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蕭水以南九州述職的官員趕在冬狩之前都來了。


    原本州官述職這種事情,在大蕭還沒經曆戰火之前,就是三年一次。州官歸都述職一來是朝覲皇帝;二來接受吏部考核,定品定級,自然有的涉及升遷調任;三來就是各地州官為了前途和任期等等在中央官員之間活動了。


    她一邊想一邊翻看著各州上的折子——這些都是在六部議事堂過了一遍的。


    他們所呈奏的任期之內州務處理等事的折子直送吏部,由王項主持六部議事堂,擬定各州州官初考結果,然後就一並將折子報到她這個皇帝這裏來了。


    州官們想要好前途,功夫並不都在奏折之上。


    若放在之前,這種吏部大考,不能隻是王項說的算的,怎麽也該有太傅參與。畢竟,南蕭定都以來,皇帝所做的所有重大決定必定都有太傅這個帝師參詳。


    可是這會兒皇帝冷著太傅,王項獨掌大權,這樣的好光景他肯定不會往外推,自然也就裝傻充愣,將吏部大考的事情牢牢把握在手裏。


    這也是為什麽那些州官無論官大官小,親疏遠近,幾乎都去拜訪了丞相府的最大原因。


    見不見的,態度要擺正。


    蕭傾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依然沉默。


    她隨意掃了一眼王項遞交的初考名冊,就去翻折子去了。


    初考而已,這種大事不會一錘子定音,何況州官還未朝覲,冬狩還未舉行,中間又聯係著皇帝親政選妃的事情,幾件大事兒都擠到一起來了,吏部大考的結果怎麽也得冬狩之後才真正定得下來。


    蕭傾自己都覺得,何府出事之後,她都有些一日長大的微妙感覺了。


    大概是打了肥料,一夜催熟不少?


    她挑了薑州,盈州和琅州的折子仔細看了,看完就覺著有意思了。


    薑州,餘在廷迴來了。


    蕭傾心裏微微有些意動。


    在如今南蕭,一方節度使這種官職在地方幾乎是個閑職,各州事務文有以知州為首的管理體係,武有以都督為首的軍事體係,相互配合,牽製,根本沒有節度使什麽事兒。


    節度使就是個品級高點,叫著好聽點,真有要負責的實事,也都是知州和都督願意分出來的,無關緊要的事務,給了就算給個麵子了。


    而餘在廷當年去薑州,給安排的活兒不過是監工修建望北坡。


    這種不太複雜的修建工事,怎麽也幹不了三年。


    想到餘在廷當年在馬車外躬身一拜的身影,蕭傾的手慢慢下壓,輕而緩地按下了折子。


    因為她一句話,他真的來了。


    馬洪在旁邊明顯感覺到小陛下不同尋常的沉默。


    因為明岫不在,他擔著小皇帝身邊裏裏外外的所有事情,對小皇帝的一舉一動越發敏銳。


    然後再看盈州。


    盈州遞的折子倒是與其他各州沒什麽不同,無非是表功,述職,感謝皇恩浩蕩,再拍個文豪氣息滿滿的馬屁。


    這種折子,蕭傾沒看一萬也有一千了,對這種行文方式既熟悉又無感。


    想來封正閔這種剛正如茅坑裏的石頭一樣的文臣,也是很有文臣底蘊的……


    等等,這好像不是封正閔寫的折子呢。


    這種露臉的事,知州領銜上折也是慣例,怎封正閔隻在文末簽了名字?


    然後他後麵跟著一大排名字。


    蕭傾比對了筆跡,發現是擬折的人是盈州通判周雲成。


    據她了解,通判這種官職吧,在各州權利不同。通判名為知州的副官,協助知州處理州事,如果知州軟弱,通判多半掌權,反之就很受鉗製。


    這個周雲成……


    蕭傾仔細想了想,她和傅眀奕去盈州的時候,並未注意到此人。


    “聽說盈州封正閔封知州未去拜訪丞相?”蕭傾緩緩開口。


    趙右辰就在下首,近來南華城的許多消息都是他讓二十二號去打聽,然後報給蕭傾的,沒有用禁衛軍的明路。


    這個二十二號也確實是有些本事,除了一直不說話……


    其實是個啞巴吧?


    趙右辰內心翻了個白眼,又想到此人每次看到他都一副他是個弱雞的表情,又覺得想吞了一隻蒼蠅一樣。


    好想就地打死!


    可惜他打不過……憂傷來得如此頻繁,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正是。而且,封知州在南華沒有房產,沒有親友,沒有門路,如今獨自住在驛館,聽說每日看書喝茶,既不訪友,也不見客。倒是……”


    蕭傾看過來。


    “趙子苑大人去拜訪過一次,門都沒進,就被罵走了……”


    蕭傾對此很感興趣,示意趙右辰繼續往下說。


    趙右辰說著說著就很無奈。


    這兩個人在盈州時關係就忽好忽壞,撲朔迷離,相愛相殺。


    趙子苑在家裏閑得快要發黴,一聽說老頑固封正閔來了,頓時眼睛就亮了。


    他揣了兩張一百兩的銀票,熟門熟路,巴巴地找上驛站,一副流氓頭子的做派,在前麵問好封正閔的房間就興高采烈地找去了。


    他嗓門大,一邊敲門一邊喊:“老封,哥哥來看你來了~”那聲音興奮的,整個驛館怕都聽得見。


    封正閔隻覺得頭大如鬥。


    這個老匹夫怎麽找來了!


    他頭疼地放下手中的書,這書是他在驛館裏借的,左右他隻已經去過吏部述職,餘生也隻想守著盈州,沒想升遷,不必跑門路,又實在不太擅長這種事情,於是便靜坐看書打發時間,隻等著朝覲天子等例行安排了。


    沒想到,一身虱子的趙子苑都不嫌身上癢了嗎?居然跑到驛館來亮嗓子來了?


    封正閔一臉嫌棄。


    可惜門外的趙子苑正興奮著,又喊起來。


    “老封,別躲裏麵了,走,哥哥帶你喝酒去!”


    封正閔在屋裏翻了個白眼。


    “老夫不喝酒。”他毫無誠意地拒絕了。


    “那帶你聽曲~”


    “老夫不聽曲。”


    老頑固真是太無趣了。


    “那……”


    “老夫很忙,趙大人請迴。”


    趙子苑頓時翻了個白眼,張口道:“你個老頑固,來了南華不走親不訪友,不串門不拜上峰,你忙什麽?你趕緊給老子出來,老子帶你去消遣!我怕你孤獨寂寞冷,你別好心沒好報,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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