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宣和二年,臘月初四,青溪縣失守,知縣陳光逃往睦州。


    臘月十一,睦州州治新安失守,浙西路安撫司派去支援的官將蔡遵、顏坦戰死。


    通判葉居中、兵馬總管童淑殉國,知州張徽言,提刑張苑,知縣陳光逃往杭州。


    臘月二十二,睦州下轄六縣,青溪、建德、遂安,受昌,分水,桐廬,全部失守。


    臘月二十六,朱勔越權調動江南東路歙州守將郭師中進攻方臘,郭師中戰死川心嶺。


    宣和三年,正月十八,歙州州治歙縣失守。


    正月二十九,歙州下轄六縣,休寧,貴溪,旌德,黟縣,祁門,績溪,全部失守。


    方臘旗下大軍已經迅速聚至十五六萬,兩浙路,兩江路,兩淮路,各地明教大小教首,紛紛起事響應,東南一帶大亂。


    二月初二,龍抬頭。


    方臘整肅下麵大軍,分兵兩路,自家親率一路向浙西首府杭州進發,另一路則由方七佛帶領,向南直打浙東路的衢州……


    此刻,浙西路安撫使司之內,浙西安撫使陳建一臉愁容地看著座前三人。


    江南東路安撫使,淮南東路安撫使,浙東路安撫使。


    與浙西交界的三路封疆大吏全部匯聚杭州。


    陳建自然沒那麽大麵子請三個過來,這三人乃是朱勔調來。


    就在剛剛,朱勔給他們議會,讓他們自家商量如何滅掉方臘,隨後便坐馬車返迴蘇州去了。


    陳建此刻苦笑道:“朱大人剛剛說了,不想驚擾聖駕,讓我等四路想辦法解決此事,諸位可有良策?”


    前麵三人皆擰眉不語,陳建歎道:“斂我浙西兵馬也不過萬餘,聞那賊軍已達十幾萬,又如何破之?”


    江南東路安撫使王漢之皺眉道:“雖然朱大人說怕驚了官家,可真不報上去,一但事大,豈不問罪?”


    陳建搖頭道:“我怎會想不到此節,隻是之前睦州張徽言已經報過京城一次,卻被王相給嗬斥迴來,讓我浙西自家解決。”


    王漢之與陳建關係不錯,思索片刻後道:“我瞧那方臘勢大,一直瞞著全無道理,倘若真的整座浙西失守,逃不出去也就罷了,可就算能逃出去,也是要問重罪的!”


    陳建怎會想不到這處,隻是朱勔那邊一直要瞞著,隻好聽從,此刻咬牙道:“彥昭有何策教我?”


    王漢之瞅了瞅另外兩人,那兩個安撫使都微微閉目假寐,他道:“我雖無良策,但卻可給樹榮指一條道路。”


    陳建忙點頭:“彥昭還請快說,若能解決浙西之危,小弟感激涕零。”


    王漢之摸了一把已經花白的胡須:“如今兩淮轉運使陳遘正在京待命,聽說已晉龍圖閣直學士,隻是差遣還沒下來,在家中歇息,你倆乃是舊識,不妨找他幫忙。”看書喇


    陳建聞言恍然大悟,他與陳遘相識多年,曾論過同宗,不由拍腿叫道:“彥昭一語提醒,我現在就給亨伯寫信,求他走動。”


    王漢之語重心長地繼續道:“走動倒是走動,樹榮切記莫短了手上。”


    陳建身為一路安撫,哪裏不知其間勾當,咬牙道:“我自曉得,多謝彥昭提點。”


    說罷,也不避諱另外兩個安撫使,直接寫信,片刻封好後喚來身邊親隨,又在司內挑揀兩名心腹長官,帶了五十壯勇,押送一大車細軟財物,悄悄往東京而去……


    卻說東京相府,王黼正在觀看朱勔密信,他神情驚愕,自言自語道:“睦州竟然破了?這張徽言忒也無用!”


