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竭力想要掙紮,可她的手太短,力氣也太弱小,根本阻止不了許誌高的行為,猩紅的眼底滿是絕望,她心頭陡然生出無盡恨意,從前隻是恨程昭,現在,是恨毒了許家所有人。


    置身事外的曹秋柏,心狠手辣的許誌高,礙事的程昭......


    一張張再熟悉不過的麵孔在她麵前浮現,無一例外,都帶了落井下石的獰笑,這是紫竹瀕死前看到的畫麵,她在心裏發了毒誓,若有來世,她不會再心軟,一定要把這些人全部殺盡。


    ——


    花茶莊建在山上,有些偏僻,勝在地勢高聳,秋日裏開滿了野菊,山下淺溪緩緩,頗有些世外桃源的寧靜意味。


    馬車咕嚕嚕地往前行,停在花茶莊門外。


    驚蟄扶著程昭下了馬車,朝莊子裏看了一眼,怯怯的:“小姐,要不,我們還是迴去吧?”


    “不必,來都來了,我們去看看紫竹姨娘。”


    因著每年的花朝節都在花茶莊裏辦,這裏的一磚一瓦都是精致的,隻是大半年沒打理,有些灰蒙蒙的,程昭踏進去,莊子上的嬤嬤很殷勤地領著她到了紫竹房外:“小姐,姨娘不記事了,有時胡言亂語,有時行為無狀,您可得小心些。”


    “我知道,你去忙吧。”


    房門推開,散落一陣灰塵,程昭停了停才進去。


    屋裏寬敞,卻空蕩蕩的,隻一張簡單的床榻和桌椅,桌上不少灰塵,顯然挺久沒擦了,這裏的丫環婆子知道紫竹失勢,對她很怠慢。


    今日天色暗,烏雲密布的,仿佛要下雨,床榻遮蔽了窗外落進的天色,隻依稀看得見牆角一團黑影,紫竹姨娘縮在牆角,像一隻刺蝟。


    程昭噙著笑意,嘴角的酒窩很明顯:“姨娘,你可還記得那日你是怎樣死裏逃生的?”


    紫竹仿佛沒聽見似的,一動不動。


    她歎息道:“是我救了你呢,若不是我差人去王家通風報信,二姐姐怎麽會剛好趕到?你瞧,我對你多好。”


    紫竹的身子仿佛抖了下,又仿佛沒有。


    程昭朝她走過去,一步一步,停在她身前半蹲下,眼底盛著溫和的笑意:“姨娘,我來幫你看看傷口。”說著她扶著紫竹的下巴微微上抬,借著微薄的光亮,看清了她脖子上的傷口。


    一大片淤青,指印仍看得清楚,眾人都知曉發生了什麽,但是無人敢提,老爺打小妾,是理所當然的事。


    真是下了狠手啊,好一個許誌高。


    這樣想著,程昭便抬眼對上紫竹的目光,想看出些破綻來。


    紫竹的一雙眼睛生得很好看,丹鳳眼,唱戲的時候是個名角兒,後來跟了許誌高,一日日地養在後宅,養出些富貴逼人的氣質。


    而此刻,這雙好看的眼睛有些空,呆怔怔的,沒有神采。


    仿佛真的不記事了,連她也認不得了。


    程昭抬手覆在她手腕處把脈,脈象上實在看不出什麽問題,這樣一番試探下來,沒尋到絲毫破綻,她有點兒不甘心。


    當年的真相早已被湮沒,隻能從活人的嘴裏查問出來,紫竹是最好的選擇。


    再等等吧,或許過段日子她會露出破綻,又或許,失去記憶也隻是暫時的。


    從花茶莊出來,程昭的情緒不太好,沉默地上了馬車,車內舒適,驚蟄小聲道:“小姐,我們要不要去一趟宋家?”


    她疑惑道:“去宋家做什麽?”


    “你梳妝台上擺了一籮筐的扇墜子啦。”


    “......”


    是宋闌說的,要從她這裏買扇墜子,這些日子陸陸續續地做,攢了不少,她倒是一直把這話拋在腦後,既然驚蟄提起來,程昭便道:“也好。”


    兩人迴府取了東西,便衝著宋府去。


    明明已經是涼爽秋日,宋闌屋裏仍用了冰,程昭走進去的時候忍不住一哆嗦,隨即又表示理解,他的情況越發嚴重,用冰也正常。


    “宋闌,這是你買的扇墜子。”


    她走上前,忍不住去看他的臉色,似是用了冰,沒了往日的煩躁,看上去還算舒適暢快,這麽想著,她稍稍放心。


    宋闌看了幾眼,滿滿一匣子有十多個扇墜子,用的都是素淨顏色,個個樣式不同,顯然是用了心的,他微笑著道:“正好我要迴京城了,你送來這些,剛好夠用。”


    這個消息有些突然,程昭詫異道:“迴京城?”


    “是啊,既然這裏沒人治得好我,我還是迴京城吧,那裏人多地廣,最是繁盛,說不定會有神醫出現。”


    這是很應該的,程昭心裏清楚,她很輕地笑了下:“也對,你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在京城找到名醫,治好的。”


    送完扇墜子,程昭便不多留,匆匆離開。


    墨泉從房頂上落下來,道:“這時候迴去,是不是太早了些?”


    他冷哼:“既然命不久矣,早些迴去不是正好嗎?反正,想要我死的人,多得是。”


    這時候,男人眼底再沒了往日的淡漠,延伸出一種病態的狂熱。


    出了宋府大門,程昭正好撞上了失魂落魄的宋煜,他這些日常在玲瓏閣呆坐著,派出去的人一波一波地傳迴來消息,始終找不到那位傳說中的木犀先生。


    他很著急,但又無能為力。


    程昭也不知怎麽了,自從聽了宋闌要迴京城的消息之後,一顆心亂糟糟的,覺得自己沒用,覺得有些遺憾,很多種情緒雜糅在一處,隻剩下難過。


    這兩人都沒認真看路,撞到了一處去。


    程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這才迴神看了眼麵前的宋煜,他唇色發白,麵龐上覆滿愁緒,顯然是把自己折磨得不輕,若不是程昭清醒著,差點以為宋闌和宋煜掉了個個兒。


    “嗯,程昭,你怎麽在這裏?”


    “我來看望宋闌公子,順道幫他把把脈。”


    “那你隨我去趟玲瓏閣吧,有事情同你商議。”


    玲瓏閣的雅間之內,宋煜難得低聲下氣:“程昭,我有個不情之請,你究竟是不是木犀先生的徒弟?”


    他忽然這樣問,程昭溫吞地沉默。


    “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求你,若是有法子找到木犀先生,我二哥或許還有醫治的可能。”


    程昭搖頭:“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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