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紛兒為苑內尚還活著的人解了毒,又安排人將他們都送去休息。


    阿然中的毒比其他人的要複雜些,是五種混合的蠱毒,但隻是有毒,沒有蠱。為阿然解了蠱毒之後,葵紛兒就坐在她床邊發呆等著她醒來。


    阿然對毒的抗性很強,她很快便醒了,也看到了葵紛兒腫起的半邊臉,“阿紛你的臉怎麽了,是誰打了你?”阿然很生氣。


    葵紛兒摸了摸鐵麵外露出的臉,她倒也忘了給自己敷藥消腫了,這麽顯眼,真是一點形象都沒了……都怪那個笨蛋師父!


    “沒事的,我跟師父吵了一架,現在已經沒事了,不用擔心。”她摸著阿然的頭,安撫著她,又突然想到了三天後的生死鬥。


    師父他……沒問題嗎……


    離開了鳳聆苑的葵鏡玥,去了鍾罄訣那裏,他到時鍾逸離剛放飛了一隻信鷹,應是向樂正家老祖宗傳遞消息去了,察覺到了來人,他轉頭看向坐在窗沿上的葵鏡玥,臉上是滿滿的笑意,“你好啊,穀主閣下,或者,我該叫你弈王殿下~”


    一邊巧笑言兮,一邊冷如寒石。


    “樂正凱曦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我吧。”葵鏡玥冷冷地盯著鍾逸離,“向我的徒兒下生死鬥,不過是為了引出我,我可說的沒錯?”


    “不錯,一點都沒錯,老祖宗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你,可惜你自從被帶走,便一直身處百葵聖地不出,老祖宗碰不得,便給之前的蒼喻皇後下了個胎,準備養作替身,可惜被你那徒弟給毀了。但沒想到,你竟因你那徒弟出了百葵聖地,倒是天賜良機~”鍾逸離坐到了鍾罄訣床邊,伸手撫摸他的臉,“這蒼喻皇宮一行真是圓滿,不僅成功地引出你接了生死鬥,還讓我找到了哥哥~”


    “……”葵鏡玥隻看著他沒有說話,一陣風吹進了房間,卷攜著幾片尚還鮮綠的樹葉,但在經過葵鏡玥身旁的那一刹,所有的鮮綠都化作了枯黃,“果真我們兩個都是一樣的人……”他輕輕說。


    “什麽意思?”鍾逸離笑看著他。


    “我們,都愛上了最不應該愛上的人……”


    風突然改變了方向,鍾逸離的烏發被吹起,遮住了他的視線。待風停的時候,窗沿上的人早已消失不見,隻留下了一絲淡淡的藥香。


    他愣了一會兒,便露出明了的笑,他低頭看著鍾罄訣,溫順得像一隻被馴服的貓兒,“哥哥~”他喚著。


    那晚,葵紛兒半夜突然醒來,她感受到了臉頰上被敷過藥的清涼,枕邊還放著一隻玉瓶,空氣中殘留著熟悉的味道,她知道是誰來過。


    可現在站在窗邊的人,她卻不知是誰,能夠這麽悄無聲息地進到她的房間,甚至連感覺向來很敏銳的阿然都沒有驚動。


    月光從打開的窗戶處撒了進來,照亮了那人的後背。一身白衣不染塵埃,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著淡淡的光澤,一頭瑩白的長發鬆散地紮著垂在胸前,赤色的雙瞳在黑暗中散發著淡淡令人畏懼的寒芒,隱約見可以看到他額上的紋印,瑰麗妖冶。


    他在緊緊盯著她,冰冷的視線仿佛要將她刺穿。


    “你是什麽人?”葵紛兒警惕地問他。


    那人沉默了一會兒,抬了抬下巴,眼睛微微眯起,“沒想到,救了你竟害了他。”他環抱著雙臂,偏頭看夜空,“若當初便殺了你……”


    他的臉暴露在了月光下,葵紛兒竟有一絲失神,她一直以為,葵鏡玥應是這世上絕色之人了,但麵前的這個人,足以讓所有人為他失去理智。


    他幾乎與月光融為一體,葵紛兒隻感覺自己麵前是一副絕世畫卷,絕美卻又脆弱,如此的不真實,讓人不自覺地將唿吸都放輕。


    她竟找不出任何語言來形容他的美,那已經不似人間之物。


    察覺到了葵紛兒的失神,那人側過臉看著葵紛兒,“我美嗎?”淡然疏離的聲音如同漩渦,讓人無法控製地墜入其中。


    “美……”葵紛兒失神地點了點頭。


    “比起百裏逾劫誰更美?”


    “你……”


    “比起葵鏡玥呢?”


    “你……”


    “那你愛不愛我?”


    葵紛兒猛然間驚醒,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如同被施了攝魂術,竟然幾乎失去自我,“你到底是什麽人?”她沉心靜氣,不再受那張臉的蠱惑。


    “……”那人再度沉默了片刻,“你不愛我。”


    “我為何要愛你?”葵紛兒覺得這對話有些莫名其妙,“我認識你嗎?”