    此刻他感覺陣陣頭疼,猶豫此事是否要向道君皇帝稟告,如今道君皇帝陶醉豐亨豫大說辭,若是啟奏東南大亂,必然會大發雷霆,罵他無能處理不好政事,造成此等惡果!說不定還會革去他的宰相官位,貶官外放,因此,上迴睦州知州張徽言奏報方臘作亂,他反而罵他胡亂張惶,命他克期清剿。


    可若是不向官家稟報實情,日後方臘賊勢日盛,甚至向江北打來,道君皇帝治他的欺瞞之罪,下場亦不會好上多少。


    王黼心中不得計,一時鬱鬱,便帶了幾個親信差從,抬了幾擔特製的蠟燭往宮城而去。


    到了皇宮,正逢道君皇帝穿著繡金披紅背夾,頭戴青玉冠,前麵內侍扛著香煙繚繞的鏤花銀香爐,後邊宮女拿琉璃鑲玉掌扇,去臨清寶錄宮誦經悟道。


    王黼連忙見禮道:“啟稟官家,臣督造的龍涎醒腦香燭已運到,還請官家試用。”


    道君皇帝讓他點燃試看,王黼點上一對香燭,不一會,隻見燭焰耀動,升起縷縷青煙,一陣陣清幽雅致的異香,撲鼻而來,深吸一口,香氣入脾,開經透骨,清神理氣,且留香持久。


    道君皇帝聞得此香,不由誇道:“愛卿果真能幹,竟造得如此奇香明燭,天上人間少有!今日正好把此燭帶去清寶錄宮孝敬神明,愛卿可多多督造一些來,日後宮中就用此香燭。“


    “遵官家旨!”王黼應聲後,隻字不敢提東南之事,禮送道君皇帝離去後,就匆匆迴府。


    迴到府裏,他心中卻愈發猶豫,反複考量之下,依舊決定先不將方臘之事報上……


    東南大多數官員都怕得罪蔡京、王黼、朱勔三人,但不怕的人裏卻有一個是兩淮路轉運使陳遘。


    政和年間,這陳遘曾因直言得罪蔡京,被貶歸故裏,後來竟又被直接起用,道君皇帝居然還給他升了官,隨後一路亨通,做到兩淮轉運,這次進京如不出意外,肯定是要接一路安撫使的。


    他這個人直率,樣貌又不錯,落在道君皇帝眼中,就是孤忠的臣子,道君皇帝看他順眼,所以才一路提拔。


    陳遘原是京官,曾在東京置辦家業,此時在家中等待朝令,便收到了陳建的來信。


    他一看信上所寫,立刻吃了一驚,急忙又仔細詢問來人,聽說方臘大軍已經向杭州逼近,卻因王黼、朱勔欺瞞,致使朝廷援軍遲遲不向東南發兵,未免心中大惡。


    陳遘自是對道君皇帝忠心,左右思索此事不報不行,但王黼從中擋路,就要想法子繞過王黼直接向道君皇帝稟奏,可他現在待命在家,沒有差遣不能上朝,也不能入宮,就得想個旁的辦法。


    最後他思來念去,看著陳建送過的金銀財物,心生一計,不由想到了內侍省都押班張迪。


    張迪愛財,隻要在張迪那裏使上銀子,讓張迪幫忙把奏章遞上去,那麽此事基本會成。


    陳遘說辦就辦,當天夜裏就想辦法約出張迪,將事情一說,張迪也是大驚,又見了一車金銀,便承攬下此事。


    第二日下朝,道君皇帝去太清小築抄寫經文,張迪瞅瞅四下無人,心內念著那一車金銀珠寶,當即跪下,手舉陳遘奏章和陳建書信,顫顫悠悠道:“官家,東南出了天大亂子,卑奴不敢不向官家稟報!”


