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州,古名蘇祁縣,後來以崇德尚禮而改名禮州,距西昌30公裏,地處安寧河穀,是四川西南的一個偏遠古鎮,曆史悠久,曾七朝設縣郡,五代置州所,有“蜀軍安營駐戌,太平軍築台吊鼓,工農紅軍打富濟貧”等光輝史跡,為南絲綢之路犛牛古道驛站,是兩千多年前,司馬相如出使西南身毒開通的,從成都經雲南到印度,身毒就是印度,禮州便是沿途的一個驛站。鎮境內有三處古城和新石器遺址,曾出土文物千餘件。是西昌的北大門和各民族進行政治、經濟、文化交流的重鎮。


    古鎮上主要有方方正正四條街道,形成井字型,鎮外就是一片片農田。遠處原本鬱鬱蔥蔥的山上,因大躍進時期大煉鋼鐵,砍得有些光禿,讓人扼腕歎息。街道兩邊是古色古香的房屋,民居小院多係清末民初所建,建築風格鮮明,多為磚木或土結構,街麵排列整齊,商業鋪麵次第延伸,門市鋪前多有吊簷柱,街沿走廊可供行走。鋪麵後常為住宅院落或生產作坊。街店、堂、鋪麵富於造型變化,多為兩層,底樓臨街麵裝置木活動鋪板,鋪板內為櫃台。後院住房常置天井,內設花壇,利用天井采光,並形成徐緩穿堂風,使室內冬暖夏涼。


    這幾乎就是一個世外桃源!


    1979年盛夏,這天是農曆5.20,正午天正熱,不過由於是農忙時節,很多人還是匆匆吃完發後下地幹活。剛承包到戶不久,大家都看到了希望,人人都攢足了勁兒,希望能夠把地耕種得更細致,好有更好的收成。這個年頭,辛苦點算什麽,能過好好日子才是最現實的。


    古鎮的田地大多都在安寧河流域,土地肥沃,陽光充足,不論種糧食,還是種蔬菜,產量都很高,向來是當地的重要糧食生產基地。食堂化時期,大家幹活沒有積極性,現在可不一樣了,原來是磨著幹,現在是爭先恐後搶著幹,大家一邊忙著手中的農活,一邊大聲開著玩笑,場麵很是熱鬧,手上卻沒有絲毫停頓。這樣幹活,大家既開心,農活也沒有半點耽誤。


    這個時代的人確實很樸實,也很容易滿足。


    這時,一個大腹便便的孕婦頭戴草帽,肩扛著鋤頭蹣跚走來,看到這種情形,其他人不禁喊道:“阿芬啊,都快生了怎麽還能下地?”


    阿芬擦了擦頭上的汗,笑了笑道:“沒關係,雲翳不在,他爸媽身體又不好,趁現在還能做,多做點。”


    “冷雲翳也真是的,你都要生了他還沒迴來,家裏家外都靠你一人忙活,真是苦了你了!”鄰居張嬸連忙爬上坎來,扶著阿芬,順手接過她手中的農具,道:“你趕快迴去,天太大了,小心曬壞了,這點事情我來就行了!”


    “那怎麽行?”阿芬卻有些固執道:“張嬸你幫我們已經夠多了,你們家活也不少,怎能還麻煩你呢?”


    “有什麽不行的?你那點活,我們大家三兩下就做完了,你身子要緊,可別出什麽問題!”此時大家也七嘴八舌勸說起來,有些性急的,甚至已經放下手中自己的活,到了阿芬的地裏忙碌開了。


    大家都是一個生產隊的,平日裏都很熟,相互幫助也是常有的事情。


    阿芬全名黎媛芬,30歲,食堂化時期是大隊的倉庫保管,平日裏勤勞賢惠,為人真摯熱誠,善幫助人,在當地人緣相當好。他丈夫冷雲翳是鄉鎮幹部,不過不在當地,而是在距此50公裏左右的高草鄉工作,基本上照顧不到家裏。冷雲翳的父母體弱多病,除了家裏的一點零碎的事情之外,其他也都幫不上什麽,兩個兒子冷正祥、冷正林也還小,正在上小學,因此平日裏裏裏外外全靠她自己,生活過得相當艱苦。由於兩口子人緣都很好,鄰居們也樂意幫襯一些。


    “這怎麽好意思,怎麽好意思?”黎媛芬連忙想要下地,去阻止他們。平時大家的幫助已經夠多了,怎麽好意思再麻煩大家呢?


