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來,我的年紀應該比你還大三歲,不過,你們這裏的孩子似乎都長得比較快,嗯,性格比較成熟……”她選了個傅明奕能聽懂的說法。


    傅明奕則在心裏想,難怪總覺得她不像孩子。


    “我在那個世界死亡時,大概是精神體還未散去,嗯,你們這裏應該叫鬼魂,靈魂?按照覺音方丈的說法,叫做離魂,然後來到這裏。而離魂這種事情,在三天前又發生了一次。”


    她總算在傅明奕似乎萬年不動的神色中看出了一絲絲的驚疑。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蕭傾瞬間理解了他的想法。“是蕭顏。她來報仇,她仇恨所有人,卻沒有告訴我,是誰殺了她。”


    蕭傾頓了頓,她想,如果傅明奕表現出一點對蕭顏的期盼或者對她的厭棄,後麵的話她就不用說了。


    可是傅明奕隻是維持著聆聽的姿態,除了初時那一瞬的驚疑,後麵都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情緒變化來。


    蕭傾還是沒忍住。


    “她迴來了,其實我就應該走開,去做孤魂野鬼,她才是名正言順,血統純正的皇家人,太傅以為呢?”


    傅明奕沒有說話。


    蕭傾等了好一會兒,覺得自己等不到他明確的迴答了。


    她低頭看著被月亮的手輕柔撫過的青石台階,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


    “太傅大概會覺得我厚臉皮,明明這麽嫌棄這個身份,卻還是搶了人家的身體。不過可惜她已成怨鬼,即便迴來,也還是要消散的。當然,太傅也可以把這當成我自我安慰的借口。”


    傅明奕應該會這麽想吧?


    “而且我還要告訴太傅,我隻是普通人,對這個世界不了解,對所處的現狀也沒有頭緒,如果有機會,我還是希望自己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過一種簡單,快樂的生活。”


    蕭傾攤開手,“我身上已經發生了這麽離奇的事情,保不準哪一天會無緣無故,無知無覺地離開這裏,出現在另外一個地方。”


    有時候,藏著掖著並不能解決問題,蕭傾選擇全部坦白。


    “所以太傅,我知道你帶迴蕭晏一定是對今後有所準備的,不管是怎樣的準備。我把我的秘密都告訴你了,我不需要你同樣告訴我你的所有秘密,我隻想知道,事情就是這個樣子了,太傅今後對於我和蕭晏的打算,可以告訴我一下嗎?”


    出乎意料。


    傅明奕知道蕭傾不是個循規蹈矩的人,她有幾次都以出其不意的方式破壞了他原本的打算和設想。


    這次也不例外。


    蕭傾就是有這種奇異的能力,跳出你給她畫好的圈,然後給你扔迴來另外一個圈。即便她的手段還不成熟。


    是的,按照她的說法,她或許真的比他年長,但她卻還保留著孩子氣的天真,和大無畏的坦誠,不計後果,不想未來。


    她的坦白無論從內容上還是從程度上都超過了他的預想。


    傅明奕眉眼微微斂了一下,心裏把各種關節一一想過,然後定定地看著她:“我的秘密,所有的話……如果我說,你聽嗎?”


    傅明奕的目光太沉,太深,太專注,太認真。


    月光投照在他黑色的瞳仁中,挑出一點深沉極境中的光亮——如此清澈,卻又難以辨認。


    光亮裏隻有一個她,仰著頭膽大無畏的她。


    蕭傾突然害怕了。


    美色也不足以讓她放棄求生的欲望。


    她不自覺地轉開了目光,幹笑一聲道:“我的好奇心不多,隻那一個問題就可以滿足了。”


    她似乎聽到了傅明奕輕輕的嗤笑聲,可她不敢去看。


    傅明奕看著她耳下白嫩的肌膚上若有似無的紅暈,眼睛便眯了一下。


    很好,險些被她騙過去。


    雖然她說的大約都是真話,態度也確實坦誠,但這是一隻狡猾的兔子,想要馴服她還需要花費一些巧心思。


    不知道為什麽,竟有點遺憾。


    “好。”傅明奕從善如流。


    “臣的打算從來沒有變過。陛下便是陛下,晏皇子便是晏皇子。陛下沒有試過,怎麽知道這個身份沒有比普通人來得更好呢?”


    蕭傾傻眼了。這是幾個意思?


    傅明奕的意思該不會是……


    她認真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所以,晏皇子不會在這個位置,我想要離開這個位置,除非真的蕭傾迴來?”


    傅明奕似笑非笑,“陛下覺得呢?”


    傅明奕一定是這個意思。


    蕭傾定了定神,“好,也可以。在這之前,我順其自然,自會做好本分之事。相信太傅一天也沒有停止過尋找,以太傅的能力,這一天應該不會太久。”


    “不,陛下理解得不對。”傅明奕氣定神閑,似乎還笑了一下。


    “哪裏不對?”


    “臣說了,陛下沒有試過,怎麽知道這個身份沒有比普通人來得更好呢?”


    蕭傾的腦子怎麽也轉不過彎來。


    也許是不敢,也許是不願。


    傅明奕絕對不會是想……


    他在試探她,考驗她。


    對,一定是這樣!


    她伸出手掌蓋在眼睛上,過了差不多有兩分鍾才放下來。


    “太傅,我覺得我才疏學淺,理解能力有問題,加上困頓疲累,腦子也不太清明。這個話題下迴再討論吧。”


    傅明奕也不強求,隻道:“陛下的坦白原來隻接受自己能接受的迴報。”


    他轉過身繼續緩緩往下走,走下兩步才道:“陛下其實比臣更固執。”更狡猾。


    想象有一天,當她在他的教導下成長起來,會是怎樣的……


    傅明奕悄悄握了下手,將血液中流淌著的躁動一寸寸壓了下去。


    蕭傾撇撇嘴,很快抬步跟上。


    她腦子亂,已經罷工了。


    傅明奕則又在想,如果今天在這裏的不是他,而是趙右辰,是餘在廷,是覺音,甚至是王項等等,這隻狡猾的兔子也會這樣坦白嗎?


    傅明奕想,他大概永遠不會告訴她,當她以為是名正言順的那個人迴來的時候,他心裏有多害怕。


    他救迴來的,隻是這個蕭傾。


    隻有這個蕭傾,才具備無限可能。


    如果他衝進皇宮時看到的不是那樣一雙眼,如果她不是那樣的表現,他不確定會不會將她帶出去,更不要提後麵的許多事情。


    皇家的女兒並沒有多麽珍貴,一個本身沒有價值的公主也不值得他耗費許多心神。


    他知道自己內心的冷酷,但他不會告訴她。


    至少在現在。


    蕭傾以為自己足夠坦誠就夠了,但其實她並沒有做好準備——知道他的全部。


    算她識相,知道適可而止。


    。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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