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祟?”


    陳唐心中一跳,忙問:“道長,你所言何解?”


    道士撚須微笑,晃一晃手中幡子:“本道‘詹陽春’,乃浮山觀遊方道士,出來人間行走,替人算卦占卜,驅邪破妄,每次收費不等……”


    如果不是手腕兩道無法消除的瘀傷,陳唐早把對方視作江湖神棍了。


    他想了想,一咬牙,數出五文錢:“道長,我隻得這些了。”


    詹陽春也不嫌少,非常麻利地接過,裝入口袋,問道:“你身上哪裏出了問題?”


    陳唐便擼起袖子,給他看手腕的瘀傷。


    詹陽春仔細地看了看,又摸了摸,還湊過來,用鼻子嗅了嗅,道:“原來是執怨,此印記,應當是你一位比較親近的人留下的。”


    “對,是我的老師,但他已經不在人世了……”


    “嗬嗬,當然是死人所留,否則怎麽會是邪祟?”


    陳唐奇問:“道長,到底什麽是邪祟?”


    詹陽春答道:“天下邪祟之事,可分為兩類,一則‘執怨’,可化解;一則‘兇煞’,隻能消滅……跟你說這些,你也不懂。就說你身上的執怨吧。你的老師,一定有事囑咐你去做,去完成。”


    陳唐道:“嗯,他要我考舉人。”


    詹陽春點點頭:“這個,便是你老師的執怨了。他心有執念,放不下,所以寄托於人,施加在你身上。隻有你考上了舉人,執怨才會自動化解,到了那時,你還可能因禍得福,得到某些好處。”


    陳唐問:“如果考不上呢?”


    “嗬嗬,那你就倒黴了。這執怨開始時,發作的時間不多,但到了後麵,每天都會發作;時間拖得越久,次數越多,疼痛越劇烈,最後痛得你死去活來,折磨得不成人樣……”


    陳唐聽著,倒吸口涼氣,忙問:“就沒別的辦法可以化解嗎?”


    詹陽春搖搖頭:“很難,難度比你去考舉人要高得多。所以,本道勸你還是多溫習功課,好好考試去吧。這執怨最初階段的發作,隻是你的老師在提醒你督促你,努力讀書,並非真正的怨憎,可拖得兩三年後還無法完成的話,那就愛之深,恨之切,會狠狠教訓你的了。”


    陳唐麵露苦笑,心裏暗道:這一次,真被老師害慘了……


    在殷國,童子試和舉子試都是每年一考,最高等級的天子試則三年一考。


    其中又有規定,無論是童子試還是舉子試,第一次考試,考生隻需自備路費食宿,別的基本不用。可要是第一次落榜,第二年再考的話就不同了,所有花銷都得自費,除此之外,還得繳納一筆不菲的“複考費”。


    試問天下間,有幾個能一次過的?十有七八,都得複考,甚至三考、四考……


    比如陳唐前身,童子試就考了三次,這才中了個秀才。所以對第一次的舉子試,不敢輕易來報名,要溫習準備充分了,這才報考,看能否一次就考上,不用複考。否則的話,光舉子試的複考費,就能把他愁得一夜白頭,籌措幾年,才能攢夠。


    舉子試在每年秋天舉行,又名“秋試”,計算日子,今年的考試還有三個多月就要進行了。


    問題在於,現在陳唐一窮二白,文章經義基礎又不是很好,無端被老師弄了個什麽“執怨”在手腕上,逼著他去考試,要是考不上,明年就要麵對一大筆複考費。便等於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泥潭裏,越是掙紮,越是陷得深。


    “老師呀老師,你逼我去考,好歹留一包銀子給我,這樣我也有錢去買多點書,或者進入潘州學院深造一番,這才好去考試啊……”


    陳唐不禁腹誹道。


    潘州學院是潘州最為出名的學府,秀才在裏麵上課進修,能夠提高舉子試的上榜機會。不過除非成績名次極好的秀才,考上了“廩生”,別的人想要進學院,都要繳納一筆不菲的學費,以及各類學雜費。


    改一句話,叫“貧窮才是失敗之母”!


    陳唐現在很窮,給了五文錢詹陽春後,他口袋裏最後幾文錢,隻夠今天的午飯了。


    講解完畢,詹陽春微微打個稽首:“該說的,貧道都說了,書生好自為之,告辭。”


    手持幡子,揚長而去。


    陳唐心情煩悶,買了兩包子,胡亂填了肚子,坐在攤子上,百無聊賴,心頭壓抑,不得舒展。幹脆磨墨提筆,在黃邊紙上奮筆疾書起來: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如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通篇就一個字:愁!


    寫完,擱筆下來,稍稍平複下心情。


    下午的翰墨街,行人更是稀疏,許久不見個人影走過。


    守著攤子,陳唐昏昏入睡,突然聽到有腳步聲靠近,他連忙抬頭看去,就見到一個身穿勁裝的漢子走了過來。


    趙三爺!


    陳唐不認識他,卻知道這位爺是有錢的主,身上的衣衫,隨便一套都是上百錢的手工。他每個月都會來翰墨街逛一圈,主要是進兩邊的書畫古玩店鋪。其出手豪綽,看中的字畫,不惜花錢。


    不過這些,基本與陳唐無關,他歎口氣,正想著是否早點收攤迴家,另謀出路了。


    “咦?”


    那趙三爺輕咦一聲,若有所覺,突然走到陳唐攤子前,目灼灼看著那幅詞,讚道:“好字,好詞!”


    聞言,陳唐頓時精神一振,抖擻起來。


    在另一個時空,他是語文老師,業餘愛好就是練字畫畫,走走圍棋之類。他學過不少名家的字:魏碑、顏體、以及毛體草書等,算是有幾分造詣,在當地的業餘圈子中,拿過不少獎的。


    現在聽趙三爺一讚,內心竊喜,表麵不動聲色:“多謝讚譽。”


    “這幅字,我買了,多少錢!”


    果然是豪客。


    陳唐心中一陣掙紮,然後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錢,沒問題。”


    趙三爺非常豪爽地拿出一枚大錢,黃燦燦地遞了過來。


    陳唐不禁呆住,其實他隻是想說“十文錢”而已,哪裏想到對方竟誤會成了一百錢。


    難道我的字,那些另一時空的詩詞,在殷國竟如此值錢?


    陳唐頓時欣喜若狂,似乎找到了一條金光燦爛的致富之路。


    隻是,總感覺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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