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弘相比起十常侍和何進、何苗二人,確實顯得有些貧窮。


    但這也隻是相對他們這些人而言。


    這老家夥似乎有藏東西的習慣,而劉辯找東西又是一把好手。


    那幾個暗壁在劉辯的眼前沒有撐過幾息,就暴露了它們的原形。


    牆壁的後麵,都是成箱成箱的財寶。


    “搬!”劉辯隻是大概掃了一眼,便下令搬東西。


    他最近見得錢財實在是有些多了,這麽一點,劉辯已經有些不放在眼裏了。


    而始終僅僅跟隨在劉辯身邊,隨時準備給劉辯擋刀子的趙野,卻被劉辯這一手操作,直接驚呆了下巴。


    他左左右右仔細觀察了半天,也完全沒發現皇帝到底是怎麽發現這牆壁不對勁的。


    直到他跟著皇帝出了門,繞著牆壁走出去的時候。


    他忽然間靈光一閃,明白了。


    大小不一,這明顯房間裏麵是有貓膩的。


    一箱箱的財寶當著劉弘的麵被搬了出去,用的還是他家的馬車。


    之前還很爽快的劉弘看著這一幕,臉色一下子就紫了。


    “陛……”他像是溺水的人一般張了張口,但卻始終沒喊出聲來。


    這苦果,他選擇了強行咽下。


    劉弘的珍藏讓趙野等人來來迴迴搬了數十趟,才終於徹底搬空。


    “感謝劉司空的仗義疏財,那些可憐的女人會記住司空大恩的!”劉辯在臨走前,笑嗬嗬的衝劉弘拱了拱手。


    劉弘氣的嘴角都在抽搐,他直視著劉辯。


    最終所有的一切還是化作了一聲長長的歎息,他扭過了頭。


    ……


    這一個晚上,劉辯帶著人來來迴迴了很多趟。


    這朝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被他親自帶著人光顧了一圈。


    到最後他為了提高效率,不得不調集了南宮的衛士,來幫忙搬運東西。


    收獲之大,已經超越了他當初搜刮趙忠府邸的時候。


    隔天,天剛蒙蒙亮,在這座古老的城池剛剛蘇醒的時候。


    就有衛士奔走在城內的街巷中,張貼出了一張張的檄文。


    陛下降旨。


    西園征募壯勇,匠工。


    征選良家子(女)入宮。


    好幾個攤位也早早的支了起來。


    在這一天的朝陽下,劉辯正式向整個天下宣布:勞資要大肆擴建西園了。


    同時,勞資要開始選秀了!


    “荒唐!荒唐至極!”一身官服的劉弘看了一路,罵了一路。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他臉上的黑色素就沒有下來過,始終猶如鍋底一般。


    “劉司空,早啊!”不遠處忽然有人招唿道。


    劉弘抬頭看了一眼,拱手為揖,“原來是馬太尉,太尉何往?”


    “入宮,覲見陛下,今日有些事當議一議。”馬日磾麵帶苦悶之色,搖了搖頭,問道,“劉司空這也是要入宮?”


    “是,入宮,覲見太後,陛下少年心性,該善加規勸了。”劉弘垂頭喪氣的說道。


    “嘶……”馬日磾深深的看了一眼劉弘,忽然間好像明白了。


    “劉司空的府上昨夜間也遭賊了?”


    劉弘震驚的抬頭,“難道馬太尉也是?”


    馬日磾聞言,隻能搖頭苦笑,“我還知道這賊是何人。”


    劉弘嘲弄的笑了笑,“我也知道,這賊當的可不稱職,藏都沒藏好。”


    兩個老狐狸對視一眼,一切不言而喻。


    “劉司空可有應對之策?”馬日磾問道。


    劉弘搖了搖頭,“此事當先問過太後,老夫的意思還是太後臨朝監國,我等輔國,好生規勸教導陛下才是。陛下畢竟年幼,初知男女之事,行事難免輕佻。”


    馬日磾的神色卻有些糾結,“這不一直都是如此嘛!”


    “哎呀,此事說來當真令人費解。”


    他到現在都還有些恍惚,一直難以將刺董之時的皇帝和昨晚的皇帝相提並論。


    這完全就像是兩個人。


    可好巧不巧的,皇帝走的時候麵巾竟然被一陣風給刮掉了。


    這搞得馬日磾不想承認都不行。


    那真的就是皇帝……


    ……


    當馬日磾和劉弘趕到長樂宮的時候,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


    三公九卿幾乎悉數聚齊了。


    遠遠望去,隻能看見一個個攢動的人頭。


    哪怕是三府議事,到的人都從來沒有這麽全過。


    但長樂宮宮門緊閉,不見絲毫動靜。


    人群中,少府陰循擠了出來,遠遠地就朝馬日磾和劉弘做了個揖,說道:“太後不肯見我等,恐還需太尉與司空出麵才是。”


    劉弘譏諷的笑了一聲,“試問哪個母親有不為兒子考慮的呢,太後不肯見我等是應當的。”


    馬日磾神色詫異的瞥了一眼劉弘,轉言道,“為何不見袁太傅?”


