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站人來人往,顯得雜亂。有兵甲在外麵守著,但一個個的精神都不怎麽在狀態上。


    巡按大人被人刺殺,死於非命,身為護衛者,責無旁貸。他們這一批人,肯定會被問罪,追究責任的。


    領隊的侍衛長臉色陰沉地站立在房間中,看著兩名仵作在進行驗屍,各種操作。


    房間內,葉望春的心腹師爺,以及陳唐皆在。場麵看上去,頗有些微妙。


    根據說法,其中多有矛盾之處。


    首先,從昨晚到早上,侍衛長和一眾兵甲們,都沒有察覺到異常動靜。


    正常情況下,小小一個驛站,有這麽多兵甲戒備,外人很難潛入進來下手,更不用說神不知鬼不覺地進行刺殺了。


    若非外人,就隻會是有內奸。


    矛頭直指師爺。


    但師爺叫起撞天屈,他根本沒有謀害自家大人的動機,而且他是個文弱讀書人,想要悄無聲息地擊殺葉望春,亦非易事。更重要的是,師爺口口聲聲說,今天一大早,他還服侍巡按大人起床洗漱,吃早餐了的。


    換句話說,早上的時候,葉望春還好好的。可當陳唐進去後,葉望春便死了。


    然而,陳唐更沒有下手的可能性,他堂堂一位縣令,猛地間刺殺下來視察的巡按,除非失心瘋了。


    侍衛長的目光轉了一圈下來,最後放在自己的腳尖上,不知在想著什麽。


    師爺的目光則惡狠狠地盯著陳唐,似乎認定他便是殺人兇手。隻是這副情態,總給人一種“故意為之”的感覺,要刻意地顯露出拙劣來。


    而由始至終,陳唐的神色都顯得平靜。葉望春的死,是命案,但絕對談不上懸案。


    問題是,在官場的秩序上,這位巡按大人的死亡本身,就是一個解不開的局。


    因為人死了,這個結果已不可逆轉。他死在了南服縣的驛站內,死在陳唐的麵前。


    所以說,此事的重點並不在兇手為誰。它就等於把一大桶醃臢事物,狠狠地潑了過來,濺汙到陳唐的身上,從而弄髒他本來一片錦繡的仕途之上。


    這樣的事情,實在稱得上是無妄之災。但這個,便是官場規則。管轄內出了問題,出了事故,當地官員便會遭受問責。更何況,現在死的是一位巡按?


    等了半個時辰左右,一位老仵作放下手中物件,有些疲倦地說道:“初步結果表明,葉大人死於短刃之下,而時間,大概在一個時辰前。”


    在沒有精密儀器,以及化驗程序的情況下,驗屍更多的是依仗仵作的眼光和經驗。如此一來,肯定存在誤差,隻能說個大概。無論是作案時間,還是方式,都可能出現紕漏。


    聞言,師爺當即指著陳唐道:“陳大人,你的嫌疑洗不掉的。”


    陳唐冷笑一聲:“你,更有嫌疑。”


    “好好!”


    師爺連說兩個“好”字:“那便等州衙來人,自然會查個水落石出。”


    侍衛長沉聲開口:“那麽,各位便做好筆錄案卷,封鎖驛站,等待州衙人來了。陳大人,你意下如何?”


    陳唐道:“我覺得師爺嫌疑最大,應該把他拿下,審訊一番。”


    師爺聽到,幹笑一聲,直接伸出手來:“陳大人好大官威,便請派人來抓我,有甚刑具,盡管用上來。不把我整死了,我都會告你一狀。”


    他特意把個“死”字咬重了。


    這便是典型的滾刀肉態度,似乎巴不得陳唐把他抓進牢獄裏頭。


    陳唐雙眼一眯,有光芒掠過。他心裏明白這師爺肯定有著問題,但若是此際真得抓人,上刑審訊,到時候,州衙來人,會是什麽樣的態度?要是對方死在牢中,此事將會變得更加複雜,就等於黃泥巴掉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


    突然間,陳唐有莫名的煩躁感。功名官身,能給人榮華富貴,卻也等於披戴上了一副枷鎖,框框條條,處處有著限製。畢竟官場上的規矩,是最多,也是最為嚴苛的。上級下級,上司下屬,階層分明。有時候,就連說話走路,都得一絲不苟。但凡有行差踏錯,便可能被打入冷宮,偏生自己還懵然無知。


    作為縣令,在南服縣,陳唐有著權限優勢,能夠便宜行事。然而現在的事故,可不是平民百姓出了問題,而是一位巡按大人遇害。最具有嫌疑的對象又是個經驗老道的師爺,如果這是專門設下的局,肯定會有後續。


    很多時候,事情的結果如何,取決於對手是誰。


    此時侍衛長道:“師爺便請呆在驛站內,由我等保護,陳大人,你覺得怎麽樣?”


    陳唐看著他,心裏琢磨著“保護”的意思,可以是軟禁,也可以另有所指。


    想了想,便道:“好。”


    這些兵甲隨行來到南服縣,聽從葉望春調遣,葉望春死後,他們的歸屬就變得特殊,在原則上,並不會聽陳唐的。如果陳唐試圖去指揮他們,反而是大忌。


    兵權,從來都是最大的禁忌。


    讓師爺呆在驛站,跑不了;如果出了事,也有兵甲承擔,陳唐正好把自己摘出去。他倒不認為兵甲們與師爺有甚勾當,畢竟葉望春的死,最大的責任,其實是由兵甲護衛承受的。


    於是做好筆錄案卷,進行了封存,日後州衙來人,要交給他們審閱。


    又弄完些事後,陳唐便帶著王默離開驛站,返迴衙門。


    到了下午時分,杜望雲迴來了,他率領一眾捕快衙役,滿城巡邏搜尋,弄得雞飛狗跳,但並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對此,陳唐早有預料,隻是吩咐下去,讓他們不能鬆懈,繼續盯緊點。


    杜望雲應命,滿腹心事地去了。


    堂上,剩下陳唐與王默兩個。


    王默忍不住問道:“大人,此事會不會是葉巡按仇人下的手?”


    作為巡按,往來視察,掌握著不少地方官的仕途命脈,無法麵麵俱到,與人結怨,並不奇怪。


    “也許。”


    陳唐隨口迴道,一些事情,他並不願與王默多說,那涉及到另一個世界圈子。


    隻是忽然間,陳唐發現,自己對於黃道誌並無多少了解。還有,對方似乎也是刻意保持著距離,不讓他進行了解。黃道誌身上,仿佛籠罩著一團迷霧,充滿了未知。


    而未知,往往意味著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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