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外麵,範元頗有些忿然。


    當晚之事,他暈倒得早,對於後麵發生的狀況並無所知,而範軒亦未解釋什麽主要是關鍵的情況,範軒自己也不清楚。


    其特意來找陳唐,便是有心結識,交際一番。


    範軒知道範元自小養得性格放縱驕奢了,怕他誤事,事先再三囑咐,不許多嘴。


    對於這位哥哥的話,範元不敢不聽,但出來後,到底忍不住要牢騷幾句。


    範軒就隨他,內心打著主意:剛才察言觀色:陳唐的表現極為沉靜,其身上顯露的氣息雖然內斂,捕捉不到端倪。但越是這般,越顯得有些深不可測的意味。


    此子,值得一交。


    範氏為秦州望族,一直不甘居於一隅,要走出來,要蜚聲天下,成為國之名門。範軒乃嫡子,注定的接班人,自小便被培植養望,懂得收攏人心,又能文能武,還曾拜在天禪寺門下。


    閱人多矣,自得經驗。


    在小鎮逃得一劫後,生怕後麵有事,範軒吩咐車夫,一路急趕,進入京城的時間,可比陳唐要早到得多。


    範氏在京中,有著不少人脈,都需要走動。而很多士子赴考,入京後的第一件事,基本都是投放名帖,拜訪在京城當官的同鄉。如果有親人友朋的話,那是更好。


    隨後範軒又修書迴去,讓家族那邊查一下,關於潘州陳氏的情況。而他在京城這邊也不閑著,京城偌大,入京的士子,開始不得安排,自個尋地方住,要想找人,無異大海撈針。直到此際,全部住到客棧裏來,找人就方便了。


    總共就那麽幾間客棧,一間間找過來,最多就耗些時間。


    在範元看來,自家兄弟兩人辛辛苦苦來找陳唐,請他去喝酒。對方竟不同意,不給麵子,難免不愉。


    範軒懶得與他分說,一些事情,自己知道即可。


    那麽,唯有等考過試後,再來相邀了。陳唐是第一次參加天子試,金榜題名的機會並不大,等其落榜,受了挫折,心氣自然沒有那麽高了,到時再拋出橄欖枝,便可手到擒來。


    至於自己,範軒今科來考,自信十足。連仕途上的前程,家裏也早安排妥當,功名到手,立刻就能出仕,當一名七品縣令。


    別小看這縣令,乃是一等一的地方實權者,起點高得很。


    ……


    十來天的時間,安然平淡,忽忽而過。


    某些事情,陳唐不明確是不是被暗中壓下去了;又或是對方忌憚,難以在京城內下手。


    這天子腳下,特別是天子試即將舉行的階段,治安秩序,極為良好,貢院一帶,早已是重兵守衛,兵甲森然。


    同時有隊隊人馬,負責在各間客棧周圍巡守,閑雜人等,不得出入。


    天子取生,乃國之盛事,容不得絲毫差錯。


    明天,便是提前進入貢院的大日子。


    天子試的流程,與舉子試大同小異,同樣考三天。考試內容,第一天考經義;第二天考時策;第三天考的,卻是五言八韻詩。


    詩詞為小道,所以這屬於額外附加題。最重要的還是頭兩天的考試,中與不中,主要靠那兩篇文章。


    考試在即,陳唐迴了一趟道觀,把書篋等行李寄放於此。


    在他看來,在京城中,這小小的破落道觀,卻是最為安全的地方。


    道人自無不可,臨別時,咧嘴一笑,拍手吟道:“大褂袍內天地闊,破落履下水雲寬;不言不語知何事?隻把人心向人傳。”


    陳唐聽到,再度迴身,深深一揖。


    第二天,天蒙蒙亮,一位位士子早早起床,走出客棧,仿佛涓流入海般,湧進四四方方的貢院。


    入門檢查,一如既往的仔細嚴苛,片紙不得入內。


    對於久經考場的士子而言,早已司空見慣,很是淡然。


    由於人多,貢院特地開了多扇門戶,讓士子排隊,逐一入內。


    整個過程,耗時頗久,所以得提前一天進場。


    當輪到陳唐的時候,已經將近到中午時分了。


    通過檢查,拿了號牌,對號入座。那號房比起舉子試,稍稍大上一圈,但仍屬於一個狹窄的空間,沒有多少活動的餘地。


    至於裏麵布置設施,一般無二,沒什麽好說的。


    陳唐坐進去,閉目養神。


    已入冬,氣候頗冷,腹中易饑。好不容易等到開飯,啃著硬邦邦的大餅,就著熱湯,渾身漸漸暖和起來了。


    人孤身獨坐,總容易神遊太虛,胡思亂想。


    在這時候,他不禁想起在潘州的蘇菱,不知這丫頭現在在做著什麽……


    又想起困在及第學府的大胡子,其十多年來,到底是怎麽撐過來的……


    思緒漂浮間,一張清雅嬌俏的臉龐閃了出來,仿佛迴到潘州的道觀內,那幾天過得極為閑逸的讀書日子,有風鈴聲響,悅耳動聽……


    一夜終無事。


    第二天,到了時辰,有執事手提考籃出來,那考題,便安靜地放置在籃子內:


    《行賞忠厚之至論》。


    第一天的考題,很快被公布出來了。


    一間間號房內,士子們見了題目,立刻開始苦苦思索起來。


    一天時間,做一篇文章,在時間上,倒不算很緊。相比而言,倒比舉子試要寬鬆些。隻是對於文章的水平要求,更需要琢磨和講究。


    考到了這個階段的士子,個個都身經百戰,才學豐富。到了此際,很多時候,比的並非是考題內容本身,而是你要比別人做得更好,更優秀,這樣,才能脫穎而出。


    推陳出新也好,標新立異也罷,歸根到底,寫出來的東西能得到主考官的喜歡,能得到評卷者們的認可,才是最關鍵的。


    否則的話,任憑寫得花團錦簇,到頭來,依然為一張廢紙,不值幾錢。


    對於這一點,陳唐認識頗深,所謂懷才不遇,隻是年少無知。若非他沒有看過胡不悔送來的那一箱子經義文章,他自問考這天子試,並無多少把握。即使飽讀詩書後,當麵對這命題時,麵對數以百計的競爭對手時,依然不敢說自己必中……


    但是,這又是一場不容有失的考試。


    片刻之後,陳唐提筆,在一張紙上,端端正正地寫下了這個七字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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