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三日,這一天趙檉坐在大堂內觀看戰報。


    派往靜塞軍司方向的斥候迴稟,說那麵已經戒嚴,人馬攢動,不知在做何準備。


    趙檉推測,這該是興慶府的大軍快到了,從靜塞軍司的反應來看,西夏援兵至少已經進入翔慶軍地界。


    如果情況真是這樣,那麽按照正常的行軍速度,大概五六日對方便會到達西壽保泰軍司。


    而西壽保泰軍司北麵的應理城並未被拿下,那麽興慶府的大軍,或許會在應理城落腳,也或許在平行向東一些的靜塞軍司鳴沙城駐紮。


    至於再往東的靜塞軍司割踏寨、賞移口、治所韋州等地,都距離太遠,興慶府大軍自北下來不會路過那邊,更不會過來後再往那邊奔走。


    趙檉這時連寫了幾張令信,命人送去軍中,現在需要加緊布置防禦,雖然之前就開始在會州四麵挖築工事,但還遠遠不夠。


    如不出所料,這番興慶軍馬至少會有五六萬之眾,其中鐵鷂子、步跋子、興慶府禁衛精銳全都會來,更可能李察哥這等西夏軍神親自壓陣,那勢必將是一場無比艱難險惡的大仗了。


    趙檉的想法是將這支西夏精銳大軍拖在會州,能破掉最好,破不掉至少也得把鐵鷂子弄殘,然後讓這支精銳軍隊深陷會州泥沼,不得脫身,不能輕易撤離。


    要是能做到這一步,那麽呂將的“兵出西涼府”奇謀才有可能成功,興慶府無李察哥坐鎮,又沒鐵鷂子步跋子這等精兵,呂將直搗興州,偷襲衝城的想法,方會有那麽一絲實現的可能。


    而若是真的實現,自己這邊再咬住李察哥不放,那麽西夏必然大亂,甚或自己這邊,可以直接宣布西夏……滅國!


    畢竟西夏的都城破了,王都破滅不再,那還談什麽完整國事,一國軍政?


    自古以來,便有滅其都者則國不再存的說法,所以無論春秋時候,還是秦漢,或者三國之時,各方都想盡辦法要覆滅對方的國都,因為國都被拿下,無論在名義上,還是實際情形中,都會給敵人致命的打擊。


    所謂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用兵究極,滅國之策,就是這種道理。


    布置完一切,趙檉從椅上站起,長長籲了一口氣,他在會州把能做的都做了,不說極致,可也差不太多,剩下的就全看呂將那邊了。


    前幾天他覺得呂將那裏隻有史進一員大將不妥,便又把楊誌派了過去。


    楊誌和史進眼下都有小宗師的武藝,且擅長馬上比鬥,相互配合他也放心,不然呂將手無縛雞之力,書生一枚,倘是戰場上史進自己孤木難支,他又幫不得忙,就要壞事,還不如多一人協同組合,減卻許多後顧之憂。


    又何況兵出西涼府事大,自家這邊能給什麽支援那就給些,省得到時真殺去了興州,卻發現砣不壓秤,人力兵力拿不下這西夏的都城,那可就貽笑天下,丟人現眼了。


    至於呂將手下的軍卒夠與不夠,他卻無法了,他這裏也是捉襟見肘,呂將那五千騎兵,他又多給付了一千多匹戰馬,剩下的哪裏還能淘換來多加些人,就全看呂將自己的本領。


    思來想去,再無別的疏漏,趙檉走出大堂,往後麵奔元鏡的院子而去。


    這幾天他並沒有過到那裏,一個是見麵實在尷尬,一個是去了也沒什麽話可說。


    他想知道的是為何對方能解除自家走火入魔狀態,那還不如讓對方思考幾天,自己再來詢問。


    眼下看著時間差不多,便想過去,看看元鏡能不能說出所以然,好趁早解決此事。


    進到小院裏,看婆子媽子正在澆花,屋內傳來言語之聲,他負手走入主房,看元鏡正在與二十八說話,瞅他進來,立刻住嘴,然後起身往裏間走去。


    元纓也站起,道:“師父,你怎麽來了?”


    趙檉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來瞧瞧你十九姐,順便有些話問她。”


    “哦……”元纓看了看趙檉,又瞅向裏麵:“師父,要不……你自己進去問好了?”


    趙檉點了點頭:“二十八你出去轉轉,記得把門帶上。”


    元纓轉身出了門外,趙檉撩起珠簾走入裏屋,然後掩上房門道:“元鏡,我前幾日所說之事,你可曾想到原因?”


