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快開門!”門外傳來一道不善的聲音,一下將屋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過去。


    “來了。”生叔高聲應道,又低聲囑咐嬋媛,“一直抱著不沉啊,放那兒就是了。”嬋媛順著生叔指的地方看去,就是平時放藥材的架子,普普通通甚至還有些破爛,嬋媛視線在架子和懷裏的匣子之間繞了兩圈,還是有些遲疑。


    “放好了就來院子裏。”見嬋媛還在怔愣,生叔說完,也不等嬋媛反應過來,便抬步出了西廂房。


    “師父和師娘真不是一般人呢。”嬋媛小聲嘟囔著,這麽一匣子首飾,隨便拿一個出來都夠尋常人家一年的吃用了,現在師娘隨手給了她一匣子,師父還說什麽日後還有更好的,這些對嬋媛來說根本不敢想象。


    畢竟嬋媛還是個在位女學束脩發愁的窮光蛋,哪兒敢奢望那麽多。


    不過這一匣子東西實在太重了,既然師父都不在乎,嬋媛也就幹脆將它放在了架子上,反正她也沒想要,拿著它簡直是折磨。


    放好匣子,嬋媛就忙著轉身往外走,剛剛也不知道是誰在敲門,那麽大的火氣。


    嬋媛一出西廂,就看到了她最不想見的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初六那日上過一次門之後,這兩天再也沒有出現過的許三叔。


    他怎麽來了?一見到許三叔,嬋媛就有不太好的預感,他這時候過來,究竟所為何事?


    “三叔?”嬋媛和剛剛從堂屋出來的許執鈞,異口同聲道。


    許執鈞見嬋媛也出來了,不露痕跡地向她使了個眼神,嬋媛立即會意往後退了兩步,又往旁邊挪了挪,站在了許執鈞身後。


    “不知媛兒三叔今日上門,所謂何事?”生叔這才知道這無賴登門是別有目的,難怪剛剛無論自己怎麽詢問,他都不肯迴答,偏要硬往屋裏闖。


    “三叔應該是來找我的,有什麽事,還請三叔和侄兒迴家關起門來慢慢說,擾了別人就不好了。”許執鈞說著就往許三叔那兒走了兩步,想將他請出去。


    “不必了,這兒都是熟人,今日也不僅是我來了,還將裏正和道長請來了,他們就在門外。”許三叔頗有些得意,眾人都沒搞清楚他的來意,被他攪地一頭霧水,“道長,還請您進來說話。”許三叔恭敬地衝著門口哈著腰,這位道長好像是個什麽了不得的大人物。


    隨即從門口走進來一位鶴發童顏的老道,生叔見他走路身法輕逸,就知道這老道不是虛有其表,那道長穿一身半新不舊的道袍,和村裏附近道觀的道士沒什麽兩樣。道士身量不高,和許三叔類似,身形瘦削,套在寬綽的道袍裏像是隨時都能羽化而去的模樣,唯一能看出道士身份不同尋常的莫過於那柄拂塵。


    拂塵柄是常人不能享用的金絲楠木,上品金絲楠木一般是大內專用的,次一點的供給宗室,再次一等的撥給文武大員,常人別說用就是見估計也沒見過。尤其這拂塵柄上泛著一層油潤的亮光,看著很像是天天被人握在手裏,經年之後形成的包漿。


    “三叔這是何意?”許三叔請出這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老道又是怎麽迴事,尤其這老道看著和許三叔可不像是一路人。


    “你還有臉問?你根本就不是我的侄兒。”許三叔說話的時候差點跳起來,瞅著許執鈞的眼神寫著明晃晃的不懷好意。


    聽到這話,嬋媛一把抓緊了許執鈞的衣袖,她想抬頭看看許執鈞的神色,卻隻看到許執鈞線條流暢的下頜。


    “你胡說,這怎麽不是我阿兄?”嬋媛忍不住站出來替許執鈞說話,視線轉到許三叔身上,是不加掩飾的厭惡。


    “我胡說,媛兒你不要被這個不知道哪兒來的冒牌貨騙了,別的不說,往日未哥兒對你什麽樣,現在這個未哥兒對你又是什麽樣?難不成你根本不在意我兄嫂對你的恩情,隻要那人願意對你好,你就不管未哥兒死活了?”許三叔說這話的情真意切的樣子,還真挺像一位愛護侄兒的好叔叔,要是嬋媛不知道這人是什麽貨色,定要被他騙了去。


    “我今日請來的這位道長可非凡人,他一眼就看出眼前這個人芯子裏不是我家未哥兒。”三叔得意地哼哼了兩聲,又往後站了站,把位置騰給了那位道長,“道長,您說呢?”


    那道長連個眼神都沒給許三叔,好像他是什麽不能入眼的穢物,可惜許三叔渾然不覺還一個勁兒地想往上湊,道長將拂塵換到了另一隻手上,目光灼灼地盯著許執鈞,“《山海經·大西荒經》有雲有魚偏枯,名曰魚婦。顓頊死即複蘇。風道北來,天及大水泉,蛇乃化為魚,是為魚婦。顓頊死即複蘇。”


    見許執鈞沒有什麽動靜,就連瞳孔都沒有縮一下,輕笑一聲,又接著道:“東晉葛洪《神仙傳》傳中亦有孫登其人。”


    生叔和桂嬸對視一眼,俱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詫,哪裏敢相信會有這樣的事。


    武叔讀書不多,春嬸更是大字不識一個,根本聽不懂這老道在說些什麽,隻從周圍凝重的氣氛覺得情況不妙,便一個接一個將刀子般鋒利的眼神投向了許三叔。


    許執鈞就這麽盯著那道士,那道士連嘴角的弧度都沒有變半分,僵持了片刻,那道士死死地盯著許執鈞的眼睛說道:“此人確實是你侄兒。”


    道長說完,大笑一聲,揚長而去,徒留一地雞毛,好像他剛剛隻是路過一般。


    道長的這番表現,讓武叔夫妻倆簡直目瞪口呆,這道長不是和許三叔一夥的嘛?現在又是什麽情況?


    “道長,道長……”許三叔趕緊去追人,誰知道他跟著道長的步子出了院子,活生生的人平白就不見了,嚇得許三叔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許三叔張望了一番這才發現,不僅是道長不見了,就連巷口的裏正也不見了。


    “晦氣!”許三叔啐了一口,看了看生叔家的門,又想到剛剛院子裏的幾個男人,他一個人現在就算進去也討不了好,還是先去找裏正說說他那二兩銀子的事兒吧。


    一邊往裏正家的方向走,許三叔又忍不住小聲叨叨,“不要錢的果然沒有好東西。”


    眾人見許三叔那麽大的陣仗,誰料就這麽偃旗息鼓了,皆搖了搖頭,又開始說起這不成器的許三兒來。


    嬋媛也小聲抱怨了兩句,隻有許執鈞自己知道,他幾乎要將自己掌心的肉扣下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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