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2)


    寧非小心翼翼地往後退:“這家夥多貴重多稀罕啊,我能不能別戴了。”


    一群小姑娘眼巴巴地瞪著鳳冠,巴不得馬上就有人願意娶了自己,可以試穿試戴,聽她這麽說,都以看傻子的目光直刺了過來。寧非可不管,山東大藍寶,能當飯吃嗎?合浦南珠,那玩意倒是能藥用,但是有一段時間跌價跌得厲害,一公斤才五六千元,合著她代理一個案件就能拿好幾公斤。


    為了這點東西要冒上罹患頸椎錯位的風險,還是……算了吧!


    50【風高定情天】


    許敏正和寧非為了著裝問題拉扯著,外麵隱約傳入喧嘩吵鬧的聲音。不多會兒,一個頭戴鵝毛飾物的小嘍囉興高采烈地闖了進來,大聲道:“報——攻山了,他們攻山了!”


    寧非大喜道:“太好了!”立時丟開鳳冠霞帔,大步走出山洞,留下一幹女子麵麵相覷。


    山上天亮得比山下早得兩刻,出到洞口方發覺外麵天色漸明,透藍色從東邊蔓延開來。一幹守洞嘍囉想要把她堵迴去,被寧非殺氣騰騰地兩眼一瞪:“你們敢把我怎麽樣!”之前她那是客氣,那一幹嘍囉們別看都是膀大腰圓的漢子,還能把她怎麽樣,不敢硬拚,於是都哼哼哈哈地退了開去。


    “蘇希洵在哪裏?”


    一個漢子忙往半山腰下指去:“二當家在那裏指揮著,要把徐家軍堵截在山腳之上,大當家說一定要讓他們上不來下不去,憋也要把他們憋出個陽痿來。”


    從山洞裏追出來的許敏啐了一口:“葉牛頭怎麽說話的,這話能在大姑娘麵前亂說的嗎。”


    那漢子苦著臉道:“大當家是當著我們麵說的,沒有哪個大姑娘啊。”


    “怎的突然就攻山了……”寧非疑惑地道,“而且你們好像還準備萬全,早就算到他們要攻山?”她越說越是疑惑,本來攻守大事不必知會於她,然而這個日子畢竟非常敏感,蘇希洵既說要與她成就好事,另一邊卻又偷偷把精力分給徐燦那廝,算是什麽迴事。


    她的棗紅大馬被拴在一棵馬尾鬆下,原本是預備搶親之後,她好與蘇希洵並騎巡山的,如今倒方便自己下山了。方才準備梳妝打扮,長發未綰,寧非將一頭烏溜溜的直發用皮繩往身後一兜,就要跨上馬去。


    許敏見阻她不住,忙拉扯住她,叫人從一個黑木箱子裏取物事出來:“你別怪蘇二,他全不知情的。全怪葉雲清那家夥,他想著要給徐家軍一個好看,前些日子著人往徐燦軍中發箭書,說他搶了銀林公主,今日要與她完婚,要公主做他的壓寨夫人。”


    “……葉雲清說要銀林做他的壓寨夫人?”


    “是啊,他之所以搞得十山六洞大張旗鼓,弄得人盡皆知,就是想要氣死徐燦那廝,狠狠煞一下他們的銳氣。”


    “真是,真是……”


    “真是胡鬧是吧,蘇二也是迫不得已的,他昨夜狠狠地教訓了葉雲清一輪,今天本想把你堵在山洞裏,不讓你摻和進來。現在可好,蘇二自己都擋不住的人,我怎麽可能擋得了啊。”


    說話間,一個漢子已經取來了東西,走路的時候咣當咣當地響。


    寧非往他雙手所捧的物件看去,但見銀白色的素淨光澤蒙蒙地散發,那是一副甲片既輕且薄的魚鱗護身甲。


    “葉大本來想要你穿著那套鳳冠霞帔嫁給他兄弟的,蘇二則打賭你肯定不會喜歡,他私底下準備了這套甲胄。”


    寧非拿起了甲胄,入手很是沉重,大約也有一二十斤。薄薄的金屬護甲下,還有一層鎖子甲,防護很是嚴密。隻要不是重弓射出的箭,當是破不了這兩層防護。她笑了一笑:“這重量和那鳳冠差不多,可是這是穿在身上的,比鳳冠舒服多了。”


    說罷當著那群漢子的麵,讓許敏幫她披掛上身。山洞裏的姑娘們早都跟了許敏出來,她們以前都在那繁華之地生活,何曾見過鎧甲披掛。看著寧非綰長發,掛鎖甲,束護腕,一番穿戴下來,英氣勃發。


    那又黑又直的長發掛在銀白色的鱗甲上,潔白的皮膚被映襯得光彩逼人,不單是山上的多年孤男,就連未嫁的小姑娘們看的都心如鹿撞。這根本就不是個要嫁為人婦的芳華女子,而是十足迫人的山中大王。