    元鏡站在榻邊,背對著他,淡淡道:“那等無恥之事,我寧死都不願去想,還去管何原因!”


    趙檉聞言愣了愣,心說你這話什麽意思,寧死不願想?那到底是想了還是沒想?


    他皺眉道:“此事關乎你自身境況,怎能不去做想?”


    元鏡聞言身體顫抖,轉身道:“我現在被你囚於此處,武藝盡失,全無自由,還被你,被你……欺占侮辱,如今生不如死,還有何可做想?!”


    “額……”趙檉看著她,眯了眯眼,緩緩地道:“你若是不去做想,找出這件事情原因來,豈不是更要囚禁下去,時時被本王侮辱,刻刻生不如死?難道你希望如此嗎?”


    “你!”元鏡聞言臉色頓時一白:“禽獸!”


    趙檉摸了摸下巴,禽獸就禽獸吧,總比禽獸不如要好那麽一點。


    “所以……本王希望你還是好好想想,你若能想出原因,讓本王心中解惑,能琢磨出克製走火入魔的法子,說不定本王會寬大為懷,放你離開。”


    “放我離開?”元鏡聞言不由呆了下,這惡賊竟說要放自己離開,莫非他所言的走火入魔確為真事?


    可他做那禽獸行徑之時,又哪裏有半點走火入魔的模樣?


    “放你離開!”趙檉道:“本王說話向來一言九鼎,絕無反悔,天下人皆知!”


    “一言九鼎,絕無反悔?”元鏡瞅著趙檉冷笑道:“你能行那等無恥之事,又叫我如何相信於你?”


    趙檉皺眉道:“說了那是走火入魔,神智喪失,身不由己!”


    元鏡盯著趙檉眼睛,並不說話,隻是忿忿不動。


    趙檉看她雙目清如泓水,神色悲淒,不由扭過頭去,咳嗽了一聲道:“本王說話又豈有食言之時,不信你可去問二十八!”


    “二十八妹年少無知,就是被你哄騙,才拜你為師,她又怎能看透你的真麵目?還不是被你蒙蔽,處處為你說些好話!”


    “拜我為師又怎麽了?”趙檉立刻不高興起來,什麽叫哄騙二十八拜他為師呢?


    “本王一身武藝不說震古爍今,可也當世少敵,二十八拜我為師哪裏虧到了她了?她是我入門弟子,本王傳授絕學武藝從不吝嗇,何況本王這等身份,什麽樣的徒弟找不到?不還是看她有些天賦,這才收在門下,哪有什麽蒙蔽之事!”


    “有沒有哄騙蒙蔽你自心知!”元鏡說了一句後,迴過身去。


    趙檉看了她片刻,道:“信與不信都隨便你,那件事情我勸你還是仔細想想,想出來了還可能離開這會州,若是想不出來……怕一輩子都要跟在本王身邊了!”


    他說完後,哼了一聲轉身就走,接著狠狠摔門,元鏡扭頭看去,不由細眉顰起,一臉忿怒。


    轉瞬又是兩天過去,這日晚間趙檉在樹林間舞了一趟絕豔槍法的大架子,覺得頭腦清明,身輕如燕,心中不由長舒一口氣。


    幾日來都再沒有走火入魔的跡象,奪命十三劍仿佛隱匿起來了一般,就是渾身氣血也深沉無比,沒有暴動的征兆,他不由覺得這走火入魔之事可能已經過去。


    如此一來,就能好好積累,為真正衝上大宗師,穩固大宗師境界做準備。


    迴了院落,天色已黑,門前挑起兩隻燈籠,光芒閃爍,趙檉坐在石桌旁喝茶乘涼。


    此刻已經夏深,正是悶熱之時,他喝了足足一罐,這才迴去房內,然後上榻睡去。


    不知道幾個時辰過去,窗外月亮懸於中宵,趙檉忽然從榻上猛地坐起。


    他眉頭緊皺,雙眼血紅,麵皮不停抽搐,一隻手死死抓住榻沿,整條胳膊都在顫抖。


    壞了,怎麽又來了!


    也就幾息的工夫,他周身大汗淋漓,額頭汗珠“劈啪”落下,神情變得扭曲猙獰。


    不好,比上一次還要厲害!