    道君皇帝不怕聽“天下太平”幾字,聽上千遍萬遍都行,而且越聽越愛聽,但隻聽一次這“天大的亂子”就覺得刺耳,緊皺眉頭看向張迪。


    張迪那裏不了解道君皇帝脾性,但他潑皮出身,此刻既然開口了,就索性一路做下去,大不了受頓板子就是,以前又不是沒有捱過。


    他道:“官家,睦州失守,歙州失守,江南的賊軍已經逼近杭州了啊!”


    道君皇帝聞言一愣,惱怒上前,一把扯過張迪手裏的折子,便攤開看去。


    這一看之下,他臉色難看起來,隨後狠狠地把奏折丟到桌上,呆了片刻後,忽然吼道:“張迪!”


    “卑奴在!”張迪頓時嚇了一大跳,以為道君皇帝要怪罪於他,不免有些後悔接了那車金銀。


    “速召童貫覲見!”


    “是,官家!“張迪聞言這才鬆了一口氣,起身向外跑去。


    半個時辰後,童貫和張迪滿頭大汗地進了書齋。


    道君皇帝把陳遘的奏折,還有陳建的信遞給童貫,童貫看過之後,兩人低聲說了幾句,道君皇帝陰沉著臉色道:“張迪,喚王黼過來!”


    又是半個多時辰,王黼進來,一看道君皇帝臉色,還有旁邊怒目圓睜的童貫,心下便知可能是江南事發了。


    “王黼,方臘作亂,東南大震,你竟敢欺瞞朕,隱而不奏?”道君皇帝劈頭問道。


    王黼急忙“撲通”跪下,捧出前幾天就準備好的應急奏章,流著淚道:“微臣早就想上奏,又恐陛下分心修行,故拖延了些時日,微臣不能為國分憂,罪該萬死!”


    道君皇帝接過奏章看了一遍,臉色才漸舒緩:“寇賊如此猖獗,攻城陷州,你有何良策?“


    王黼眼珠溜了一下旁邊的童貫,道:“微臣望官家責令杭州知府趙霆固守杭州,浙西路安撫使陳建速調兵馬剿寇。”


    童貫冷笑道:“浙西路都監蔡遵、顏坦已經為國捐軀,安撫使陳建已是自身難保!”


    道君皇帝將陳建的信摔給王黼:“你自己看,兩浙路,兩江路是富庶之地,是我朝糧倉錢庫,若失去東南半壁,江山豈不危矣!”


    王黼聞言不敢言語,童貫開口道:“官家,臣倒有一策可用!”


    道君皇帝忙道:“童愛卿快說來聽。”


    “官家應速擬詔書,下詔招撫方臘,若他招安最好,不招安的話也以詔書先穩住他,然後趁此機會一麵檢合京畿禁軍,一麵宣調西軍精銳,到時一起南下討賊!”


    道君皇帝聞言道:“此計甚好,朕就擬旨頒詔招撫方臘,再整軍以做討賊準備!”


    杭州城外,方臘大營連綿不絕,幾乎把杭州城包圍個水泄不通。


    這時有中軍官進帥帳稟報:“聖公,帳外有宋國的使者,自稱從東京開封府來,一行十幾人要見聖公。”


    方臘未待說話,旁邊的方百花立刻道:“刀斧手何在?快把宋朝使者押進來當眾砍了!”


    刀斧手喝了堂威,各拿刀槍要去捉拿使者,忽然旁邊班中閃出一人道:“且慢!”


    眾將一看乃是陳凡,方百花皺眉問道:“陳將軍有何話說?”


    陳凡道:“可先叫使者進來,看他說出什麽話,從中探聽一下宋軍的虛實動靜,作出對策後再殺亦是不遲。”


    方臘在案後不由點頭:“陳將軍言之有理,喚那使者進帳!”