    “太傅為皇帝之師,他應該不會像我們這般淒慘。”劉弘又是怪聲怪氣的來了一句。


    他想起被砸爛的那幾間屋子,就心痛到難以唿吸。


    那可是他矜矜業業半生所得。


    馬日磾看著他那氣急敗壞的樣子,意識到劉弘昨夜間丟的東西應該挺多。


    就在這時,長樂宮的宮門忽然打了開來。


    一瘸一拐的張讓有些尷尬的舉著一隻手遙做了一下作揖的樣子,然後側身讓開了路。


    與馬日磾並行的劉弘在張讓身邊即將過去的時候,忽然停下了腳步。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張然,揶揄說道:“張常侍,這拐用的可還順手?”


    “不敢勞司空費心,這拐甚得我心。”張讓不鹹不淡的說道。


    劉弘冷笑了一聲,“這樹倒猢猻散了了,你這條命好像也一下子賤了起來是嗎?”


    張讓並未惱怒,依舊目光溫和的看著劉弘,“劉司空還是請快入宮吧,太後正等著呢。”


    “你這直娘賊的東西曾經多麽不可一世啊,呸!”劉弘變了顏色,一口濃痰噴在了張讓的臉上,然後瀟灑而去。


    也許是最近吃過的虧太多了,多的張讓好像收斂了所有的世俗脾氣。


    他默不吭聲的低了低頭,倚著牆壁,拿僅有的一條胳膊擦掉了臉上的唾沫。


    陰循站在馬日磾的身邊,看著劉弘大步而去,搖頭歎息道,“看著此刻司空那惱羞成怒的樣子,下官真有些羞與之為伍。中常侍霍亂朝野之時,司空姿態卑微到都不敢見我們,生怕惹惱了這些宦官。”


    馬日磾未做評價。


    他的心中始終有一團迷霧。


    今天這事,讓他翻來翻去的都覺得不太踏實。


    ……


    何太後看著跪坐了一屋子的大臣們,頭一次感受到了強烈的頭皮發麻。


    “諸位卿家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何太後捏了捏鬢角,有些艱難的說道,“陛下確實是肆意妄為了一些,但哪家的少年郎不飛鷹走犬,瘋起來肆無忌憚。”


    “太後,話可不是這麽說的。”劉弘立馬就反駁道,“尋常人家的孩子,飛鷹走犬害的是鄰裏,可陛下飛鷹走犬,那禍害的是大漢天下,此事怎可縱容?”


    何太後想說,你們想讓我管,可也得我管得了啊!


    南北二宮,洛陽十二城門,所有的兵力悉數掌握在皇帝的手中。


    叫她如何去管?


    若她強行插手,他擔心下一次皇帝的刀會直接架在她的脖子上。


    “劉卿家此言也正是我擔憂的。”何太後幽幽歎了一聲,一臉緬懷之色的說道:“先皇在時,曾不止一次的在我身邊感歎,當今皇帝行事輕佻,難為皇帝。”


    “可那始終我的孩子,尋常百姓之家尚且希望自家的孩子望子成龍,我怎麽會不這麽想呢?但如今看來,真的好像是我錯了。”


    這話讓滿堂公卿一個個都變了臉色。


    何太後這一番話所透露的意思,可太過於勁爆了。


    勁爆到有些人一下子心髒都不太好了。


    座中諫議大夫種劭直接問道:“太後是想另立皇帝不成?”


    何太後自嘲一笑,“我隻是如此感歎一番罷了,此事我會與袁太傅商議的。”


    她還沒有傻到直接就在這樣的一個場合提出廢立之事。


    暫時隻需要將她這樣的意思散布出去便可以了。


    劉弘思慮片刻說道:“陛下繼位以來,誅殺中常侍在臣看來,此乃大功一件。可在此事之後,陛下就開始不務正業了,以謀逆之名當殿誅殺並州牧董卓,不似人君。”


    “又越過三府強行征拜皇甫嵩、盧植、曹操等人,在臣看來,更像是豢養爪牙。”


    “如今又大肆斂財,大興土木,沉迷美色。”


    “哎,國之不幸啊!”


    劉弘身為宗室重臣,一番話當場就成為了何太後的最強助攻。


    議郎趙岐打了個哈哈,“劉司空如此言說陛下,望之也不似人臣!”


