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結束得很快。


    其實稱不上是戰鬥。


    一群獵戶看見在山林間健步如飛的陳唐,以為遇著了鬼,所以下意識地發動攻擊。


    但半刻鍾不到,他們便全部被陳唐撂倒了。


    一問之下,陳唐得知此地屬於信白鎮地界,下山走得數裏地,即可到鎮上。


    此片大山,名叫“青陽山”。近年來,有鬼怪之說流傳開來。奇怪的是,內容主角,不是狐仙女鬼,而是書生。還有人說,曾見到沒有頭顱的書生在山間木然行走……


    這就驚悚了。


    怪不得這群獵戶看見書生打扮的陳唐,而且還跑得那麽快,立刻神經過敏地彎弓射箭。


    得知陳唐是進京考試的舉子後,獵戶們連忙道歉——雖然陳唐毛都沒傷半根,而他們則個個鼻青臉腫。


    在功名麵前,平民百姓天生畏懼,如果陳唐要告官,他們這一群人難逃罪責。若是陳唐剛才手黑,痛下殺手,他們隻怕都被格殺勿論了。


    是以瞧向陳唐的眼神,既畏懼,又敬佩。


    文武雙全,兩者優秀的讀書人,可不多見。


    陳唐問清楚路程,便要下山。領首的老獵戶一臉討好地把一隻獐子遞過來,說是送給陳唐賠禮道歉的。


    這可是不錯的野味。


    陳唐接過,準備拿到鎮上,叫店家加工做了吃,正好當晚餐。


    拿了獵物,他拋出一大錢:“老丈,獐子當是我買下了。”


    說著,轉身便走。


    老獵戶捏著大錢,臉露感激之色:如此公道的官人,也是不常見的……


    雨勢已停,青山新雨後,愈發蒼翠,別有一番風味景色;又有鳥兒在枝頭鳴唱,其音婉轉,甚是好聽。


    陳唐放緩腳步,漫步當車,下山而去。


    大約大半個時辰後,他來到信白鎮上。天色已不早,要在鎮上過夜,第二天再啟程趕路。


    忽有嗩呐鑼鼓聲響起,奏的是哀樂。很快,一隊披麻戴孝的隊伍從鎮的另一頭緩緩走來。


    街道兩邊,多有人們圍看。


    陳唐目光一凝,見那隊伍人數不少,有的手舉紙人兒,有的手抬紙馬兒,還有紙轎子紙房子等,琳琅滿目。


    其中一頭大黃牛拉著車,車上一副厚實的棺材,紋飾莊重,色澤深沉。


    “這是?”


    陳唐忍不住問身旁的一個人。


    那人打量他一眼,連忙道:“公子有所不知,這是我們這邊的風俗,喚作‘遊靈’。死者是鎮上的錢大善人,他明天便要上山安葬了。現在進行遊靈,到了晚上,還會做法事。”


    陳唐恍然過來,所謂“遊靈”,大概是告別送別之意,讓死者走得安心。


    信白鎮雖然隻是個小鎮,但由於地理扼要,屬於前往京城的主要通路之一,因此一年到頭,旅商客人不少,帶動了發展。


    這錢家,乃鎮上首屈一指的大戶,家中出了舉人,頗為顯赫。作為舉人的父親,錢大善人年過古稀,算是高壽了。其為人一向樂善好施,甚得名譽。


    鄉紳地主階層,有惡霸惡徒,可也有不少人懂得收買人心,鋪橋修路,儲名養望的。


    顯然,這錢家便屬於此類。


    名望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卻極為重要。特別是想在仕途上大展宏圖的,沒有名望,很難立足。


    “晦氣!子閎,怎地我們來此,便遭遇此等白事呢?”


    突兀間,有人說道。


    陳唐聞聲望去,見來了輛馬車。


    馬車不小,屬於雙馬駕車,拉車的兩匹馬俱是健碩,一匹黑色,渾身若炭;一匹白色,雖然不是那種不摻雜任何雜色的白,卻也是毛色油亮,分外精神。


    在殷國,馬匹等於車子,一匹好馬,便是寶馬奔馳級別的存在,門麵風光得很。


    這馬車進入鎮上,人多,便慢慢行駛起來。很快下來兩名富家公子,衣裝華麗。兩人腰間,還帶著佩劍。


    君子佩劍,在士大夫階層頗為流行,至於是有真本事,還是純裝飾,就因人而異了。


    兩公子之後,各跟著一名小廝,瞧著眉目身形,分明都是女的,做了男裝。


    公子出行,身邊離不開人照顧,書童長隨,乃至保鏢護衛等。帶丫鬟之類,卻別有用處,晚上可以暖床,相當滋潤享受。


    說“晦氣”的是左邊的公子,年約二十五、六,體型微胖,一張圓臉,眼睛稍稍顯小。


    右邊的“子閎”,身形挺拔,眉宇有英氣,笑道:“子涵,這你就說錯了。不是‘晦氣’,此為‘見棺發財’,乃大吉。”


    那子涵聞言,眼珠子一轉,忙道:“原來如此,子閎果然大才。”


    陳唐在邊上聽著,曬然一笑,不再看了,去尋找打尖的客棧。


    很快,他便來到一間“雲來客棧”門外。


    所謂“雲來”,通假“運來”,自有蘊意。


    客棧不小,甚至要比虢若縣的悅來客棧大些,屬於錢家的產業之一。


    “掌櫃,可還有上房?”


    陳唐問道。


    那掌櫃迴答:“這位公子,不好意思,本店數間上房,都被人訂下,隻有中房了。”


    計算時日,正是各地舉子進京考試的時間段,路途之上,地方的客棧房間頗為緊俏搶手。若再晚些,可能都人滿為患,難以找到落腳的地方了。


    “那好,來間中房。另外,你店裏可否幫忙加工肉食,工錢算足給你。”


    陳唐晃了晃手中的獐子。


    那掌櫃見著,也不奇怪,覺得陳唐是從獵戶手中買來的野味——這樣的事,常有發生,當即道:“好嘞,半個時辰後,公子下來用膳,這肉便好了。”


    算好賬,陳唐交了一部分錢,就背負書篋上樓,到房間裏放好東西。


    今天折騰了好一陣,身上有些髒,不過尋思著,要等吃過飯後再洗漱,然後睡覺,這樣好些。


    他坐在房中,閉目養神。


    過了一陣,又聽到敲鑼打鼓吹嗩呐的哀樂聲,其中夾雜著哭啼之聲,這是錢大善人的遊靈隊伍,轉到這邊了。


    遊靈,是要全鎮走一遍,特別是死者生前愛逗留的地方,來到之後,還要進行短暫的“停靈”儀式,燒些紙活兒。


    陳唐來到窗戶,往下看去,正見著那副厚實莊重的紅漆棺材。在斜陽的映照之下,微微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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