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昭的詢問無疑似一滴水進了油鍋,瞬間炸開了花。


    最先出聲反駁她的便是許承崇:“明通大師是這綿州最有威望的人,你竟然懷疑明通大師的話,你可知道金龍寺是什怎麽來的?綿州老知州親自取名題字!”


    程昭恍然大悟,多看了眼明通大師:“原來如此,能得知州親筆,金龍寺確是綿州第一寺無疑了。”


    “三小姐,這是你今天第三次出言不遜了。”明通開口提醒,他神情不悅到了極致,這位三小姐處處挑釁,言辭犀利,“你若是執意鬧下去,邪氣隻會更加深重,害人害己。”


    許誌高歎口氣,為了不讓事情變得更糟,他斥責道:“程昭,住嘴,這裏沒你說話的份兒。”


    程昭並不打算住嘴,她剛剛從鍾嬤嬤嘴裏問出了一樁事,這時候剛好能派上用場,哪可能會住嘴。


    “父親,紅梅映絕不可能有邪氣!明通大師七八年前就撒了謊,這一次,難道打算故技重施嗎?”


    如果說程昭剛剛的話似油鍋裏進了水,那麽她現在的話就是天上打了個雷。


    她不但不住嘴,反而越說越離譜。


    明通大師拂袖即走:“看來,三小姐不但性情乖張,還慣會信口雌黃,也罷,此後,許家人別再上金龍寺。”


    金龍寺是綿州第一大寺,大戶人家的女眷們求神拜佛都是去那裏的。


    程昭一個人犯錯,要連累許家人今後都去不了金龍寺。


    曹秋柏幾乎已經能想象到今後各家的夫人要怎麽笑話她,觸怒神佛,佛不渡許家,今後還有什麽氣運可言。


    她忍不住在心底怒罵程昭蠢笨。


    自己好不容易擺平了紫竹姨娘和明通大師,程昭不過是去金龍寺住上些日子,到時候尋個由頭再領迴來就是。


    可她非要自作主張地開口,得罪了明通大師,更得罪了金龍寺。


    明通大師這時候已經快走出了月亮門,曹秋柏趕緊出聲:“明通大師留步,我讓程昭給您賠不是。”


    聞言,明通大師才迴頭,冷冷地看向程昭。


    程昭走了幾步上前,衝著明通大師笑笑,道:“大師,這件事是我的不對,沒有說清楚,試問,真龍天子——當今聖上曾住過的地方,怎麽可能會有邪氣呢?”


    “你怕不是犯傻了吧?”許承崇冷笑,“當今聖上從沒來過綿州,更沒來過我們許家,你胡言亂語攀扯聖上,這事足以你掉腦袋!”


    “程昭!”許誌高忍無可忍,他眼看著程昭出言不遜,如今更是提起當今聖上,簡直不知所謂!


    他扯過程昭的手臂,抬手便是一巴掌。


    這一下用了力氣,打得程昭摔在地上,嘴角沁出鮮血。


    嘖,滿嘴的血腥味兒。


    程昭微微蹙眉,舔了舔發痛的嘴角,將這口血咽下去,她心底冷笑,這時候咽下去的血,以後必定要讓許誌高還迴來!


    見她被打,紫竹眉眼微彎,總算是為筠兒出了一口氣。


    “你馬上收拾東西,隨明通大師去金龍寺,一年之內都別迴來!”說完這話,他甩了下袖子,隻留給程昭一個背影。


    程昭被驚蟄扶著站起來,她整理了下衣著和頭發,站得筆直,這才開口說出一樁事來。


    “十五年前,當今聖上還是七王爺雍王,他來過綿州,也在程家暫住過幾天,住的正是紅梅映,這事兒,我死去的娘親知道,鍾嬤嬤也知道,當時的綿州知州仇斛也是知道的,仇斛老先生如今在白竹書院做院長,父親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問問。”


    說罷她頓了頓,又看向明通大師:“明通大師口口聲聲說紅梅映有邪氣,我倒要看看,當今聖上住過的地方有邪氣的事兒傳出去,掉腦袋的是我,還是明通大師!”


    她的言辭擲地有聲,眸中無絲毫懼意,反而帶著一股極淡的嘲諷,那是看好戲才有的輕鬆和愉悅。


    紅梅映若是有邪氣,那便是詆毀當今聖上,紅梅映若是沒邪氣,那便是明通招搖撞騙。


    明通大師經營多年才有了如今的好名聲,這一次倒是被一個小娃娃啄了眼睛。


    她咄咄逼人:“嗯?明通大師,您要不要再說一遍,那紅梅映,究竟有沒有邪氣?”


    明通的話哽在喉頭,什麽都說不出了,他現在就是後悔,後悔收了紫竹的銀子來辦這一樁事,偷雞不成蝕把米!


    這突然的變故是誰都不曾料想到的。


    許誌高神色不定,十五年前,他還不曾認識程素素,更不知道這紅梅映裏住過什麽人,程昭如今說得這樣篤定,又提出了仇斛老爺子的名號,不怕查問,想來是很可信的。


    當今聖上和明通大師之間,孰輕孰重,傻子都知道。


    許誌高立刻改口:“來人,把明通大師給我拿住,他招搖撞騙,我得親自把人送迴金龍寺,討要個說法!”


    曹秋柏則更關心程昭的情緒,她可是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啊,按她的性子,這一巴掌不可能白挨,得盡心安撫。


    “老爺,這事兒歸根到底害的是阿昭的名聲,不如這樣,怎麽處置這明通大師,由阿昭來說?”


    許誌高也正為自己那一巴掌後悔,打得那樣重,不知道程昭會不會記恨著,順坡而下道:“也對,阿昭,這事兒你怎麽看?”


    “女兒不知,但憑父親做主。”程昭垂下眼,她的臉火辣辣地疼,白皙的臉頰上掌印明顯。


    這時候她倒是溫順起來了。


    程昭這是維護他這個父親的威嚴,無論對外人言辭多激烈,對他這個父親還算是乖巧聽話。


    許誌高內心的歉疚更深了些,道:“這樣吧,明天我帶你去拜見一趟仇斛老先生,順便見見那位蘇先生。”


    蘇先生收學生的條件很苛刻,要文章寫得好,又要見解獨到。


    這麽幾年,他也隻收了四個學生而已,個個文采斐然,其中兩個在去年參加科考,一舉得中,可見蘇先生教導有方。


    許誌高這意思便是提前去找仇斛先生說說情,要把程昭塞到蘇先生門下做學生了。


    做了蘇先生的學生,程昭腦袋上必然要多上一個才女的名聲,這是大大的榮幸,整個綿州也隻有黃書意有這個資格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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