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節一天天深下去,轉眼又是半個月過去,其間下了一場雪,盧俊義也來到了東京。


    將盧俊義安置好之後,趙檉便開始準備練兵事宜。


    不但練兵,還要練習兵法。


    孟德新書未必是一等一的兵書,眼下大宋傳抄的兵書也不少,並不一定比孟德新書差,也許還要強也說不定,尋常百姓雖然不好看到,但軍中將領和官員之間還是常見的。


    趙檉重視孟德新書的原因,不是認為它一定會比別的書強,而是因為世人不知。


    當今世上流傳的兵法,沒有哪本是真正的秘密,隻要宋國有的,遼國基本也會有,西夏也差不多,女真也可能。


    大家都熟悉的,知道的,別管學的好不好,總能相互對照推演,威力和作用自然下降了幾成。


    雖然說一個師傅教出倆徒弟,也有強有弱,但套路都被對方熟知,那比拚的就不單是各種招數,還有根基和底蘊。


    如此一來,兵書的用途除了基本的行軍掌軍之法外,其它作用便會大大降低。


    而孟德新書不同,唐末時就失傳了,經過五代春秋亂世,如今世上沒幾人了解這套兵書的戰略戰術,這才是最大的優勢。


    孟德兵書十四篇,除了第一篇總綱和最後一篇政略外,中間的十二篇都是兵法戰術。


    第一篇臨篇,說的是發起戰爭之前,君主和主帥需要做哪些準備和事情,包括內撫,外交,籌糧,軍餉,宣戰等等,取降臨之意。


    第二篇兵篇,說的是戰爭之前,軍隊需要做哪些準備,包括戰前動員,鼓舞士氣,獎賞撫恤,後勤輜重補給這些,讓軍兵精神和心理達到最好的狀態,沒有後顧之憂的前去參加戰爭。


    這兩篇和總綱趙檉都傳給了張憲,就在前幾日趙檉又傳給了他第三篇。


    第三篇鬥篇,說的是怎麽提高軍隊的戰鬥能力,包括單兵作戰,包圍作戰,大規模軍團戰爭,少人對多人作戰,多人對少人作戰,如何在這些戰鬥中,提高每一個小兵的戰鬥能力,將戰力最大程度發揮出來。


    這三篇兵書已經夠張憲吃一陣子,但是哪怕就算理解了,不去實際操作,卻始終隻是腦袋裏的“理論”,沒有演化成真正的本領。


    因為理論可能沒錯,但人有時卻會出錯,人在使用理論的時候,需要一個熟悉的過程,好比積累經驗一般。


    練一種武藝,招式套路就在那放著,但哪怕你看拳譜一百遍,第一次上手時也未必就能完全練對,甚至還可能傷到自己,隻有多練幾次才會不出錯。


    兵書戰策大抵也是此道理,戰場上的不去說,戰場瞬息萬變,要隨機而動,不能生搬硬套,但上戰場之前的準備卻是能夠演練的。


    所謂不打無準備之仗,所謂知己知彼,做這些事情就是準備,就是要做到知己。


    所以練兵不僅練的是兵,更是練將,練帥!


    當然趙檉也想過要練練君,畢竟臨篇裏需要做準備的不但有帥更有君,可這也隻能當成玩笑想想罷了,道君皇帝雖然好大喜功,可對真正的戰事卻一點不感興趣,甚至有還些厭惡,他想要的隻是結果。


    如今侍衛親軍司馬步軍各番頭的軍隊,和一年多前比起來,都有了很大變化。


    力量,速度,精氣神都比一年多前要強上許多,這是訓練的結果。


    倘若眼下對上殿前司下麵的軍隊,不說百分百打贏,也至少有九十的把握。


    但,還是上不得戰場,因為無論怎麽操練,真正的膽量卻是操練不出來的。


    想要膽子大悍不畏死,其實除了天生的,要麽或有信念,要麽或在兵火裏錘煉,剩下就隻有像明教弟子那樣,相信死了也會被明尊救出,升入明界,那自然便不怎麽怕死。


    這次趙檉操練步軍,自家和譚真各帶一支隊伍,張憲為他副手,盧俊義為譚真副手。


    他帶的是神衛左廂,譚真帶的是虎翼軍,便在黃河邊對峙練了起來。


    一切全都按照真正的戰爭之前準備,營寨直接對立紮下,其間各種動員準備一樣不少,甚至兩邊還像模像樣地寫信,派使者交遞過去。


    涉及到軍餉補給輜重等實際的東西,全都用其它代替,總之是將戰前的一整套程序全都做完。


    然後斥候刺探,探馬迴報,先鋒官繞著黃河行兵,接著獨立紮營,繼續斥候刺探,迴報營寨,迴報帥帳。


    帥帳之內,趙檉看著地圖問張憲:“記住多少?”


