無收獲。


    甚至於連呂布哪怕一絲半點的消息都沒有找到。


    眾人再度在衙署齊聚。


    劉辯的麵色十分的難看。


    他雖然隻是麵無表情的坐在那裏,但堂上所有人都知道。


    ——皇帝生氣了!


    那如巍峨山嶽一般的壓力,壓在他們每個人的頭頂。


    讓他們連唿吸都不由自主的覺得滯澀,艱難。


    “三日,全城大索,你們幹幹淨淨的給朕什麽消息都沒有帶迴來,真令朕感到欣慰!”劉辯沉穩到好似不帶絲毫感情的目光,緩慢在眾人身上掃過。


    微微弓著身站在階下的趙野,將雙手攏進了袖中,腳步緩慢的挪向了英林等人。


    劉辯眼皮微抬,看了一眼趙野。


    沉著臉,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趙野方才站的位置。


    這個狗東西!


    這事還不至於殺人,更不至於讓他這個中官去殺。


    趙野不動聲色的又迴來了,隻是把頭微微向下低了幾分。


    跪在堂上的劉侑和英林幾人,並沒有注意到這個小小的插曲。


    在這裏,趙野的兇名並不盛。


    也就英林最為清楚趙野這個中官曾經的輝煌。


    “陛下,並非是全無收獲!”劉侑憋著嘴,強行提著一股倔氣說道。


    劉侑眼簾微垂,“說說吧。”


    劉侑抬了抬頭,“臣這幾日間見了城中所有大大小小的頭領,呂布並未出現在他們的地盤上。那些人雖是三教九流,但城中大大小小的消息,幾乎沒有他們不知道的。”


    “尤其是一群陌生人,他們更不可能不知道。”


    “臣現在非常有理由懷疑,也許呂布在那天晚上就已經出城了。”


    劉侑這番話,並沒有讓劉辯的神色有絲毫的變化,“你所說的那些頭領是地頭蛇?”


    “是的,陛下,陽翟城中的地頭蛇。織席販履的行商、沿街乞討的乞丐、坑蒙拐騙的惡徒等等皆有,他們在城中都有固定的地盤,且常常因為地盤之爭而爆發流血的戰鬥。”劉侑說道,“臣因為經商的便利,和他們曾經都有不少的接觸。”


    “你相信他們所說的話?”劉辯斂眉問道。


    劉侑重重點頭,“臣信!”


    她沒有過多的解釋。


    算是以自己的前程和性命,為那些不法之徒的說辭做了保證。


    劉辯看向了賈詡,“文和也如此以為?”


    賈詡在這三日一直親自坐鎮調度城中俘虜,在城中挨家挨戶的查。


    他和英林,一個主內,一個主外。


    唯有劉侑率人在自由的遊走。


    “臣始終覺得呂布應該還在城中,可這三日大索城中的情況,令臣對自己的判斷也有了些懷疑,雖然好像完全不可能,但也許他真的已經出城了。”賈詡說道。


    “覺得,也許,好像?你現在給朕迴話,用的都是這樣的用詞嗎?”劉辯聲音陰沉的可怕,每一個音調裏都好像藏著萬千洶湧的殺機。


    賈詡緩緩俯身低頭,“……臣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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