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臥室的門後,薑茴第一眼就先看到了牆上的畫。


    她走到畫前停下來,抬起頭來看著。


    畫被裱起來了,玻璃相框上一絲一毫的灰塵都沒有,精致的畫框跟這幅畫很搭,像是為它量身定做的。


    這幅畫,她曾經看過無數次。


    作為一個畫家,薑茴這三十多年創作了無數的畫作,這幅畫對她來說,並不算什麽非常得意的作品。


    曾經,它的意義充其量也就是為了誘陳淶上鉤的誘餌罷了。


    後來很多年,薑茴都沒有認真看過這幅畫。


    今天再看,心境跟之前完全不一樣了。


    薑茴將視線定在了角落裏相擁在一起的那對男女身上,腦海中浮現起了那天夜裏她跟陳淶在縣城公園的墓地裏一起看煙花的場景。


    她坐在了他的腿上撩撥著他,他緊張得額頭和鼻尖都是汗珠,唿吸急促,臉紅脖子粗。


    那天晚上,他鄭重其事地向她說了他的夢想。


    她抱著玩笑的心態,隨口對他說了一句“我等你金榜題名”,然後他就當了真。


    最後,她卻是在他高考成績出來的那天離開的。


    多諷刺啊。


    後來的很多年,薑茴都沒有想過她離開之後陳淶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因為對於她來說,陳淶就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一個消遣,玩過就算了。


    誰會在乎消遣的感受呢?


    包括她真的意識到對陳淶的感情的這段時間,她都沒有真的去思考過她當初離開之後,陳淶的狀態如何。


    一直到此刻,她再次看到這幅畫,終於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她想,他當時一定迫切地想要來找她分享喜悅。


    她甚至可以想到他當時興奮的樣子,可是,他興衝衝去找她的時候,她人已經走了。


    應該是有人告訴了他,她跟蔣馳走了。可是他不甘心,所以才有了後麵的那個電話。


    那個電話是蔣馳接的,薑茴一直都沒有計較蔣馳說了什麽內容。


    當時她的心思都在薑如章的畫上,又怎麽可能去關注陳淶?


    現在想想……她還真是狠啊。


    薑茴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就淚流滿麵。


    她抬起手來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突然就覺得,她對陳淶真的一點兒都不好。


    她不會關心人,也從來不懂他最需要的是什麽。


    之前陳淶報複她的時候,她甚至覺得他莫名其妙——


    南大是他自己放棄的,為什麽要怪到她的頭上?


    可是現在她明白了,他一定是心灰意冷了,才會連自己多年的夢想都舍棄。就算現在陳淶不怪她了,她自己也覺得自己是罪魁禍首。


    薑茴的視線越來越模糊。


    隻是看了這幅畫,她的情緒已經開始失控了。


    薑茴平複了很久之後,將視線轉向了旁邊的書桌。


    書桌的抽屜很多,薑茴走過去坐下來,動手打開了第一個抽屜。


    薑茴剛剛打開抽屜,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那本已經陳舊的《牛津詞典》,還有旁邊靜靜躺著的一枚書簽。


    這兩樣東西,薑茴再熟悉不過。這是她曾經送給陳淶的“禮物”。


    嚴格意義上說,其實不能算是禮物,隻是她隨便買來逗弄獵物的誘餌罷了。


    都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


    沒想到,他竟然還留著……


    薑茴將詞典跟書簽拿出來,又看到了下麵放了幾本通訊工程專業的書,還有報誌願指南。


    這些書……都是她之前送給他的。


    當初她是要求陳淶做她的模特的,他們兩個人交易的條件裏就有她幫他了解南大招生信息這一項。


    薑茴當時也算是說話算話了,迴南城的那幾次,都給他帶了資料。


    當然,對於她來說,這都是再容易不過事兒。


    若不是看到這些東西,薑茴自己都要不記得她給他帶過這個了。


    薑茴將這些書都拿出來之後,又在抽屜裏看到了一個絲絨質地的小盒子。


    那盒子一看就是用來裝戒指的。


    想到戒指,薑茴頓時便迴憶起了什麽。


    她屏住唿吸,顫抖著手拿起了那個盒子,輕輕打開。


    盒子裏是兩枚已經褪色的銀質情侶對戒。


    平平無奇的款式,甚至有些窮酸。


    薑茴盯著那兩枚戒指,記憶翻湧而至。


    她沉默了幾秒鍾,然後開始嚎啕大哭。


    這戒指,是十九歲的陳淶用盡身上的零花錢買給她的“禮物”。


    應該也是她活了這麽多年戴過的最便宜的首飾。


    她當然清楚戒指的意義,但她當時覺得陳淶多半是不清楚的,高中生總是喜歡亂送東西。


    為了配合他,她便隨便戴一戴。


    高考完,他們一起出去的那幾天,她手上一直戴著戒指。


    後來蔣馳來接她的時候看到了她手上的戒指,很生氣,直接拽下來扔了。


    她當時也沒有去撿,畢竟對她來說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也沒有什麽特殊的意義。


    這枚戒指……陳淶是怎麽拿迴來的,她不敢想。


    薑茴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子似的。


    從他高考結束到現在,快十年了。


    這段時間,他去了普林斯頓,後來又迴了南城。


    這些東西……他竟然一直都帶在身邊。


    這代表著什麽,已經不言而喻。


    薑茴一邊哭,一邊拉開了下麵的幾個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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