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莊子的事情很順利,隻用了三天時間便已辦好。


    城南十裏,莊子很大,是城內一名商賈的家產。


    這商賈原本先在城外有地,才建了莊子,不過後來去淮西做生意時遭遇了王慶造反,連本帶利都賠進去。


    逃迴東京後打算賣了莊子周轉,不過地是要一起賣的,他的地要價很高,超過市價三成,足一百多畝,須全買下,並不單賣。


    細詢才知,這地原是大宦官楊戩的,楊戩死前,將一應家產分配,商賈是其一房侄兒,但他這脈因為沒有出息士人,所以分得較少,土地隻有這京郊百多畝,銀錢也是同族最低。


    姚平仲請趙檉過去瞧看,覺得位置可以,清幽素靜,至於地價高昂,卻因都是良田,賣得自然就貴。


    買下來後,趙檉見並無名稱,又瞧莊前有條小河,河邊排滿柳樹,便提筆寫了綠柳二字。


    隨後他吩咐姚平仲羅金水兩人置辦,將此地做為京畿明教教徒的聚會場所。


    轉眼又過些時日,東京迎來了入冬的第一場雪。


    趙檉披了裘服,到莊上查看,因為連著土地,本有些佃農,春秋勞作,天寒也來莊上作活,打掃得倒算幹淨。


    莊上本來物事齊全,又興建了幾處簡單殿舍,做為藏書、仰神所在。


    駐裏人等,都是廬州帶迴的教徒,但並不是禁軍中那些,而是當時王慶裹挾的流民。


    這些流民被攜至京城後,當分配廂軍,但這事兒要樞密院、兵部、戶部三方轄籌,進度緩慢,幾個月過去,還剩下部分沒有著落,趙檉就讓羅金水將這些人暫時安置在莊上。


    他自家並不露真實身份,依然用了李飛的名號,臉上也簡單易容了一下。


    雖然耶律大石當年給的易容藥粉用完,不過這種東西並不難找,碎玉樓裏好幾人有,都是之前混過江湖綠林的好漢,就算時遷身上亦是不缺此物。


    趙檉從中挑揀,最後用了時遷的藥粉,雖說顏色並非一模一樣,但也暗黃,洗上之後非親近之人難以認出本來麵目。


    而他在廬州講經多次,聲音語氣這些教徒亦都熟悉,倒沒任何不妥和紕漏。


    這天從綠柳莊迴去王府,知道了趙楷已在返京途中,梁山的招安還算順利,道君皇帝對眾首領許諾了官職,此刻正跟隨趙楷迴往。


    小雪依舊在下,洋洋灑灑一天,毫無罷歇之意,臨晚燈火初上時,趙檉填了一首賀聖朝的曲子傳遞出去,讓在府外久等的書商喜笑顏開。


    又是幾日,趙楷抵京,兵馬屯於新曹門外,道君皇帝下旨前去接迎。


    這聲勢極為浩大,並不弱於當日收複淮西時的迎接儀式。


    道君皇帝又下旨,令梁山頭領披掛戎裝服色,隻帶三五百馬步軍進城,自東過西,要在宣德樓上觀看,叫城中百姓瞻仰此等功績。


    那邊宋江得令,讓鐵麵孔目裴宣選揀彪形大漢,前麵打金鼓旗幡,後麵擺槍刀斧鉞,中間豎著“順天”、“護國”二麵紅旗,戎裝袍甲,擺成隊伍,從東郭門而入。


    道君皇帝則引百官在宣德樓上臨軒觀看,趙檉也在旁列,嘴角淡淡含笑,眼神清冽寧靜。


    隻見下麵過來,最前擺了金鼓旗幡,槍刀斧鉞,各分隊伍,中有踏白馬軍,打著“順天”、“護國”二麵紅旗,解診、解寶開路,朱武壓後,外有二三十騎馬上隨軍鼓樂,後麵眾多好漢,簇簇而行,端得是威風凜凜,英氣騰騰!


    道君皇帝看了梁山這一行部從,不由喜動龍顏,心中大悅,與百官指點道:“果然心存忠義,一望都是好漢!”


