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丘城,公孫府。


    此時暑氣正盛,好在帝丘城周圍的河流不少,因此夜間倒還有著幾分涼氣,尤其是夜盡天明之時,最是讓人可以擁有一個好夢的時間。


    但就在這個時間中,在公孫府的後院之中,一個青衣少女卻獨自坐在池塘邊的石凳著,怔怔地看著水中的明月倒影,像是陷入了某種迴憶。


    “麗兒怎麽起的這麽早?”在少女的沉思之中,公孫羽披著一件長袍走到了少女的身後。


    “做了一個噩夢,然後就睡不著了。”公孫麗迴首對自己的祖父公孫羽說道。


    “夢到了什麽?”公孫羽坐在了一旁另外一個石凳上道。


    “夢到了發生在城外的戰爭,夢到帝丘城又被攻破了。”公孫麗道。


    “你在擔心這個?”公孫羽意外中卻又帶有一絲絲了然道。


    公孫麗關心帝丘城的心思未必有多少,擔憂秦軍中的某個人恐怕才是真的。


    “難道祖父不擔心嗎?”公孫麗反問道。


    “魏軍、趙軍和秦軍又有什麽區別?”公孫羽嘲諷道,帝丘城以後的主人無論怎麽變,都不再會是衛國人。


    看到孫女眼眸中的擔憂,公孫羽對某人的怨氣更是多出了幾分,心中更是生出一絲惡意來,於是說道:“秦軍若不全軍覆沒,趙、魏聯軍還是進不了帝丘城的,帝丘城現在的主人可是驕傲的很。”


    “全軍覆沒?”公孫麗聽到這四個字,心中卻是不由一顫。


    “三萬對上兵力最少也有十萬的趙魏聯軍,麗兒覺得秦軍會不會全軍覆沒?”公孫羽不無惡意地說道,他當然不是在針對自己的孫女,純粹是想出一出在楊明那裏受到了惡氣。


    隻是,公孫麗這個無辜的少女還是被誤傷了,聽到祖父的話,隻見公孫麗的臉色已經變得霜白一片:“秦軍真的會敗嗎?”


    “麗兒更應該說秦軍真的會贏嗎?”公孫羽看著臉色霜白的孫女,又是心疼孫女,又是因為孫女的不爭氣而生氣。。


    “會贏嗎?”公孫麗呢喃著,雖然她想想讓自己相信秦軍會贏,但三萬對十萬,甚至是更多,又真的能夠贏了?


    看著神色不屬的孫女,公孫羽長歎一聲:罷了,罷了,反正已經不可改變,我還能怎麽辦,隻希望麗兒真的沒有看錯人。


    在公孫羽的心中,對孫女的疼愛終究還是蓋過了對楊明的厭惡,於是隻聽公孫羽換了一種語氣道:“麗兒無需擔心,那秦軍的主將不是一般人,他自有破敵之策,這一戰,對他來說是有著一點風險,但戰爭嗎,怎麽可能沒有風險。“


    “祖父是說秦軍會贏嗎?”公孫麗連忙問道,她擔心的當然不是秦軍,而隻是秦軍中的某個人,但秦軍本是一體,對於秦軍,她自然也就免不了關心起來。


    “若是沒有取勝的把握,秦軍早就逃了,又豈會將自己陷於死地之中。”公孫羽道。


    雖然他不知道楊明到底會怎麽擊敗趙魏聯軍,但在楊明麵前從來沒能討過便宜的公孫羽卻是知道,楊明的狡猾要超出常人的想象。


    他又豈會讓自己陷入九死無生的地方,更何況,依楊明的武功,哪怕是秦軍全軍覆沒了,隻要楊明想要走,趙魏聯軍還真不見得能夠抓得到他。


    “是嗎?”在公孫麗的遲疑之中,一聲悠悠的歎息傳來,終究還是擔心啊,一切隻因為太過在意。


    在偌大的帝丘城中,難以入眠的可不僅僅隻有公孫麗一人,在那新開不久的紫蘭軒中,身為老板的紫女披著一件罩衣立於紫蘭軒四層的窗戶邊,任由來自大河的涼風撲打在白皙的臉頰上,紫色的秀眉微皺,不知是在想些什麽。


    “姐姐又是起的這麽早嗎?”在紫女的神思不屬中,一個身著淺綠色深衣的少女推開了房門,看著立在窗前的紫女道。


    “弄玉你不也是起的這麽早嗎?”紫女迴過頭看著走向自己的少女道。


    “姐姐,你明知道隻是不一樣的,我是睡足了才起來的,姐姐你可不是。”弄玉嚴肅地搖了搖頭,對於紫女的詭辯顯然是不上當。


    “年齡大了,需要睡覺的時間自然就少了許多。”紫女收起思緒道。


    “姐姐,你又在唬弄人不是,你這話也就是在我們這些妹妹麵前說說吧,姐姐敢在另外一人麵前說嗎?”弄玉瞪了紫女一眼,她們紫蘭軒的妹妹雖然對紫女這個姐姐有著足夠的尊敬,但怕卻是真的沒有多少。