    趙檉勉強從榻上下來,就在剛剛熟睡之時,那劍招氣血忽然暴動,竟要直接控製他的神智身體,幸好他反應夠快,及時醒過來用力鎮壓,這才沒被奪取控製權。


    可眼下情況也不樂觀,頭腦內脹痛欲炸,各種為非作歹,肆意妄為的想法此起彼伏,渾身血氣翻滾,似乎力大無窮,恨不得前去大開殺戒才好。


    他走出房間,本來心中是想要拿根大槍杆往後方樹林,誰知道腳下根本不聽指揮,晃了幾晃,直接出去院外,然後輕車熟路地往元鏡居住的院落而去。


    約莫不到半刻鍾的時間,他已經按照上次所為,敲暈了婆子媽子,封閉了二十八的穴道,一撩珠簾,大搖大擺地走進臥房裏麵。


    這裏間點著蠟燭,紅燭搖搖曳曳,趙檉借著光芒向榻上一看,正好對上兩泓秋水般的眼睛。


    元鏡在看他,神色有些慌張,還有些冰冷,趙檉不由一呲牙,露出個詭異笑容。


    元鏡咬唇,她此刻倒沒有上次那般失措,而是仔細盯起趙檉來,她想辨認趙檉究竟是不是走火入魔。


    雖然是或不是,都不能改變對方欺辱了她的事實,都不能改變她想將這賊子千刀萬剮的想法,但她還是想知道,對方若真走火入魔,又能解除,到底是否與她有關。


    本來以為對方是胡說八道,羞辱於她,但今日白間對方來詢問,卻又不像,這不得不讓她想起自己所學的一門武藝來。


    會不會與那門武藝有什麽關係呢?元鏡心中打鼓,那可是一門奇藝,而且因為這門奇藝她才進的宮,也正是因為這門奇藝,她成為神鷙宮親傳大弟子,原因是這門奇藝並非人人都能習練。


    可沒聽說這門奇藝還有……還有解除走火入魔的效用啊!


    趙檉這時幾步來到榻前,元鏡看到他眼中赤色光芒閃爍,那是眼珠隱藏在內的細致血管膨脹凸出,然後映襯來的情景,這種現象是偽裝不出來的,大抵隻有氣血逆行暴動,才會如此。


    元鏡乃是半步大宗師,雖然年紀很輕,但見識卻非常人能比,此刻已看出趙檉不妥。


    她見趙檉過來,身子急忙向後麵縮去,這幾天她有了些力氣,雖然武藝沒恢複,但身體卻靈動起來。


    趙檉看她逃跑,露出一抹獰笑,隨後用個餓虎撲食,直接撲上了榻間。


    榻本是靠牆的,元鏡立刻滾到牆邊,然後又看趙檉,見他唿吸如雷,神情狷魅,與白日裏大不相同,不由心中暗暗有些相信,對方是真的走火入魔了。


    趙檉見一撲落空,露出古怪笑容,伸手向裏一抓,頓時拉住了元鏡的一條胳臂,元鏡立刻叫道:“趙檉,我,我知道你退出走火入魔的原因了。”


    趙檉充耳不聞,伸手便將她扯了過來,元鏡大驚失色:“你,你放開我,我告訴你原因。”


    趙檉哪裏肯聽,輕輕一拽,“刺拉”一聲裂帛脆響傳來……


    良久,趙檉躺在榻上,呆呆地望著房頂,一言不發。


    旁邊元鏡也呆呆地望著他。


    又過了一會兒,趙檉目光從房頂挪了迴來,看向元鏡。


    元鏡抱著被子,怒目相向。


    趙檉閉上眼睛,陷入好一陣沉默,隨後慢慢起身,穿好衣服走到地中間,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


    “這迴相信我是真的走火入魔了吧?”他緩緩說道。


    元鏡瞅他不語,這惡賊確是走火入魔了,但此事終歸不對,若說是因為知道欺辱自家才能從入魔狀態裏退出,那麽第一次呢?


    他第一次走火時可不知道這點吧?那為何還要找上自家欺負?分明就是禽獸本性,賊子根底!


    趙檉見她不說話,輕歎口氣就往門外走,這時元鏡忽然開口:“你不想知道退出走火入魔的原因了嗎……”


    “嗯?”趙檉聞言迴頭,想了想,聲音有些落寞無趣:“白日裏再說好了……”


    元鏡見狀不由愣了愣,不是你問的原因嗎?怎麽現在不想聽了,竟要白天再說?


    這惡賊之前說找到原因就放她離開,此刻又這般說辭,不會是打算反悔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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