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跟太傅和那個孩子打完招唿,然後迴到梅疏床邊,再然後一本正經地叫人來檢查一下她衣袖上是不是有什麽藥物殘留的。


    她覺得自己的腦袋大概在看到那個孩子的時候,一下子分裂成了兩個。


    一個在冷靜地思考她現在還有什麽事情沒有做,她應該做什麽,怎麽做。


    另一個在瘋狂地恐懼。


    那個孩子與她現在的樣子有七分像,隻是大約比她矮一個頭,看著隻有六七歲的樣子。


    那是個男孩子。


    太傅一如往常地恭敬守禮,然後向她說明,這是皇家的血脈,按輩分該是他的親弟弟,隻是並不在皇族宗譜之中。


    未成年的皇子都是居住在宮中的。


    太傅懇請妥善安置這個孩子,並且,要帶他見見各位皇室宗親,將他的身世和名字添加在皇家宗譜之中。


    蕭傾自覺當時表現一定完美無缺。


    可是她心裏一邊想:很好,太傅將她的話聽進去了,這麽快就找到讓她解脫的辦法了,一邊卻又想:這是在逼她走嗎?所以托李青河來試探她的選擇。可是這又何必呢?直說不就好了嗎?


    明岫已經處理完梅疏頭上的針,她小心翼翼地看著蕭傾,聲音已經不能再輕。“陛下?”


    蕭傾迅速迴過頭,“唔,好了嗎?是什麽?”


    明岫的眼睛往外麵看了一眼。


    太傅就站在門口的地方,手裏牽著一個孩子,他看著蕭傾的背影,看了一小會兒便轉過身去,與趙右辰一起走了。


    “怎麽了?”蕭傾麵容肅正。


    明岫連忙收迴目光,道:“針上並未發現藥物殘留,但是根據梅常侍的反應來看,應該是塗抹了類似致幻致癲的藥物。且因為正紮在穴位上……”


    “梅疏怎麽樣了。”


    “已經睡下了。等她醒來奴婢再看看。”


    蕭傾點頭,伸手去摸小小,卻發現小小並不在自己身上。


    不知道什麽時候跑走的。


    她收迴手,起身道:“朕去歇一會兒,這裏的事情你安排吧。”


    明岫看著她挺直腰背往外走,等她快要跨出門口了,她還是沒忍住小跑上去,“陛下,奴婢陪您。”


    蕭傾擺擺手,“朕自己待一會兒。”


    她抬起頭,遠遠就能看到太傅他們的身影。


    而這個時候,趙右辰不解地問傅明奕:“陛下似乎不太高興?”


    傅明奕蹲下身來看著身邊的孩子,“之前臣說的,小殿下都記住了嗎?”


    孩子乖巧地點頭,“殞記住了。”


    傅明奕拍了拍他的肩膀,“待見過宗親,小殿下就不能再叫這個名字了。小殿下如果信得過,臣為小殿下擇字,再請皇上賜名,可好?”


    孩子仍然點頭,“好。”


    趙右辰覺得這個孩子真是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看了一會兒又覺得他長得與蕭傾有些像,便不由得想小皇帝更小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嗎?於是又對他生出許多好感來。


    傅明奕笑了笑,“那麽,在這之前,先住在臣的府邸,可以嗎?”


    孩子便笑了。“謝謝太傅。”


    “小殿下不必多禮。”


    傅明奕指了指旁邊的小花園,道:“小殿下可否在此處稍等臣片刻,臣與趙將軍說幾句話。”


    孩子點頭,“殞在此等候。”


    他又對趙右辰點頭,道:“趙將軍。”


    趙右辰連忙行禮。


    這位雖然沒有在皇室宗譜中,但方才他也聽清楚了,這是小皇帝的親弟弟。


    傅明奕這才與趙右辰往小花園那邊走去。


    蕭傾看完這一幕,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像有一塊大石頭在堵著。


    傅明奕這樣溫柔耐心的樣子她是見過的,那時候在他們南逃的路上,傅明奕也曾這樣照顧著她的傷痛和情緒。可是他們之間,卻也彼此存在著猜忌和抵抗。


    不如現在他這般純粹。


    蕭傾的嘴角不自覺地彎下去,腳步一轉,往自己的寢宮走去。


    她的身後隔著兩步的距離跟著馬洪,他一言不發,隻微弓著身子往前走。


    趙右辰繼續之前的話題。


    “小陛下似乎不太高興?”


    傅明奕麵色平淡,“這段日子,辛苦你了。”


    趙右辰搖搖頭,“小陛下乖巧聰慧,實在不需要擔心太多。很多時候,右辰行事還需要小陛下點撥。”


    傅明奕淡淡笑了一下,“此刻不便,待我安頓好小殿下,晚間在府中備上薄酒,到時再敘。”


    趙右辰笑了,“正有此意。太傅迴朝,右辰才覺得身上的重擔稍輕了一些。正如太傅臨行所說,宮裏宮外,是需要整頓一番了。”他有許多話,也有許多問題,晚上與傅明奕詳談。


    兩人相視一笑,傅明奕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迎著陽光朝那個孩子走去了。


    第二日,太傅酒醉,未進宮麵聖,也未見任何一個大臣。


    第二日,趙右辰酒醉,未在宮中值守。


    第二日,蕭傾沉沉睡到日落,聽聞王項曾經來過。


    第三日,傅明奕進宮,同時進宮的還有王項、孫進益、餘在廷。


    蕭傾旁聽他們針對安祭武魂的事情你來我往,綿裏藏針,最後定下方案,隻是國庫財政隻能承擔一半的花銷,另外一半由太傅來想辦法。


    然後,傅明奕向王項提及那個孩子的事情,於是宗親進宮,蕭傾再次旁聽,聽到他們敲定了那個孩子的身世和認祖歸宗的一切事宜。


    那孩子原名蕭殞,傅明奕請賜名蕭晏。


    日日平安,天青無雲。


    蕭傾無法控製小心眼地在心裏冷笑了一下。


    蕭晏,蕭顏。


    是不是當她變成蕭顏,他就變成了蕭傾。


    蕭傾沉默地讚同太傅的一切提請,然後神色困頓地表示需要休息了。


    雖是入夏,卻不知為何風涼如水。


    晚上的時候,蕭傾踢了薄被,一早就打著噴嚏流下兩道鼻水,眼睛熱熱的,腦袋有些發暈了。


    明岫憂心地忙前忙後,蕭傾卻還笑了一下推開藥碗,道:“不必這麽麻煩,就是覺得困。朕再睡一會兒就好了。”於是躺下睡去,不吃藥,連一日三餐都要睡過去了。


    什麽北蠻入侵,皇帝南逃,什麽太傅遇難,南北不和。


    自太傅迴到南華城,一切風波似乎都在無形中消散,南華城上空的雲也都不會流動分毫一般。


    經過了三天,此時病倒,蕭傾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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