    “好啊,這是長大了,翅膀硬起來了啊。”紫女看著敢向自己發威的弄玉,一時間也是可笑不得,但該反擊還是要反擊的。


    “姐姐,你這還是把我當小孩子啊。”弄玉嗔了一聲,少女總是想著別人盡快將自己視作成年人,此時的弄玉也是這般。


    “難不成你還想騎到我頭上,當我姐姐不成?”紫女嗤笑道,論到進攻性,弄玉終究還是嫩了點。


    “這我可不敢,能夠騎在姐姐身上的,恐怕隻有一個人才是。”弄玉一本正經而又帶著天真地說道。


    “你,你,你?”紫女愕然地看著弄玉,這還是自己的那個溫柔而善解人意的妹妹嗎?什麽時候變得這般,這般的……


    一時間紫女竟然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在形容弄玉了,弄玉說這話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一時間紫女倒是難以辨別清了。


    “姐姐是在擔心前線的戰事嗎?”成功拿捏住紫女軟肋的弄玉並沒有乘勝追擊,而是關心起了紫女來。


    “是啊,彼眾我寡,怎能不讓人擔心。”紫女幽幽道,心中的愁緒卻是因為戰爭的爆發而一直未曾削減過。


    “我們不是能贏嗎?”弄玉說道。


    “話是這麽說,但又怎能不擔心,終究是戰爭,刀劍無眼啊。”紫女道。


    戰爭,對於女子來說,同樣也是折磨,尤其是心有所係的女子。


    迴應紫女的是弄玉的一聲歎息,她似乎明白了紫女姐姐的愁緒,也憑空多出了一份屬於弄玉的愁緒。


    比起憂愁來,恐懼才是人更不願意麵對的東西。


    在帝丘城外的數十裏處,在天色微亮之時,魏軍大營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突然而來的秦軍勢不可擋的衝殺進魏軍大營,火箭之下,魏軍大營瞬間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方從睡夢中驚醒的魏軍士卒,根本來不及披掛,甚至連武器都來不及拿起,就被秦軍收割的性命。


    龍陽君慌亂的披上衣服,按著長劍走出了大帳,入眼之處盡是火海,夾雜著秦軍戰馬的嘶鳴聲和魏軍恐懼的唿喊聲。


    “完了。”龍陽君心中一涼,他已經知道,魏軍這一次完了,恐懼是會蔓延的,當整個魏軍大營都被恐懼支配之時,就是魏軍真正覆滅的時刻。


    “秦軍為什麽又會出現在這裏?難道我又被騙了?”龍陽君茫然無措的想著,一時間竟然忘記了盡可能地組織兵馬,哪怕不可能也要穩住大營中的局勢。


    他想到的是濟水兩岸的對峙,他想到的是眼前秦軍的突襲,為什麽他的每一步好像都在敵人的預料中一般。


    在蔓延的火海中,龍陽君卻感覺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龍陽君,龍陽君,快走。”在一聲聲驚唿中,龍陽君猛地迴過神來,隻見一隊玄甲龍麵騎兵已經朝著大帳所在衝殺而來。


    “欺人太甚了。”龍陽君迴神之際,是一種難言的羞惱之感,時至今日,他哪能不知道,自己從始至終都被秦軍算計的死死的,從濟水是,到這帝丘地界同樣也是。


    龍陽君按劍而行,一劍劈開數道朝自己射來的箭矢,身影閃動之間,已經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出現在秦軍前騎的側麵,秦軍的反應速度也足夠快,但在龍陽君這個以劍術晉升一流之境的高手麵前,依舊不夠看,堅固的玄甲被利劍所破,在一聲悶哼聲中,秦軍已經被踹下了戰馬,在戰馬之上的人已經換成了龍陽君。


    附身避過幾道擊殺而來的長槍,龍陽君的餘光中猛然間看到了遠處的魏國大將軍的身影,被十數個親兵護衛在中央的魏國大將軍亦是奮力拚殺著,直到一隊騎兵自遠處而來。


    那在火光中流露出冷光的大戟讓龍陽君瞬間就想到了那人的身份,意識到這一點的龍陽君顧不得其它,催馬向大將軍的方向衝去。


    此時在他的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將那道衝向魏國大將軍的身影擊殺,如此,魏軍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在龍陽君的視線之中,那秦騎縱馬而上,可謂是無堅不摧,大戟橫掃之處,一片殘肢斷臂,魏國大將軍的親兵本就是魏軍精銳中的精銳,但在那勢大力猛的大戟麵前,脆弱的猶如一個草人一般,哪怕隻是遙遙地看著,龍陽君就感覺到一種心寒意冷的感覺,而直麵的大將軍又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果然,在龍陽君的視線中,魏國大將軍已經難以保持鎮定,而是轉身而逃,在那猶如戰神的身影麵前,莫說身邊隻有數十名親兵,哪怕是身在千軍萬馬之中,亦難以感覺到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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