    “別亂動,趕快去歇著!”張嬸趕快把她拉住,道:“原來你也幫襯大家也不少,大家都記得呢!不過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還是讓冷雲翳早點調迴來得好!你也就不用那麽辛苦了。”


    黎媛芬右手扶著腰,左手輕輕撫摸著隆起的肚子,一臉幸福道:“如果能調迴來當然好,不過他們政府上的事情我也不懂,他有他的工作,我可不拖他的後腿!”


    張嬸頗有些無奈的道:“你啊你,就是太善良了,什麽事情都自己扛。”


    就在此時,忽然刮來一陣狂風,頓時飛沙走石,塵土飛揚,讓人無法睜開眼睛。幾陣狂風過後,原本的萬裏晴空開始黑雲滾動,並且越積越厚,越積越厚,霎那間天空就像是被墨汁染黑了一般,隱隱能聽了轟轟的雷聲,眼看就要下雨了。


    “這鬼天氣,硬是像小孩兒的臉,說變就變!”田裏忙碌著的大家低聲抱怨道,一邊收拾農具,一邊爬上坎來,準備拾掇拾掇趕快迴家。


    “我們也走吧!”張嬸一邊拍打著身上的泥灰,一邊向黎媛芬道:“田裏的活明天我們再來幹,晚了一會又要淋雨了。”


    “嗯!”黎媛芬應聲道。雖然對於今天未能將農活做完感覺有些遺憾,不過下雨了這也沒有辦法,而且以現在自己的情況,淋雨就麻煩了,生病了也不能吃藥。下了雨,路就泥濘不堪,不小心摔一跤,傷到了胎氣,那可就不得了。


    剛剛邁進門檻,豆大的雨點便劈裏啪啦砸了下來,剛開始還是一顆一顆的,也就幾秒鍾的時間,便穿成了線,又是幾秒鍾時間,線就連成了片,嘩啦嘩啦傾盆而下,看不到斷點,舉目望去,天地間一片朦朧。


    “好險!”黎媛芬和張嬸都暗自慶幸,要是晚上一步,絕對淋成落湯雞。


    “好了,你到家了,我也迴去了。迴去收拾收拾,這個雨啊,下得可大了,估計好幾十年沒看到那麽大的雨了,今年可別又漲水了,要不可了不得。也不知道什麽才能停下來,等會還得去接娃兒放學。”張嬸一邊將黎媛芬攙扶坐下,一邊嘮叨著,準備出門迴家去。她家正好在黎媛芬家旁邊,平時往來很多。


    就在此時,一道閃電劃破蒼穹,急逝而過,很快,眨眼之間仿佛將天空一分為二,可那情形卻似乎清晰地停留在人們的視野中或是心中,或許許久以後,說起這個情景,大家還能清楚地想起。


    隨後,轟隆隆一陣陣沉悶的雷聲從頭頂滾過,當人們覺得這陣雷聲即將過去之時,突然一個響亮的霹靂在人們耳邊炸開,震耳欲聾,嚇得小孩兒急哭,大人也一陣哆嗦,好一會兒後才驚覺過來,哄著孩子別哭。


    “張嬸在坐坐吧,反正那麽大的雨,你現在迴去也沒事情做。”黎媛芬正欲緩緩起身,挽留張嬸,肚中卻猛然一陣劇痛,痛得似乎神經都有些**,連起身的力氣都突然消失殆盡,冷汗也隨之滾滾而下。


    “唉呀,怎麽呢,是不是要生了?”張嬸一看,大驚,連忙上前過來扶著黎媛芬。


    “應該是吧,醫生也說估計就是這幾天。”黎媛芬痛得說話都很吃力,臉色一片蒼白。


    “唉呀,你別著急,我這就去喊你公婆,去找黃嬢(嬢,方言,阿姨的意思)來接生。”張嬸說罷,大聲喊道:“周嬢,周嬢,快來,阿芬要生了!”