    從頭到尾的事宜,都是張憲定下來的,也是張憲傳遞下去的,甚至也是張憲前去監督完成的,趙檉隻是坐鎮,冷眼旁觀這一切。


    “王爺,記得差不多,果然有些事情真正做起來和書上的不一樣。”張憲思索道。


    “哪裏不一樣?”趙檉問道。


    “軍餉和撫恤,這個很難定,多了怕國力不足難以兌現,少了怕軍兵有怨言。”張憲說道:“還有就是屬下觀糧草輜重這塊,按照元豐改製後的軍律,這塊該由兵部負責,而糧草這裏又由戶部調配給兵部,輜重轅駕這塊則由工部調配給兵部……”


    “如何?”趙檉道。


    “短期征戰還好,若是戰時和戰線都拖得長了,前方後方消息傳遞遲滯,可能會出些差錯,影響戰局。”張憲道。


    趙檉想了想:“如果戰時拖得長了,大抵就是要打消耗,此消彼長,東風壓西風,已經談不上差錯,勝了就是消耗過對方,敗了就是戰略謀劃不夠,至於戰線過長這個倒不算什麽問題。”


    張憲道:“王爺,我不太懂。”


    趙檉道:“戰線過長無非是以戰養戰,攻的一方去燒殺搶掠就是了,守的一方堅壁清野,這個時候已經不能指望後方的補給,都是要各憑本事才是。”


    張憲道:“王爺,如果攻城守城呢?”


    “攻城守城啊……”趙檉聞言兩眼微眯,忽地笑了起來:“這個本王不擅長,你可以去問問王稟,他眼下不是在軍中嗎?”


    張憲道:“原來王大人擅長,那屬下現在就去問。”


    看著張憲的背影,趙檉眼睛漸漸眯起來,王稟一直都是步軍都指揮使司的軍官,而就在一個月前,被他提為了步軍司的都虞候。


    隔了一日,開始演練單兵作戰和配合作戰。


    大宋此刻的步軍,主要武器依順序是刀槍棍弓弩炮,長刀,長槍,棍棒,弓箭,神臂弩,投石炮。


    而此刻的步兵重甲尚未完全成型,著步人甲的步兵還算不上重甲步兵。


    而步兵的這些武器,真正能對騎兵有大威脅的,隻有神臂弩,但神臂弩不是近戰的武器,真正大規模作戰時作用有一定限製。


    其次就是長刀,長刀可以斷馬腿,但是因為此刻的步人甲還做不到覆蓋全身,所以長刀威脅也有限,至於槍棒和投石炮,同樣如此,尤其單兵投石炮,存在炮石消耗難以補充的桎梏。


    想要步兵對陣具裝騎兵,大抵可行的是依托戰壕,弓弩開路,全覆重甲,手持大斧大錘等重器,這也是後來嶽飛和韓世忠用重甲步兵對敵女真的主要方式。


    至於所謂的布置弓兵於側翼,專射對方馬屁股,讓對方騎兵無法衝鋒破壞步軍陣型,這種事情想想也就罷了,邏輯上沒問題,操作起來極難實現,比紙上談兵還要假。


    依眼下步軍的裝備,無論是對遼國騎兵,還是對女真騎兵,都沒有勝算。


    而訓練戰場上的單兵作戰,不是簡單的兩個人較量武藝,拚殺的同時,還要對鼓鑼旗子信號,飛箭跑馬,或進或退,都有一個反應。


    多人配合亦是如此,圍戰,攻戰,少戰多,多戰少,都有一個不同的章程。


    孟德新書裏對這些描述的很細致,這點和別的兵書不太一樣。


    張憲操持著神武左廂,卻發現想要據此訓練步兵根本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禁軍本來就憊懶,想要他們一下子接受這許多東西,一時半刻根本難以完成。


    而且,這還沒算最基礎的戰力。


    迴營時張憲有些悶悶不樂,趙檉道:“鬥篇是訓練精兵的方法,並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完成,如果隻是幾天就能練出一支精兵來,那天下人人都是軍神了。”


    張憲道:“王爺,那要多久才能練出一支精兵?”


    趙檉看他一眼,道:“禁軍性子早就形成,軍中又有百十年來傳下的一套戰場保命經驗,想要將他們練成精兵,哪怕就算十出一,沒有個兩年都是完不成,何況……”


    說到這裏趙檉頓了頓:“何況所謂精兵是先精,後兵。”


    張憲道:“王爺,什麽是先精,後兵?”