    “老夫隻是陳述事實罷了,難道有錯?”劉弘質問道。


    “下官隻是覺得劉司空如此說話,不合時宜,但下官卻讚同劉司空的這番話。”趙岐說道,“陛下雖是年少,但俗話說三歲看老,若不信,諸位不妨看看先皇。”


    “大膽,趙岐你可閉嘴吧你!”馬日磾眼睛猛的一瞪,厲聲喝道。


    這一嗓子,震得殿上群臣耳朵都嗡嗡的。


    趙岐訕訕笑了一聲,毫無形象的盤起了雙腿。


    何太後看著眼前混亂的一幕,看到的卻不是混亂,而是強烈的希望。


    但令她感到無比遺憾的是,她目光掃了一圈,卻看不到幾個掌兵的。


    這些公卿,聲望權利皆有,但唯獨沒幾個手中真正掌兵的。


    “此事再議,我會好生勸說約束陛下的。”何太後再度一聲長歎,對眾人說道。


    全程隻字未提這些公卿大夫們被皇帝搶走的財貨。


    已經進了西園的東西,現在是皇帝的,以後也可以是她的。


    為什麽要還迴去呢?


    眾臣聞言,個個麵露遺憾。


    都已經議到了另立皇帝的地步,這事議的可以說是很大了。


    但他們真正想要達到的目的,卻跟躲進了煙囪的老鼠,毫無音訊了。


    ……


    “直接就商量著要把朕這個皇帝給換了?喲喲喲,臥槽,這幫人膽子是真不小咧!”


    劉辯看著陳琳拿迴來的會議記錄,整個人都驚呆了。


    會議記錄是陳琳留了個心眼,拿刀偷偷刻錄下來。


    “此事由太後拋磚引玉,司空劉弘、議郎趙岐二人最先表示支持,話幾乎是說明了。倒是太尉馬日磾,他雖為說太多的話,但態度曖昧不清。”陳琳解釋道。


    劉辯深吸一口西園新鮮的空氣,將竹簡重重扔在了案上,“無妨。”


    “你迴去吧,盡量遮掩一下行蹤。”


    陳琳怔了一下,俯首作揖,“唯!”


    皇帝的反應讓他稍稍有些意外。


    但陳琳現在也學乖了,不該問的一句話都不問。


    他現在一心隻想把這件差事先給辦漂亮了。


    這件事,讓劉辯忽然間就想起了一點史實。


    在那條正確的曆史走向上,董卓入京之後,在三府議事上就直接提出了廢立之事。


    經過幾次扯皮罵戰,在太傅袁隗點頭之事,這個事就成了。


    他這個皇帝也就下台了。


    流程跟今日的長樂宮議事,好像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十四歲的皇帝沒人權的啊!


    起碼在外在就是這樣的。


    太後與太傅拿捏著皇帝的意思,行使著皇帝的大部分權利。


    三公又依照這兩位的意思,主持朝廷大事。


    “你看,其實僅靠昨夜間朕當了一會賊弄到的這些東西,其實就直接弄死他們不是嗎?”劉辯手指點了點案上由荀攸統計出來的賬冊說道。


    荀攸笑道,“可這樣一來,豈不是光明正大的暴露了陛下您搶劫臣子之事。”


    “朕如果當一個不要臉的皇帝會怎樣?”劉辯抬頭問道。


    荀攸怔了怔,“大漢會日漸昌盛,但臣並不建議陛下這麽做。”


    劉辯鬱悶的甩了下胳膊,“讓盧植上奏彈劾何苗、袁紹二人!”


    “另外,讓守宮令來見朕!”


    “唯!”


    趙野領命而去。


    交代了這兩件事,劉辯忽然麵帶笑意看向了荀攸,“你們叔侄二人,在朕看來都是有王佐之才的,今日好好給朕合計合計,怎麽把這朝堂上三公九卿一口氣全給換了,還不至於天下動蕩。”


    “朕還真有些擔心,在朕拿捏了他們的把柄之前,這幫人就先把朕這個皇帝給換了!”


    曆史的洪流好像總是在試圖重新迴到它曾經的軌跡上。


    劉辯隻是單純的想給何太後一個作妖的機會,讓他趁機淘汰一批眾臣。


    可萬萬沒想到啊,這群人第一次議事竟然就張羅著要換他這個皇帝。


    都沒有董卓威壓唆使,他們竟然還這麽麻利。


    這不對勁!


    荀攸有些詫異,輕聲問道,“陛下何以知道荀文若有大才?”


    “朕猜的。”劉辯隨口說道。


    他現在還真希望荀彧、荀攸這一對叔侄,能給他來個大大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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