    黎媛芬的婆婆聽到後,急急忙忙從後屋跑出,急切道:“我都讓她別出門,別出門的,可她就是不聽,你看這整得?他爺爺,他爺爺,趕快燒開水,多燒點,阿芬要生了。”扯著嗓子喊了黎媛芬的公公冷清源,又對張嬸說:“他張嬸,實在是麻煩你了,多虧有你在,不過還得麻煩你幫找一下黃嬢。”


    “好,我馬上去。”這關頭張嬸也顧不得拿把拿把傘,頂著下田遮陽的草帽,就衝進了雨幕中。


    雷聲響得更大了,閃電更是一道接著一道,似乎要把許久未宣泄的能量一次性宣泄出來。不過此刻大家都忙著迎接新生命,已經全然顧不得這陣不同尋常的雷雨了。


    沒過多久,隨著“哇——”的一聲啼哭,一個新的生命咕咕著地,啼哭聲宏亮而清脆,就是在漫天的雷聲中也清晰可辨,似乎在向這個世界彰顯著他的存在。


    這聲啼哭過後,雷聲漸漸淡去,閃電最後掙紮式的閃了兩下,也不見了蹤影。隨後不久,瓢潑大雨也漸漸小了,漸漸停了,堆積在天空的烏黑的雲層隨著風逐漸散開,半晌之後,居然又雨過天晴,天邊也掛起了一道美麗的彩虹。


    雨停了,人們紛紛從屋裏出來,一邊驚歎著大自然的變幻莫測和神奇,一邊清理著牆角邊、街道上淤積的雨水。小孩子們倒是興高采烈,不顧家長的責罵,紛紛跑到積水裏嬉鬧,濺得水四處飛濺,弄得渾身濕漉漉,不過卻是笑聲一片。


    這就重生了麽?冷冰寒瞪著大大的眼睛,烏溜溜得轉著,看看這,又看看那,似乎在確認著什麽。當他告別了閻羅王和雷神夫婦,揣著興奮和滿心歡悅走進往生道時,心中還在揣測,往生道是如何讓自己重生的。隨著大門的關閉,眼前一片黑暗,他還沒有適應過來,就隻覺得一股暖流裹卷著自己向前行,不知過了多久,或許一秒鍾,或許一個世紀,眼前突然出現一個亮點,亮點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看到了那是一個出口。


    出口後麵會是什麽呢?他腦海中剛出現這個念頭人已經穿過出口達到了外邊。外麵的情形還沒看清,屁股上就被人重重拍了一巴掌,誰呀,幹嘛呢?他怒道,誰開這種玩笑?就算是閻羅王我也要跟他急。


    咦?怎麽迴事?話一出口,他聽到的居然是一個嬰兒的啼哭聲。


    他連忙四處張望,映入眼簾的場景卻讓他驚呆了:這是一個記憶中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房間,很簡陋,除了一張床和一個款式陳舊帶穿衣鏡的衣櫃之外,別無他物。房間裏有好幾個人,都看著自己笑,等等,那個在**躺著的,精神有些萎靡的,不好象就是自己的母親嗎?還留著粗黑的大辮子……


    莫非,這就重生了?


    簡直恍然如夢,好似自己前一秒鍾都還在陰間和閻羅王、雷神夫妻在一起,這一秒鍾就突然重生來到了1979年?