    趙檉眯眼向下方那些頭領瞧去,卻是沒有百零八人,約莫七八十個,除了他提前召到麾下的,還少了一些不知去往哪裏,是沒進隊伍,或者城外駐紮。


    尤是他沒有看到林衝,亦沒見扈三娘。


    道君皇帝在宣德樓上看罷演將,心內歡喜,便下了道聖旨讓殿頭官去傳,教宋江等人都撤下兵刃器物,換上禦賜錦袍,進宮中見駕。


    殿頭官領命傳旨梁山,宋江忙帶著眾將來到東華門外,脫去戎裝,穿了禦賜紅綠錦袍,又懸帶金銀牌麵,朝天巾幀,抹綠朝靴。


    然後宋江為首,吳用、公孫勝為次,前方殿將軍引路,帶領眾人,從東華門進入宮內。


    道君皇帝開了文德殿,整肅了朝儀,陳設鑾駕,儀禮司官再引宋江等依次進殿,接著排班行禮,山唿萬歲已畢,道君皇帝便開始封賞。


    先封了宋江武德大夫、楚州安撫使兼兵馬都總管。


    楚州乃是淮東重鎮,地理重要,亦算繁華。


    這個官職就詞麵上來講,其實不錯,並非甚麽小官小職,且是文臣。


    但淮南東路自有安撫使,轄攬淮東路軍政大權。


    而楚州又有知州,管楚州軍政大權。


    那這個楚州安撫使又是甚麽?大抵就是個好聽的名頭,而真正封的官職實在乃最後一個,楚州兵馬都總管。


    知州之下,掌管楚州兵馬。


    但宋江原本隻是山東鄆城縣押司小吏,無品無級,哪怕窮盡一生也沒有機會踏入官階,此刻倒也算一步登天了。


    接著道君皇帝又封了吳用、公孫勝等一眾頭領,雖是有些官職實在低微,但總算做官,不再是草寇綠林。


    一切事畢後,道君皇帝又令光祿寺排擺禦宴,良醞署進酒,珍羞署進食,掌醯署造飯,大官署供膳,教坊司奏樂。


    這一應規格又與當日慶功宴不同,乃是進外臣的規矩,沒有慶功宴時那般隨便。


    這一場宴會,直至暮時,殿外又下起了大雪,此番更重,直有鵝毛橫飛之勢。


    趙檉坐在案後飲酒,心中疑惑重重,對麵梁山眾人,依舊是宣德樓前演武那些,並未多添一個。


    他幾番仔細看去,還是沒有林衝、扈三娘兩個,這兩個他都認得,絕不至差錯。


    隨著夜色漸濃,酒宴才慢慢散去,宋江等人都簪花出宮,各自上馬,被帶去驛館安歇。


    趙檉迴府,剛進書房坐下,雷三便來稟報,言之前有人送禮,見都是些金銀銅貨,便暫收下,但話裏留了個活口,說等王爺迴來定奪。


    趙檉好奇詢問哪個派人送來,雷三道就是今日進城的梁山賊寇大頭領宋江。


    趙檉笑了笑,讓雷三將東西入庫,隨後站在書房門外看雪。


    隻見天空上揮揮灑灑,大片大片的雪花飄落,仿佛瓊宮飄下,毫無停歇之意。


    書房之前已經處處銀雕玉裹,小路被鋪上層白,樹木物事,一眾雪色,映襯著房內燈光,照得影影綽綽。


    麵對此景,趙檉忽然念起一詞,曰為映雪讀書,心中想著漸漸陷入到沉思之中……


    兩浙西路,潤州地界,這一夜也下起了百年罕見的大雪。看書溂


    鵝毛鋪天而來,天地一片蒼茫,夜色淒憂慘白。


    兩個人在大雪中迤邐而行,並沒有馬,隻是艱難前走。


    馬早已受傷死掉,一場追殺足足貫穿了京東東路,淮南東路,這才徹底擺脫。


    走在頭裏的是名男子,豹頭環眼,燕頷虎須,身材魁梧。


    他帶了頂範陽笠,披著灰色的鬥篷,上麵盡染暗紅色的斑痕。


    肩上扛著鐵槍,竟是杆丈八蛇矛,此刻那槍頭也呈暗紅,分明是血跡凍住,不曾幹涸。


    男子走到一顆枯樹底停下,抬頭望了望天,對緊隨其後的女子道:“三娘,不遠了,如今追殺之人已斷,過了今夜再不必著慌趕路。”


    後麵女子一身黑衣,隻是簡單地用帕子包了頭,生得俏麗、身形高挑挺直,聞言隻是點頭,似乎頗為疲憊。


    男子又道:“這次雖然沒殺了李逵那廝,卻也刺死了顧大嫂,扈家莊的仇算是報得一半,隻待來日方長,到時定然弄死那黑廝,三娘不必為此憂心。”


    女子聞言搖了搖頭:“我倒不憂心此事,殺那黑廝不爭早晚,隻是郎君自身大仇未報,又被……”