    趙檉道:“不是每一個兵都可以成為精兵,有的人自身條件不好,哪怕再練也成不了精兵,有的人生性愚鈍,怕是要十年八年才能練出來,而萬千軍兵,哪個主帥可能由著他一個人去練?”


    張憲道:“王爺,是不是鄉兵,廂兵,和禁軍這種區別?”


    趙檉搖頭道:“鄉兵不說,至於廂兵,西軍裏麵卻是有許多要強過地方禁軍的,單拉出來恐怕不少地方禁軍都不是對手。”


    張憲道:“王爺,西軍的廂兵這麽強嗎?”


    趙檉望了望帳外那些在地上扭七扭八歇息的禁軍,道:“至少比他們強就是了。”


    張憲思索道:“我明白了,王爺的意思是真想練精兵,不能良莠不分的一起操練,要從中挑選,一萬人選五千,五千人選三千,三千人或可再選一千,依此操練。”


    趙檉讚許地點了點頭:“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數量卻不用拘泥不化,或許一萬人裏有五千人條件可以,那就練五千,三千人可以,那就練三千,這還是要看將帥的眼光。”


    張憲點頭道:“屬下記得了。”


    趙檉想了想,又道:“新兵總比老兵好練,就像一張白紙,想畫上什麽顏色就可以畫上什麽,而老兵那張紙,上麵早就塗抹的亂七八糟,如同這些京畿禁軍,雖然也能勉強畫一畫,但卻是要更費力,更用工夫。”


    張憲沉思片刻,道:“可是王爺,哪裏來的新兵操練呢?我聽父親說,禁軍中大多都是家裏傳承,父子相襲,怕不是沒當兵前就知道那些所謂的保命經驗了,而每年收錄各地災荒逃難的壯丁,卻多是充進廂軍,禁軍之中能分配的不多。”


    趙檉看著他道:“想訓練新兵?”


    張憲道:“是,王爺。”


    趙檉點頭笑道:“放心吧,會有機會的。”


    十幾日後,練兵結束,而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年關也逐漸到來。


    東京城內的年味慢慢濃了起來,不但大相國寺、開寶寺、觀音院這些地方賣桃符的多了起來,便是州橋、馬行街裹頭的市上,一些落魄書生也支起小攤,邊賣新桃,邊寫春貼。


    春帖,就是春聯。


    趙檉這日上了一次朝,原是河北田虎造反作亂,聲勢浩大,已經占據了威勝州和下屬四縣,如今正在攻打昭德府。


    道君皇帝龍顏大怒,眾臣畏縮不語,便有領樞密院事童貫出列,薦劉正彥前往河北平叛。


    劉正彥乃是一代名將劉法之子,劉法號稱時下名將之首,曾任鄜延路第三主將、鄜延路鈐轄、侍衛親軍司馬軍都虞候,尤其是積石軍之戰,在河湟立下赫赫大功,官至熙河路經略使。


    但就在今春三月,劉法受命攻打西夏統安城,力戰而死,剛剛由禦史貶為員外郎的李綱還為其寫了《吊國殤文》祭奠。


    道君皇帝聞聽是劉法之子,便即準奏,加封劉正彥太中大夫,威勝軍節度使,前去平息田虎叛亂。


    下了朝後,趙檉迴府,看看左右無事,便信步來到後宅。


    這時雖然王府內小路上的積雪都已清除,但那房簷屋頂,假山花園等地處地方,白雪扔在,卻是形成了一幅幅雪景,和雕梁畫棟相映成趣。


    後宅諸多院子皆無人,看起來冷冷清清,唯有張貞娘所在的小院,此刻有些氣息人聲。


    趙檉走進去隻見院中堆了個雪人,錦兒穿了一身小紅襖子,正拿著隻掃把在雪人身子上擺弄,看樣子是想給雪人做出條胳膊來。


    趙檉見她小臉凍得通紅,便是睫毛上都哈氣結出白霜,不由笑道:“出來耍子,怎麽不穿多點衣服?”


    錦兒聞言頓時大驚,見是趙檉,小臉更加紅了,忙過來行禮。


    趙檉道:“貞娘呢?”


    錦兒道:“娘子在樓內繡花。”


    “繡花啊……”趙檉想了想,道:“繡花有什麽好的,眼下快到年關外麵熱鬧,叫她穿得厚實些,再叫上小郎,一起去州橋那邊走走。”


    錦兒年齡小,正是愛熱鬧的時候,聞言歡喜道:“王爺,我現在就去叫娘子。”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宋處心積慮十六年,方知是水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紫色之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紫色之水並收藏大宋處心積慮十六年,方知是水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