    寧非將長弓一腳壓在地麵,膝蓋頂起中弣,利落地掛上牛筋弦。箭囊扣上馬鞍,長弓掛上後背,踩著馬蹬微一使力翻身上了馬鞍。棗子仰天長嘶一聲,原地兜了兩圈,興奮得鼻子裏直噴氣,寧非道:“我往山下去看看。”


    “你莫要去危險之處,蘇二最擔心的就是你的安全。”


    “我既已是雁過山的人,遲早要習慣這樣的生活。你放心,我不會隨隨便便就把自己小命給丟了的。”她一邊說一邊夾手取過掛在樹枝上的藤枝鐵盾,口中喝叱一聲,棗子便迫不及待地撒開四蹄往山下奔去。


    那些姑娘們看呆了眼,半晌才有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兒扯了許敏的袖子,欣羨地說:“我出嫁時,也好想穿著那樣一身鎧甲啊。”


    有一位外國的將軍曾說過:“不要在敵人設定好的戰場開戰。”不知道這邊的世界是否有類似的哲語。但是無論如何,葉雲清使出的招數太狠了,就算徐燦明知不可為也必須為之。


    銀林公主再怎麽說也是當今淮安皇帝的女兒,是龍子龍孫。被一個山賊搶去做了壓寨夫人,那便是能夠名流千古的大笑話,不但要給徐燦戴上綠帽子,皇帝自己更是臉上無光。想到更深一層,若是老百姓們聽說了,肯定會質疑當今皇帝自稱的天子身份——你不是奉天承運嗎,你不是上天之子人界權威嗎,怎麽女兒都被山賊給染指了。


    寧非過了下水獺,眼前立時開闊,徐家軍被逼在山腳上一線之處,那段地方飛石如蝗,正和主峰的人馬展開激烈的交鋒。而在近平原處,徐家軍後方尚有萬餘騎兵布了陣勢,準備對關口作第二、第三次衝擊。後軍包圍裏,一麵迎風飄展的紅底大旗上書了一個大大的徐字。


    蘇希洵正在一處山坡上和葉雲清交頭討論著戰況,不時發出命令,讓指揮旗使發出號旗。銀林公主被押在囚車上,眼睜睜地看著徐家軍潮水般地湧上來,卻仿佛遇到了壘石大壩,濺起洶湧浪花而始終攻不上來。


    葉雲清對銀林眨眨眼:“如果你丈夫救你不下,就要當我的壓寨夫人了。”


    銀林咬著嘴唇不敢吱聲。她以前還可以想,如果實在不行,那還可以自盡。然而被蘇希洵戲弄了兩次,先是咬舌再是絕食,皆是無法忍受自殺的苦楚,現如今再也沒有勇氣走這最後一條路了。她駭怕之極,眼淚淅淅瀝瀝地淋下去,滴得衣襟前濕淋淋一片。


    蘇希洵不悅道:“她做你的壓寨夫人,那我的寧非要叫她什麽?大嫂?”


    葉雲清壞壞一笑,湊在他耳邊壓低聲音道:“我逗她玩兒的,我最怕這樣的母老虎了。”


    跟在兩人後麵護衛的白蘆忽然驚道:“兩位當家,大事不妙了!你們看山道那邊。”


    蘇希洵心道不好,往白蘆所指的方向看去,真的看見一匹紅馬載著銀鎧箭手從山道上直奔下來。瞬息之間,他心髒急促地跳動起來,那位箭手斜背著長弓,烏油的發尾飛散四掠,一邊手臂上套著藤枝鐵盾,氣勢迫人得難以忽視。


    葉雲清大唿道:“她真的不要鳳冠要鎧甲,暴殄天物啊!我不服,你夫妻二人聯合起來整治我。”


    蘇希洵沒好氣地斜了他一眼:“賭注先壓著,我會迴來和你討的。”話未說完打馬迎了上去。


    寧非也看到了他,不多時便相會於山道斜坡上。蘇希洵看看有那些兵丁嘍囉在坡道裏上下奔跑,在馬上牽起寧非手裏的韁繩,兩騎都躲到山道邊上讓出道路。


    他細細地看了她,寧非在岩洞裏方被許敏壓著上了淡淡的紅妝,兩眉英挺入鬢,唇上沾了薄紅,他不由說道:“現在我真有點混亂,不知道是和一位絕世美人成親,還是和一位絕世美男子成親了。”


    寧非指指戰場:“你想把我撇在一邊嗎?上陣親兄弟,殺敵父子兵,這種事都不叫我一聲。”


    “可是很危險,我和葉雲清都很擔心……”


    “蘇希洵,不要把我當成嬌弱的花草。你該知道的,把一個人當成參天大樹來對待,那他就真會變成參天大樹;可是如果你把人當成白癡來對待,那他真的很可能變得一無是處。我想要留在雁過山,這是我的選擇,所以我需要有自保的能力,我也會有自保的能力。”


    蘇希洵幫她把長弓箭囊解下:“銀色的鎧甲很配你,不過我有些後悔,這可太晃眼了,要是那些弓箭手盡是瞄著你射箭可了不得,等迴去我再找人給你打一套黑色的。”


    “怎樣?”