    男子皺了皺眉,長長歎了口氣,他非旁人,正是坐了梁山二把交椅的林衝。


    趙楷高俅招安梁山,宋江諂媚逢迎,林衝本是想著假意從了,虛與委蛇,待迴京後再慢慢計較。


    誰知高俅心思陰沉,雖然事隔許久,卻根本沒想放過於他,竟要斬草除根以絕後患,暗中鼓動宋江下藥毒殺,被林衝察覺後又派人一路追襲。


    林衝攜著扈三娘下了梁山後向南奔逃,後麵十幾名梁山頭領,帶了百多嘍囉追殺,這時候甚麽忠義堂義結,英雄排分座次,全是虛妄,都想置他於死地。


    兩人倉皇而走,仗著武藝高超,兩路之地間再設下些陷阱,竟然將這追來的十幾名好漢,全部殺死,剩下些散兵亦都打散,這才進入到浙西路潤州地界。


    林衝這時拍打下身上積雪,望著前方道:“這雪看來今夜難停,還是找個地方借宿一晚,明早趕路。”


    扈三娘道:“郎君,你說那睦州方臘會收留我二人嗎?上次聽前來的鶴王方十九說,方臘乃是以教起事,可我們並非明教之人。”


    林衝看著她道:“這事兒無妨,大不了入那所謂的明教就是,隻要高俅在一天,我與大宋朝廷便勢同水火,如今方臘決心起事,若真能打到東京,也正好捉了高俅剖心挖肝,報仇雪恨。”


    兩人邊說邊往前走,用不多時,遙遙地瞧見一處村落,扈三娘喜道:“前方那裏有燈光燭火,不知可否有人家願意借宿。”


    林衝道:“問去便知,我身上還有些銀錢,又不白住。”


    走過去後,剛要敲門,林衝忽然神情複雜,瞧了眼自家身上那些暗紅斑痕,不由擰緊眉頭。


    他與扈三娘乃是一路殺將過來,身上衣衫早染滿血跡,不過扈三娘還好,因為穿的青黑色衣服,看不分明,但他這身卻實在過於顯眼,燈光之下恐要被瞅出馬腳。


    還有那杆丈八蛇矛,槍頭凍結血跡扔在,看就是殺過人的。


    林衝沉思,扈三娘道:“郎君可是為了身上血跡擔憂?”


    林衝點了點頭,隨後持著蛇矛磕打鋒刃血冰,但怎奈凍得結實,根本無法打掉,最後隻好從扈三娘身上扯了塊黑布包裹起來。


    “身上的痕跡無法掩蓋,隻望燈下模糊,對方不能注意。”林衝淡淡說道。


    扈三娘有些猶豫:“郎君,倘是被注意了又該如何?”


    林衝臉色微微一冷,也不答話,上前一步,伸手敲門……


    小村隻有幾十戶人家,此處距離潤州城有二十多裏地,算是遠郊,向來安寧祥和。


    可這日上午,村裏戶長周老實家的院門卻遲遲沒有打開,村東頭有喜事操辦,要請周老實前往知客,便過來請他。


    來人在院外喊了幾聲,裏麵沒人應答,納悶後一推院門,竟是打開,接著走進去再喊依舊沒有聲音。


    來人心中有些發毛,走到屋門敲了幾下,接著伸手一拽,屋門竟也開了,探頭探腦瞅幾眼,裏麵死一般寂靜。


    他撓了撓臉,小心走了進去,到西廂門前時忽然感到地下有水,差點滑個跟頭,卻又發覺不對,怎粘粘的還有腥氣,摸了抬眼去看,竟是殷紅顏色。


    這時他身子放低,就瞅見那西廂房的門縫下,竟然有隻手橫搭了出來,慘白顏色,立刻嚇得大叫一聲,撒腿就往出跑。


    出了屋後被雪滑又跌了個跟頭,瞧見地上被自家踩得都是血紅,不由連滾帶爬去了院門,也沒迴東頭家中,徑直地向著臨村的保正住處跑去……


    隔天雪晴,下午時,王府門頭裏有人呈上拜貼,管家送去書房。


    趙檉接過貼子,略過那些肉麻言語,看到底款寫著:


    下官,武德大夫、楚州安撫使、兵馬都總管,山東宋江,拜上王駕千歲,謹恭慎敬。


    他不由笑道:“也是個擅於投機鑽營的,可惜生不逢時。”


    想了想,趙檉讓管家迴了句三天後可來,隨即起身更衣再易容臉色,也不帶人,騎著大肚子黃馬出後門便走。


    他在城內胡亂轉了一圈,然後直奔城外綠柳莊。


    莊子裏此刻剛剛立下規矩,他又任命了幾個使者,把識字的任了傳經使,把有點拳腳的任了剛武使,把能說會道的任了巧辯使。


    至於明教經義,也憑借記憶默寫了五七八本,自家再胡亂編造幾本,一個明教京畿總壇成形。


    教徒們都是歡喜,並不追問明明是分壇,為何卻叫總壇,也根本不知道他們這些使者的職務,在中原明教江南那邊,根本沒有登記。


    下午尾末,趙檉騎馬迴城,本是去王府後門,繞府牆時,卻見一名小丫鬟正猶猶豫豫地往前門走,他辨認了一下,竟是趙元奴的貼身丫鬟弄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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