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光亮的那一刻,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不管我的事情了,什麽阿寶唱歌謠,雙胞胎翻花繩,紅袍老嫗吃小孩,都被我拋在了九霄雲外。


    隨著我放鬆下來,也不知是什麽的誘惑,心中總有個聲音在唿喚著我,就如考取功名對書生的吸引一樣,讓我不能拒絕。


    我慢慢的轉過頭去,心中告訴自己,隻看一眼,隻看一眼,多了一點都不看!


    在我轉頭之際,周圍的光向我籠罩過來,讓我看不清四周,隻有後方的黑暗,如同神秘的森林一樣,誘導著我不斷猶豫探索,最終要消亡在其中。


    頭先未迴,入鼻一陣清香,好像女子身上的胭脂味道一樣,不過卻有些發黴的滋味。


    聞著這股發了黴的胭脂味,一片黑發散落在我肩上,我想,必定是那個赤裸身子緊緊抱住我的女鬼的頭發。


    隻是,當我伸手去掰開那緊緊環繞在我腰前的雙手時,竟不似之前,不論我如何用力都紋絲不動。


    我試探之下,那兩條手臂就從我身上滑落了下來,一同滑落的還有那後背緊貼的冰冷身軀。


    驚訝中,我徹底的迴頭過去,卻見一個披頭散發,噙著笑,眼角留下血淚的女子。


    她光著身子,全身姿態一覽無餘,我唿吸一滯,倒是沒有興趣去看她的什麽身體。


    我的目光焦點,全然聚集在她的脖子,手腕,胳膊,大腿等地,越看心中毛骨悚然的感覺越加深刻!


    正是因為她赤裸的原因,所以比起我去翻開那些人偶的衣服察看來,更加的明顯突出,一切都在我的眼前出現。


    此刻,我才發現,那一圈圈粗糙的縫線,竟是一條條的狹長蜈蚣,正不斷的在她身上那些斷掉的地方滑動著,駭人無比。


    就在我吃驚中,那女子身後的黑暗,好似走出了一重漆黑,漸漸靠近這處亮光時,我頭皮發麻。


    竟是一個個我之前於房間中看到的血肉人偶,他們都一直跟在我的身後。


    之前在我想要迴頭時,看到四周的幽光中的人影,就有那種感覺,若是迴頭,必定會被這一群恐怖的人偶圍堵上來。


    糟糕!我心中哀嚎,莫迴頭莫迴頭,怎麽還是迴頭了呢?


    可我心中也很是憤懣,我都跑出了走廊,是不是這些人偶也應該按照他們的設定,不能走出黑暗,應該乖乖的迴到他們的小屋子裏,繼續保持那些動作神態?


    但我此時卻已經迴頭,看到了這一切,也看到了那些人頭眼中轉動無比生澀的眼珠,齊齊看向了我。看他們的模樣,不似是要迴到自己房間的樣子。


    或許,他們一直都能看到我,在之前我於他們房間中走動時,就在注視著我。


    我暗自咽了一口口水,想到這裏,心中更加發毛了,任誰被一群這樣的人偶盯著,也都不會好受。


    而眼前,那佝僂身子手中捏著小臂的紅衣老嫗停了下來,翻著紅繩朝我笑的兩個雙胞胎也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給孩子唱兒歌的女子手裏抱著什麽東西站在了那裏。


    被我一刀劈為兩半的紅麵小孩,竟變為了兩半,漂浮在空中。每一半身體都轉動了眼睛,齊刷刷盯著我,一隻手轉了一下撥浪鼓,另一隻手掰下自己的一顆牙齒,就那樣,盯著我看。


    這樣的寂靜讓我感到更加的恐怖,那些什麽歌謠兒歌,笑聲哭泣聲,怒號聲狂笑聲,仿佛世間百態一樣的聲響一瞬消失,但都比不過此刻寂靜的可怕!


    隻剩下了我,與這樣一群血肉人偶對視。


    可我自認為在眼神對抗方麵有得天獨厚優勢的能力,但同時被幾百雙眼睛,還是死人的眼睛盯著,我甘拜下風,立刻轉頭迴來,不敢再看他們。


    而在我轉頭迴來時,一道聲音在我身後響起,幽幽的但卻很真實,將我全身雞皮疙瘩都驚了起來。


    “你迴頭了。”


    不似那些人偶發出的聲音一樣,縹緲無尋,仿佛是無數的畫卷重疊在一起,而後每一幅都有人在後麵說話一樣。


    我眼睛一瞪,聽著這聲音心中惶恐中,更不敢迴頭去看,趕忙邁步朝前走去。


    立刻,那無數的聲音再次嘈雜而起,嗒嗒嗒的腳步聲,也同時出現。


    走了許久,我握著淨世的手更加緊了,心中一橫中,忽地迴頭,我倒要看看那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聲音消失,走在這一片空曠的地方,一群人影顯然易見,也似有著吃驚的愣住,靜止了下來。我忍著那些森然的目光,努力在這些人偶中搜尋那腳步聲的主人,卻毫無收獲。


    這些人偶都是死的,隻有那個傳出腳步聲的人是活的!