    蘇希洵解下自己的披風,給她在身後,仔細地在胸前打上結扣。


    黑披風,銀甲,藤鐵盾,赤馬……


    蘇希洵將韁繩遞迴寧非的手中,把長弓箭囊掛迴原位:“我還能說得過你嗎?來吧,別離開我的身邊。”


    戰場上殺聲四起,徐燦麵上還算平靜,手心已經冒出冷汗。此番攻山正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騎兵對步兵的優勢巨大,在麵對步兵方陣時,盡可以戰車為前鋒、騎兵尾隨其後,一舉衝散對方的方陣。淮安正是依靠車騎兵的優勢,對上山嶽正規軍屢戰屢勝。


    而現在,大多數騎兵不像徐燦等人精於馬上作戰,固定不住身體,在馬上借不到力,為了登山奪取高地,隻能下馬徒步進攻。


    他們沒有選擇,為了帝室威嚴,為了一國榮耀,必須要阻止山賊們這一日的活動。


    將領們都還抱著僥幸,希望銀林公主沒有被俘上山,但隨著一輛囚車被推上一個削平的小坡,事實真相水落石出。


    銀林公主被洗刷幹淨,穿戴華麗,關在那輛囚車裏。山寨裏外的匪兵們齊聲大喊:“銀林公主在此,今日便要成我壓寨夫人!”


    士兵們雖未見過公主的真麵目,但那謠言卻以鋪天蓋之勢直逼入耳。他們自小至大都認為天家血脈尊貴無比,皇族被辱甚於自己被辱,當此情境幾乎氣得目眥欲裂,恨不能立刻攻打上山,將那群無恥匪徒全部縫了嘴巴,丟進糞坑裏,臭死也好熏死也好,以此另類方式盡皆坑殺。


    情況混亂得無法控製,指揮不靈,徐燦在帥旗下看得憂急不已。


    亂戰之中忽然一片嗚嗚聲響,山寨方向的鼓樂手陣中吹起海螺。眾將心中一凜,心知正主兒要出來了。定睛看去,但見那片山坡上包圍得銅牆鐵壁似的匪徒們左右一分,從中間衝出三人三騎來。


    那三人身後撐起兩杆黑色大旗,迎風蕩開,但見其中一麵是金絲銀線繡出的“雲”字,另一麵以金絲紋邊,正中刺了火紅的朱雀,恰是振翅欲飛之姿。


    這幾個將領騎射嫻熟,目力驚人,夏侯錦難以相信地顫聲道:“雲王……是山嶽雲王的旗幟!”山嶽國皇長子離京多年行蹤飄渺,原來竟是在此聚眾為匪!說出來誰會相信。


    徐燦卻說不出話,他的手緊緊地握在馬韁上,指甲掐進了掌心。他看到的是與那兩個男人並騎而行的女人……


    他想起秋凝向他坦白的言辭,秋凝指稱二夫人江凝菲與雁過山上的匪類有染,迫她吃下三屍腦神丹,他原本以為那不過是秋凝脫罪之詞。他想起蔣衡迴來後說起江凝菲在山寨裏,他先是憤恨難平,後來又安慰自己,也許是蔣衡認錯了人。


    他真的被這個女人背叛了。心中深處有難以言喻的痛苦,那是他一手教大的青梅竹馬,他從小就知道她將會成為自己的妻,將會與他共度一生。但是他們的感情漸漸淡薄,她主動離開了他的身邊,她到了敵人陣營,與他麵對麵,看著他的狼狽。


    銀林公主的囚車就在寧非身旁。徐燦看著那處山坡,她們兩人曾讓他左右難斷,在寧非主動離開的時候,徐燦以為自己已經解脫出來,原來隻是上天和他開的玩笑。


    “你……最毒婦人心!你就這麽不念舊情!”他恨苦難名。


    徐燦憂心地看向銀林公主,相隔太遠,不知道銀林是否也在看著他。銀林才是願意並且能夠與他一生相伴的愛妻,他怎會如此愚蠢,為了江凝菲那個女人,傷透了公主的心。


    銀林落在那個女人的手中,不知吃了多大的苦頭。


    淮安一方銳氣漸失,山上方是第一遍鼓響。士卒作戰本當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戰線在以肉眼可觀的速度往下壓迴,徐家軍越發被逼迫迴山下平地。


    徐燦眼紅耳赤,戀戀地看著銀林。這一陣也許攻不上去,但隻要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會迴來的,他還可以聚集軍中好手趁夜摸上山寨,不論付出何種代價也要把她帶迴來。


    不論銀林遇到多麽可怕的事,他都不會在乎。如果朝中有人閑言碎語,他會與她攜手離開京中,在遠離人群的地方建一庭院,過上閑雲野鶴般的生活。功名利祿什麽的,不要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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