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淶迷迷糊糊間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蔣馳的聲音。


    他睜開眼睛,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


    過了有半分鍾,陳淶終於看清楚了站在對麵的人——


    身上穿著和他一樣的病號服,果然是蔣馳。


    蔣馳的臉色不太好,應該是看到捐贈者是他以後被驚到了。


    陳淶最近本身就沒有什麽說話的欲望,對著薑茴都說不出來幾句話,更何況是蔣馳。


    所以,最後是蔣馳開口的。


    他問:“為什麽?”


    陳淶自然是沒有迴複。


    蔣馳抬起手來揉了揉太陽穴。


    他算是心理素質還不錯的人,可進來病房十幾分鍾了,他還是沒能反應過來這件事兒。


    未免太狗血了——


    陳淶跟他的骨髓竟然恰好能配型成功,而且他做完手術之後沒有任何排異反應。


    當初陳淶為什麽會去做配型?


    這件事情薑茴知道多久了?


    為了讓陳淶配合手術,薑茴究竟又答應了陳淶什麽事情?


    蔣馳滿腦子都是問題。可是看陳淶這個樣子,明顯是一句話都不想說。


    “你用這件事情威脅她了。”


    不需要陳淶迴答,蔣馳已經用陳述句給陳淶“定罪”。


    他試圖用這種方法激一下陳淶,然而陳淶那邊還是丁點兒反應都沒有。


    倒是周自傾耐不住了,他直接走上來停在蔣馳麵前,冷聲道:“他什麽都沒有做,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他為什麽要救我?”蔣馳還是想不通這一點。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陳淶,肯定是不會這麽做的。


    人可以善良,但善良也是要分對象的。


    對情敵這麽善良,捫心自問一下,他覺得自己做不到。


    人總是逃不開一個劣根性,就是喜歡以己度人。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總覺得別人也做不到。


    蔣馳現在大概就是這麽個心態。


    “他為什麽要救你?這個問題你心裏難道沒有答案?他救你,因為薑茴舍不得你死。”


    “你死了薑茴會難過,會惦記你一輩子,他舍不得,所以救了你,就是這麽簡單。”周自傾早就看不下去了,一鼓作氣把這事兒說出來了。


    這番話對蔣馳的衝擊很大,蔣馳聽完之後,長達幾分鍾的時間都沒緩過神兒來。


    周自傾說什麽……?


    陳淶救他,是因為舍不得看薑茴難過?


    這個事情從邏輯上確實能說通,但他潛意識裏還是有些不願意相信——


    因為,他不願意承認這個世界上有人比他更愛薑茴。


    蔣馳之前從未覺得陳淶有多愛薑茴。


    即使陳淶一直對薑茴糾纏不休,蔣馳也隻覺得他是意難平、不甘心。


    今天聽到這樣的“真相”,蔣馳根本不知該如何反應。


    “很驚訝,很不可思議是嗎?”周自傾見蔣馳半天沒動靜,就知道他應該是驚得說不出話了。


    周自傾笑了一聲,“我一開始聽見的時候也是這麽想的,多不可思議啊,因為舍不得一個曾經玩弄過他感情的女人,所以冒著生命危險去救她在意的另外一個男人,觀世音下凡都做不到這個程度,對吧。”


    周自傾這番話裏滿滿的諷刺,蔣馳能夠清楚地聽出來他的不滿,但是又無法反駁。


    因為,他也是這麽想的,他們都做不到這樣。


    “原因呢?”沉默了一番之後,蔣馳再次看向了陳淶:“她已經懷孕了,很快就要生產,就算你這個時候不答應,孩子的臍帶血也是能救我的。你為什麽要選在這個時候?”


    蔣馳覺得,能把一件事情計劃得這麽周密,陳淶應該是很早前就開始做準備了。


    如果他一早就知道他們兩個人的骨髓可以成功配型,為什麽又要放任薑茴跟他做試管嬰兒?


    “因為他是在薑茴懷孕之後才做的配型檢查。”


    這個問題仍然是周自傾替蔣馳迴答的,“當時我也跟他一起來做的,我們都沒想到會瞎貓碰上死耗子。”


    蔣馳:“……”


    沒錯,周自傾這個形容很到位。


    可不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嗎。


    這種事情,幾率實在是太低了。


    “謝謝。”


    一碼歸一碼,雖然蔣馳和陳淶之間發生過很多摩擦,但陳淶現在確實是他的救命恩人。


    這一句謝謝,無論如何都要說的。


    蔣馳看著病床上的陳淶,對他說:“你好好養身體,我明天讓助理送補品過來,還有,後續你身體出現任何問題,所有的費用都有由著我來負責。”


    蔣馳說完這些還覺得不夠,又在後麵補了一句:“我會給你一筆錢。”


    “你該不會以為他給你捐骨髓是為了錢吧?”周自傾聽見蔣馳說要給陳淶錢,就覺得很可笑。


    蔣馳這分明就是在侮辱陳淶吧?


    還是說,他以為陳淶跟蘇鈺離婚之後真的就一無所有了?


    真當他手裏那些股票基金投資的理財產品是白買的?


    “我沒有這麽想過。”蔣馳能理解周自傾為什麽生氣,但有些話他還是要說:“我隻是覺得,錢是我唯一能給的東西,雖然微不足道。”


    “不管怎麽說,這次的事情很感謝你,好好養身體吧。”


    跟周自傾說完話,蔣馳又看向了病床上的陳淶。


    這應該是他第一次真心實意用這麽好的態度跟陳淶說話。


    “不需要。”一直沒有說話的陳淶終於發出了聲音,他說:“我不需要你的感謝。”


    他之前就跟周自傾說過了,他這麽做並不是為了讓蔣馳領情、感激他。


    “我是為了她,跟你沒關係。”陳淶很冷靜地和蔣馳劃清了界限。


    蔣馳:“……”


    所以呢?


    他很想問問陳淶,他做了這麽多,收獲了什麽呢?


    薑茴是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以前不會,現在更加不會。


    她肚子裏有他的孩子。


    孩子一出生,他們兩個人就算不複婚,這輩子也沒辦法徹底斬斷聯係了。


    蔣馳不信陳淶沒考慮過這個事兒。


    即使考慮了,他仍然這麽做了——


    他對薑茴的感情,究竟是有多深?


    這是蔣馳第一次產生一種“自愧不如”的感覺。


    他覺得這樣的想法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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