    “你心裏的不是我,那到底是誰?”那人垂下了眼簾,“一定要看清楚,你心中之人到底是誰。記住,我叫鹿裏。”話音剛落,眨眼間那人便已消失不見,未遺留一點痕跡,就似乎從未出現過,可葵紛兒耳邊仍舊殘留著他話語的餘音。


    鹿裏,好生熟悉的名字……


    葵紛兒思索著,鹿裏,鹿裏……


    突然間,有什麽閃過了她的腦海。


    鹿裏,陰陽鹿,鹿裏!那隻白鹿!她終於想了起來,也想起了那晚的懷抱,莫不是他?


    原本就亂糟糟的腦中現在更亂了,為什麽這些麻煩事總是喜歡紮堆找上她!


    葵紛兒與百裏逾劫說了生死鬥之事,所以,原定的封後大典被延後了,百裏逾劫似乎也很重視這件事,早早便將天子場清空並加派人手看管,謹防有人提前潛入做下手腳。


    他也在葵鏡玥那裏增加了守衛,說是要在生死鬥前確保他的安全,葵鏡玥對此沒有表示,未讚同倒也不反對,每天擺弄藥材煉製藥膏藥丸,也看不出有什麽緊張感。


    對於那天的事葵紛兒還耿耿於懷,所以這三日她也未曾去見葵鏡玥,葵鏡玥也罕見地沒有來黏她,葵紛兒反倒是不適應了起來,她不明白他消失的那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麽,竟會讓他變化如此之大。


    百裏逾劫每日不時去探望葵紛兒,也隨時關注著葵鏡玥的動向,他不希望封後大典前再出什麽狀況。


    葵鏡玥,他沒想到他竟還能活著迴來,還有當初那人,到底是什麽來頭?


    三個人懷著不同的心事,度過了這難熬的三日時間,轉眼便是生死鬥近在眼前。


    雖是天亮已有些時候,但天卻十分陰暗,烏雲暗沉沉地遮蓋了天空,似乎隨時都會起雨。


    葵紛兒沒能忍住,還是去了葵鏡玥的住處,她著實不放心他,輕輕推開了虛掩的房門,“師父?”


    一進屋,她便看見了趴在桌子上的葵鏡玥,桌上還橫七豎八地放著些青瓷酒壺,刺鼻的酒味兒撲麵而來,他竟然喝醉了。


    如此重要的生死鬥前,他竟然喝酒,還喝醉了!


    本來就不勝酒力還敢喝這麽多,他在想什麽?!


    葵紛兒頓時氣極,伸手提起桌上的茶壺朝他頭上澆去,早已涼透的茶令葵鏡玥打了個激靈,醒了過來。


    他似乎還有些迷糊,眼睛紅彤彤的,泛著血絲,他抬眼看葵紛兒,昔日的笑又掛上了嘴角,“紛兒……”聲音也有些沙啞,還帶著宿醉的懶散,“你來啦……”


    “我若不來,師父是不是打算睡到生死鬥結束?”葵紛兒用力握著茶壺的提手,以此來緩解自己的怒意,“師父不允許徒兒丟了性命,卻對自己的性命如此不珍惜嗎?”


    葵鏡玥似乎又變迴了曾經的模樣,他咧開嘴衝著葵紛兒傻笑,“為師的好徒兒要嫁啦,我高興啊,所以要慶祝一下。畢竟,這場生死鬥,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看你出嫁、大婚,成為一國之後……”


    別那麽……那麽簡單地將自己的生死,說的輕如無物……


    葵紛兒咬了咬唇,“師父,沒有徒兒的準許,你也不許死。”她說。


    “……”葵鏡玥愣愣地看著葵紛兒,他垂眸迴味了一遍剛才葵紛兒說的那句話,隨後唇角彎彎,笑得溫柔。


    “好。”他乖乖地點頭。


    時將至正午,天色仍舊昏暗,見不到太陽,天子場周圍已經圍了不少人,大都是朝中官員,安靜地站在那裏,卻偶有幾人對著百裏逾劫身旁的葵紛兒指指點點,完全沒有將她的身份放在眼裏,在他們看來,封後大典尚未舉行,皇後這名字還未真正冠到她身上。


    今日的風有些大,吹動著場周圍的旗子獵獵作響,葵鏡玥已經站在天子台上等候著了。


    他身姿英挺,仍舊是一身紅衣,青絲不綰,喧囂的風肆意吹起他的衣衫與烏發。衣雖動,人卻不動,意不動。


    一種莫名的威壓籠罩了整個天子場,天子台上的葵鏡玥順著台下細小的指點聲看去,目光聚焦在幾名官員身上。


    那幾名官員感受到了一陣刺骨的寒意,他們隻抬頭看了一眼天子台上的葵鏡玥,便低下頭安靜地不敢說話。


    那一眼,他們看到的不是一個溫和的醫者,而是一個冰冷如鬼煞的魔,在威懾他們。


    未過多久,恰好正午時分,一名枯槁的老者騎著一隻慢吞吞的陸地老龜,出現在了天子場的入口處,他佝僂著背,懷裏抱著一根粗糙的木質拐杖,花白的頭發與胡須很長,卻是亂作一團,身上穿著破舊的棉衣,兜帽遮住了容貌,如同一個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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