    這樣就告別了2008年?此刻前世的許許多多的經曆,如同一幕幕電影畫麵從腦海裏一一浮現,有喜悅,有興奮,有失落,有煩憂,有尷尬,有後悔,有遺憾,有期待……太多太多的情感交織在一切,理都理不清,剪也剪不斷,真是百感交集,無可言表。


    雖然早有這樣的心理準備,甚至還期盼著,可這瞬間巨大的反差,還是讓他有些無所適從,也不知道此時要想些什麽。


    “阿芬啊,是個小子,是個小子,你可真厲害啊,別人想要一個兒子都不得行,你一生就是三個,真是好生養。”一個有些破啞的聲音大聲說道,好似怕別人不知道是她接生的一般。


    聽到這句話,冷冰寒倒是突然想了起來,這個人就是遠近聞名的接生婆黃嬢,大家一般都是這樣稱唿她,具體叫什麽名字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當時,方圓十裏範圍內絕大多數小孩出世都是請她去接生的。那時人們都有些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她也喜歡男孩,經手接生的也大多為男孩,這是她向來引以為豪的,不過她家中卻盡是女孩,不論是她生的還是女兒生的,這使她常常鬱悶不已。在冷冰寒前世的印象中,這個黃嬢雖然有些勢利,嘴上也惡毒,得罪了不少人,可對自己這些他接生出來的男孩卻相當好,自己有時候路過她家門口,她總會拉著自己進去,要麽給自己一些糖果,要麽給一些瓜子花生,然後摸著自己的頭,喋喋不休迴憶著當時接生自己的情形。


    “給我瞧瞧!”黎媛芬撐起身子,急切道。


    “你看,可長得真好呀,這鼻子高高的,眼睛大大的,吆,不哭了,大大的眼珠還看著我呢?真是可愛!”黃嬢一邊把手中的嬰兒遞給黎媛芬,一邊誇道。看來她倒是真的喜歡這個小孩兒。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道,異口同聲誇這孩子長得好,長大以後一定是一個有福之人,會當大官發大財。說得冷冰寒的奶奶周文敬樂的合不攏嘴。


    黎媛芬接過孩子,滿是慈愛的看著他的鼻子,他的眼睛,他的小嘴兒,雖然她已經是第三次當媽媽了,但心中仍然洋溢著無比的幸福。


    這就是我的媽媽,我親愛的媽媽,我終於又見到你了。冷冰寒呆呆地望著黎媛芬的臉龐,眼前一片朦朧。


    前世裏媽媽一直過得很苦,因為家裏窮,爸爸也常不在家,寄迴來的錢幾乎不夠爺爺奶奶吃藥看病,媽媽獨自支撐著這個家,雖然沒有讀過太多書,不過耕種田地,勤勞家務,孝敬父母,敬愛丈夫,撫養三個兒子,盡自己的一切努力讓他們得到更好的生活和教育環境,最終自己三兄弟能成才,一門出了三個大學生(注:當時的大學生可真是千軍萬馬中拚殺出來的,象當地的學校,一年最多就幾個十個大學生,是很了不得的,和以後大學生滿大街都是,未就業先失業的時候不同),在當地被傳為一時佳話,做得到自己應盡的義務,將一個傳統的尚德賢惠的兒媳婦、妻子和母親的角色發揮得淋漓盡致,在當地很受好評。直至三個兒子都走上了工作崗位,家裏的情況才越來越好,不過自己卻還未來得及報答,就陰陽相隔了,白發人送黑人,不知道她會有多傷心……


    想到這裏,他在當地心中暗自發誓:媽媽,我上一世我對不起你,沒有做好兒子的本分,這一世我一定會讓你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母親。


    “啊,寶寶怎麽又哭了,是不是餓了?”不過黎媛芬自然無法了解他的想法,還以為他餓了,連忙哄著,輕輕晃著。


    “我先給寶寶洗洗!”黃嬢又伸手接過孩子,在早就準備好的盆裏,給冷冰寒洗著身體。


    冷冰寒雖然非常不適應別人給他洗身體,不過人小言微,哇哇了幾聲,也於事無補,隻得作罷。水不燙也不冷,正好合適,洗著洗著,渾身暖洋洋的。或許是小孩子大腦還沒有發育好,或許是從地震救人後就沒有睡過覺,神經一直緊繃著,洗著洗著,他覺得迷迷糊糊的,一會兒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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