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幾個丫環便雇了車要從客棧搬到宅子去。


    宅子坐落在城南,格外僻靜,宅子分兩進,後院裏有一株大榕樹,遮天蔽日,擋去了大半陽光,陰涼舒適。


    程昭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安靜住下來,給每個丫頭分了間房,也給天芒留了一間。


    天芒依舊藏在房頂上,暗中保護著,他注意到,隔壁那戶人家竟然是......


    下午的時候,隔壁陸陸續續掉了東西過來,先是一隻斷了線的風箏,後又是一隻製作精巧的木鴿子,再是一張輕飄飄的紙。


    驚蟄把這些東西一一呈上來,道:“隔壁這家人也真奇怪,丟了東西也不過來找,難道是等著我們過去送嗎?”


    程昭漫不經心道:“那你便去送一趟吧。”


    驚蟄看了看紙上的字,誇道:“這一手字倒是寫得極好,”


    程昭便也多看了一眼,肆意灑脫,頗有一種大漠飛鷹的自由之感。


    雖然同在綿州時有些差別,但程昭依稀認出,那是宋闌的字跡,她出了房間,抬眸看向院牆的另一端,難不成,住在隔壁的,是宋闌?


    他那個性子,倒是極有可能做出這種事來。


    程昭便差驚蟄取了梯子來,沿著院牆爬上去,正好看到在樹上小憩的宋闌。


    他今日難得沒裝病,一身素色衣衫,懶懶散散地靠在大樹的枝幹上,修長的眉目放鬆著,正看著正上方,似是看天,又似是在看樹頂那個鳥窩。


    程昭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他極分明的下頜線,連接著修長的脖頸,突出的喉結分外顯眼,他似乎從頭到腳,從上到下,沒有一處不好看,沒有一處不完美。


    天際蔚藍一片,層雲漫卷,她晃晃手裏的風箏和紙,嫣然一笑:“這東西,可是公子掉的?”


    宋闌轉頭看她,麵前的少女裙擺翩躚,兩隻腳無意識地輕晃,一雙珠玉般的繡鞋顯得利落雅致,最吸引人的當屬她的笑,本就是傾城顏色,一笑便讓悠長夏日都清爽起來。


    “我道這東西去哪兒了,原來是被小姐拾了去。”說罷,他麵上亦有了個淡笑。


    忽而,他失去了平衡,愣愣從樹上墜落,程昭很為他捏了把汗:“小心!”


    那人身手極好,哪裏需要她提醒,下一刻,他借力踩了一腳粗壯的樹身,改了方向直奔牆頭上的程昭而來,腳步清淺,正落在她身側。


    白玉錦靴上繡滿了暗色花紋,他就落在程昭身側立得筆直,隨後又向下略墜,跟她並排而坐,腰間折扇上掛的一串流蘇墜子晃個不停,恰似程昭的一顆心。


    她眨了下眼,仍覺得剛剛的片刻仿若一場幻境。


    驚蟄在牆下守著,忽然見小姐身邊多了個人,喊道:“你是誰!離我們家小姐遠些!”


    宋闌略擰眉,他並不希望除程昭以外的人知道他的境況,程昭亦明了,便吩咐驚蟄:“驚蟄,你去屋裏幫我備些糕點,今日隻當什麽都不曾見過。”


    所幸驚蟄聽話,乖乖地去了。


    宋闌便一把攬著她的腰將人帶到了隔壁院裏的樹上,這是驚蟄她們看不到的位置。


    綠樹蔭濃,有微風經過,席卷來一陣夏日的清新,她的衣擺輕晃,眼睫也輕輕搖曳著,宋闌看她看得很大膽,又直白,像是要透過眼神看透她一顆赤誠的心。


    程昭自認性子還算坦蕩,不知怎的,被他這樣灼熱的目光看著,忍不住麵色發紅:“你在看什麽?”


    宋闌眼角眉梢皆放鬆,語氣卻拉得悠長散漫:“我隻是在想,分明一年多未見,你居然會說喜.......”歡我。


    程昭連忙攔住他的話,耳朵紅得快要滴血:“我不曾說什麽,你別多想了。”


    她向來是坦坦蕩蕩的,何時這樣羞澀過,看見這樣的她,宋闌便覺得格外新鮮:“既然貪圖我,為何不早點來找我?”


    “我沒有貪圖你。”


    “可我生得好看,武功又好,而且你喜歡我,這不是貪圖是什麽?”


    程昭覺得他有點兒不要臉,不過她敢承認:“好吧,算是我貪圖你。”


    成功聽到了想聽的話,宋闌嘴角微勾,麵色亦無比柔和。


    程昭卻沒他那般高興,因為兩人之間一直都是她在說,而宋闌卻很少說。


    她繼續道:“但你是個膽小鬼啊,在綿州時什麽都不敢說,後來迴了京城又小氣到連封信都不敢寫,宋闌,你可知道,若我再笨一點,若我沒那麽勇敢,可能,如今我就不會在這裏了。”


    相比之下,宋闌是不如程昭勇敢的。


    這也是思想的不同,程昭由師父教養長大,知道感情應當是順從本心的,想要什麽就大膽去追求。


    她不介意跟宋煜的娃娃親,她隻在意自己喜歡誰。


    而宋闌則不能不顧宋煜的想法,在偌大宋府,唯有宋煜對他極好,將他當成兄長,包容他的一切脾氣。


    宋闌沒法反駁,他歉意道:“是我對不起你。”


    “不必抱歉,”程昭垂頭道,“你對我很好的,把添江樓給了我,把王掌櫃和暗衛給了我,還送了我一百朵焰火,宋闌,若不是這些,我差點兒都以為,你不喜歡我。”


    這些事情本來隱秘,是在船上的時候,大家喝多了,程昭從王掌事嘴裏問出來的。


    船上都是自己人,程昭亦融入其中,酒意入喉,王掌事便忍不住幫宋闌可惜:“主子這個人就是嘴硬心軟,分明對小姐是最好不過,偏偏什麽都不說,特意差人從京城運了焰火過來,功勞都差點算在了三公子身上......”


    程昭從王掌事的隻言片語中挖掘了更多關於宋闌的瑣碎小事,比如他曾送來很多藥材,比如他曾差人去黃知州那邊敲打過,再比如,他曾在某一夜,迴來過。


    宋闌聲線有些沉,帶著輕輕的歎息:“程昭,我不知如何喜歡一個人,而且這個人還跟我三弟定了親,我瞻前顧後,是因為這副身子,沒幾年光陰的我,憑什麽喜歡你呢。”


    她很霸道:“憑我喜歡你,你就得喜歡我,宋闌,往日裏你不講道理,以後我不講道理,若是接受了我的喜歡,一輩子都不能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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