    這東京派來的使者姓張名忠,有五品官身,乃是童貫的幹兒子,他倒也沒甚麽特殊本領,就是具些膽量,此刻在帳外一聽叫他,便邁開方步昂首直入。


    待進入帥帳,數列赳赳兵丁,個個執戟持矛,挎刀仗劍,寒光閃閃,張忠由不得心裏打了個冷顫,倒吸一口涼氣,不由暗思,這番出使賊穴,怕要兇多吉少。


    他硬著頭皮走上前去,自報家門,然後述說了來意,就見兩旁眾人皆怒目瞪視。


    方臘衝兩旁一壓手:“趙佶可有書信?”


    張忠聞言,立刻從身上摸出聖旨,也不敢讓對方跪拜,隻是展開高聲誦道:


    大宋天子招安書,朕聞江南睦州等處,山澤野嶺,久失王化,所以倡亂,皆廢讀儒家之故也,刁民方臘等嘯聚山林,騷擾州縣,萬民塗炭,國無寧日,朕心何安?


    正讀著,一邊惱了幾十名將官,鄭彪直氣得虎須倒豎,怒目圓睜,右手按住劍柄,左手指著張忠:“量你隻不過是宋朝昏君豢養的一個奸佞小狗,竟敢犯我聖公皇帝的名諱,就是昏君趙佶自己來,見了我家聖公也要跪下磕頭!”


    “跪下!跪下!”兩旁眾將一片吆喝。


    方十九從鯊魚鞘內抽出寶劍,大喝一聲,“狗賊,還不快跪下!你有幾顆腦袋,竟敢藐視聖公?”


    “跪下!跪下!再不跪下打斷伱的狗腿!”帳下大小將校又是一陣怒吼。


    張忠何曾見過這個,就算原本膽大也驚慌失措冷汗浸浸,兩腿一軟,撲通一聲雙膝跪倒,哆哆嗦嗦地說:“下官給聖公叩頭……”


    方十九上前搶過聖旨送給方臘,方臘在帥案上打開接著往下看去:


    ……天下自行供奉以來,朱勔數違朕意,濫行花綱徭役,致使田園荒蕪,餓殍載道,元元黎民流離失所。或有妖妄之說,聚寇倡亂,騷然天下,或殺官劫富,攻城掠地,群盜蜂起,哀聲遍地,慘不忍睹。朕夙以慈善為本,憐憫垂恩,隻要方臘等能率眾來歸,其所屬黨徒兇頑,並特與恩免,一切不問,又其中有功者,封官賜職,即優與推賞。


    欽此!


    方臘看後一言不發,半晌,忽然伸手向詔書抹去,手掌過後,那詔書竟然粉碎如屑,他振臂一揚,布屑直向張忠麵門慣去,便打了張忠一頭一臉,鮮血直流。


    張忠嚇得膽顫心驚,急忙趴在地下叩頭,“聖公,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啊!”


    方臘冷哼一聲,兩邊過來刀斧手,先打落他的官帽,又束肩攏腕捆了個結實,拖出大帳之外。


    片刻斬了張忠,外麵隨行之人都嚇得魂不附體,被押進帳內。


    方臘看著這行人冷冷道:“你們將那人的頭顱帶迴東京,給昏君趙佶,就說本聖公早晚要拿下東京取他狗命,可能辦到?”


    一行人急忙叩頭應諾,隻求早點離開此處。


    將這些使者亂棍打出去後,方臘道:“趙佶得知使者被殺,招安不成,決不肯善罷幹休,不久大兵就要壓來,諸將有何妙策?”


    呂將道:“聖公應迅速奪取杭州,再出兵分道襲取江寧、潤州、常州、蘇州等地,扼守長江天塹,攔阻宋軍南渡,江南諸州軍的官兵懦弱,孤軍無援,不足為慮,聖公再聯絡各地群雄會獵於江左,奪得江南半壁江山,就如那說三分詞話所行,到時縱算曹孟德再生,也無奈孫權如何!”


    “呂先生乃金石之論。”汪公老佛亦道:“兵法有雲,兵貴神速乘其銳,慢師必惰喪三軍,聖公應該急攻杭州,繼續北上奪取沿江之地。”


    方臘點頭:“就依此策,明日強攻州城,七日之內拿下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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