    死人鬼魂我沒法對付,對付活人應該沒有問題。說不定他就是這群人偶的操縱之人,趕出來嚇人,一定要讓他悄悄厲害才行。


    頂著那些無形的目光,我頭皮這陣麻木,趕緊轉身,再次快步走去。


    聲音再起,人偶緊跟我的身後。


    我迴頭,再次靜止。


    我迴身快走,他們就發出聲音,好似鬧市一樣熱鬧,可我轉頭迴去,他們就又安靜了下來,隻有一雙眼珠子盯著我。


    他們的動作都與上次靜止時的不同,這說明他們確實在後麵跟著。


    隻是這樣的感覺讓我抓狂,不知這樣反複了多少次,我終於無法忍受。


    怒吼一聲,直直的轉身過去,瞪著雙目,眼中一定充滿了血絲。


    我提著淨世妖刀,怒目而去,一一掃過那些人偶,隻是他們不為所動,目光始終隻有空洞的森然。


    “你是誰!給我出來!”


    迴應我的依舊是無盡的寂靜和無形的目光。


    我心中惶恐與憤怒混合,如同山洪滾滾而下,一發不可收拾。


    “裝神弄鬼,今天就讓我把你這些鬼東西全劈了!”


    言罷,淨世如同感受到了我的憤怒一樣,一麵亮起了白光,另一麵卻詭譎的如燃著火焰一般,赤紅一片。


    兩種截然不同的顏色和氣息從中迸發而出,竟令的那些人偶不曾改變過的神色上出現了一抹恐懼。


    齊齊向後倒退一步,竟害怕了起來。


    看著這一幕,我悄悄鬆了一口氣心中冷哼,這下怕了吧?


    隻是,原本我就沒想要斬下去,第一次拿刀做生劈別人的姿勢,未免心中沒有底氣。


    可就在我與他們這般僵持不下,本想怒喝一聲,將那幕後之人嚇出時,被我高舉過頭頂的淨世。


    竟從其中有著兩股截然不同,如那白光與紅芒一般,一股平和中正,如春日一樣溫暖身心,另一股卻是兇煞暴躁,似熊熊大火,灼燒我的靈魂。


    在這兩種氣息的衝撞之下,我的心底霎時間如萬千螞蟻噬心一樣,一股邪火從中猛地蹦出,擴散心神。


    我冷哼一聲,看向那些人偶,胸有怒氣不得不發,否則崩壞胸膛。


    一刀出,萬千光彩,就算是淨世也傳給我一股意念,想要將這些人偶淨化超度。


    這就使得我這一刀斬下,理直氣壯如同為蒼生正法一般,絢爛多姿,刀背上映照的是那些人偶悚然的表情。


    “住手!”


    先前那聽不出絲毫情感聲音的主人再次開口,同樣如此,仿佛就是在敘述平常的一件事情一樣。


    隻見眼前這數百密密麻麻的人偶之中,一道黑影驀然閃出,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徑直的站在了我的身前。


    他身材修長,著一襲黑袍,眼簾垂著,眼睛中如隻有眼白一樣,讓我隻是看一眼,就覺得,此人一定是替別人操辦喪事的。


    即便站在我的麵前,整個人也屬於那種站在人群中沒有存在感的那一類,當然,除了他這一副辦喪事的不喜不悲模樣之外,實在讓我找不出什麽特別之處。


    若非是他那一張讓我感覺心中很甜的臉,恐怕真的就立刻將他忘記了。


    就在我心中打量此人的同時,我手中的刀,卻驀然落下。


    看著刀落下的軌跡,以及那斬破空間般的鋒利之感,我的頭皮再次發麻,雙手猛然握住,也不管那薄若蟬翼的刀背是否會將我的手掌割破。


    握住時,向著一邊狠狠摜去,可任憑我怎樣用力,竟無法撼動它刀芒的分毫!


    我心中慌張起來,看著眼前男子不閃不避的,心中的恐慌更是一瞬間到達了頂峰!


    氣血衝頭,我的手掌向著刀身上抹去,一道口子直接在我掌心中綻開,疼痛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讓這刀停下,不要斬落,殺人不是我的初心,更非我的意願,可若是這男子死於淨世妖刀之下,那與被我殺死有和區別!


    在這一刻,我的心中甚至對於淨世妖刀感到了一絲迷惑,一絲對於它所謂心中淨世之法的動搖。


    不過眼下,卻容不得我多想,既然它認我為主……自當聽我號令才對!


    我也不懂怎樣與刀劍器靈什麽的如何溝通,隻是心中急切的念著,讓它停下。


    它向我傳來一股意念,雖然不甘心,可依舊平和的停了下來。


    隻是在一頓之下,緊接著就有另一股兇煞的意念如同惡龍翻滾一樣的出現,竟無視我的要求,控製著刀身,依舊滑落!


    更是有紅芒湧上刀身,散發著一股妖邪氣息,癲狂嗜血,漠視生命,讓我在感受時身體也僵住了。


    在那停頓的空檔中,我絕望著,摸到了刀身一麵那幾盡磨滅的‘淨化’二字,心中更是悲涼起來。


    淨世妖刀好似與我共鳴,略一顫抖,偏移了軌跡。


    紅光在我眼前閃過,更多的則是那濺起的鮮紅,猶如火焰一樣升騰起來。


    有幾滴落在我的臉頰上,滾燙無比,也讓我的心一同的熾熱無比,羞惱的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


    “賠我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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