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蕭傾第二次聽到急報說太傅不好了。


    第一次,報信的人準備來給她一刀。


    第二次,她伸出手,覺得心口有點疼。


    太傅是有多招人恨啊。


    蕭傾覺得他應該認真反省一下。


    大概是第一次的動靜整得大了些,給她留下了心理陰影的同時,也給她增厚了免疫壁,這迴她在驟然驚起之後,竟然能夠嘴角抽一抽,順勢又坐下了。


    這個時代就是這點不好,沒辦法人對人,點對對直接聯絡。


    打電話發短信那都是做夢,發微信發視頻更加是天方夜譚,要跟遠方的人聯絡大概隻能依靠信紙和信鴿。


    對了,還有馬。


    總之,都是動物。


    哎呀,算漏了,人也可以。


    蕭傾恨自己為什麽不是帶著係統啊仙器啊之類的穿過來的。


    不過,她想到一點:李青河都沒找她說什麽,這些人說的話基本可以當做玩笑來聽。


    如果太傅有事,李青河這麽大費周章地折騰半天,鬧著玩兒呢?


    不過,蕭傾很快又想到自己的處境。


    她快速看了一眼現場。


    哦喲,大家沒什麽反應啊?


    太薄情了,好歹是太傅去把你們給贖迴來的好嗎?


    不過,這種反應讓她本能地警覺起來。


    “陛下?”王項憂心地望著她,卻讓她瞬間警覺起來。


    “太傅怎麽會遇難……”蕭傾皺著眉喃喃自語,由於視線放空,目無焦距,所以顯得雙眼無神。


    而她內心卻在想:太傅到底在搞什麽鬼?


    “陛下,太傅的屍首還未尋到,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陛下龍體重要,切不可太過憂心。”王項的目光更加柔和誠懇了。


    安國公這時從他麵前的小矮桌後緩緩走出來,站到堂下道:“是啊陛下,這隻是盈州知府的一麵之詞,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陛下不如靜候幾日,待盈州知府再細細尋幾日,說不定情況也並沒有那麽糟糕。”


    馬上又有人附和道:“陛下節哀。”


    “陛下龍體要緊……”


    “陛下不可太過傷心……”


    “陛下仁德……”


    “太傅吉人自有天相……”


    蕭傾聽了半天,也沒有聽出什麽新意來。


    她正準備說點兒什麽,又有人道:“太傅為天子師,可是世事難料,太傅下落未明。陛下,先帝將陛下托付給三位輔政大臣,本可保陛下千秋萬代,不料天不成人之美,世情艱險,如今唯一剩下的太傅大人也……”


    於是周圍一陣歎息。


    “太傅大人的安危重要,江山社稷也同樣重要。按照先帝的旨意,如今當務之急乃是重擇德高望重者為天子師,為陛下定幾位輔政良臣,這樣……”


    蕭傾心想,原來你們在這裏等著我呢。


    什麽宮宴,什麽不在邀請之列,都是為了現在這些話做準備的吧?


    那麽眼下這個宮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得跟自己家死了親爹一樣地說起“太傅遇難”的事情。


    她更加覺得極有水分了。


    更何況,在座的大部分都是南臣,然後便是所謂的皇室宗親。


    本來因為蕭重樂的關係,她對宗親們還是有點期待的,現在看來,這些人恐怕是好日子過慣了,現在恐怕隻有添亂的份兒。


    她皺著眉,對現在的狀況略有些反感。


    這些人又想要換下太傅,推王項上去嗎?


    王項固然有他的優點,可是,誰能這樣對待太傅?


    蕭傾的臉色不自覺地沉了下來。


    王項離得近,他一看便知小皇帝這是有點煩了。


    除了王項之外,最關注小皇帝的便是餘在廷了。


    小皇帝雖然年紀小,但是這段時間行事看來,卻是極聰慧且有主張的。


    餘在廷轉了轉手中小小的酒杯,腦子裏突然生出一個瘋狂的,賭博似得念頭。


    “陛下厚德重恩,滿朝文武皆是陛下的良臣,而如今太傅未歸,下落不明,絕不是重選帝師的好時機。陛下若是擔心,可派人前往盈州仔細查探,相信以太傅之機敏才智,斷不會辜負陛下牽掛久候之恩。”餘在廷抖了抖袖子,雙手交疊拜了下去,脊背拱成了一座山。


    許多人都看著餘在廷,然後又悄悄地把目光投向王項。


    他們都知道,餘在廷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意味著什麽。


    有人可惜地搖了搖頭,看著餘在廷的目光就變得憐憫起來。


    王項慢慢收斂了麵上的表情,不過很快又恭敬地對著蕭傾道:“餘大人說得在理,陛下,不如就派餘大人前往盈州,相信以餘大人的細致,一定能在山中安全尋迴太傅。”


    他說得極為誠懇,但是堂下卻鴉雀無聲,有的人甚至低下頭去。


    蕭傾靜靜看著這一切,隱約已經感覺到餘在廷與在座的人之間,似乎憑空出現了一條蜿蜒的裂縫。


    “臣願意前往,請陛下恩準。”餘在廷叩首再拜,反應很快。


    王項直直地站在蕭傾的旁邊,他雙手交垂在袖中,半白的頭發一絲不苟地梳起來,臉上的表情雖然莊重又柔和,但蕭傾從側麵看過去,卻覺得他的嘴唇抿得像一把尖刀。


    自從餘在廷開始準備安祭武魂的事情開始,王項這位餘在廷的恩師就漸漸不一樣了。


    “陛下,餘大人是兵部尚書,以這樣的身份去盈州多有不便,不如許餘大人一個更為恰當的身份,這樣也好指揮得動盈州州軍,更方便找人。”


    有人臉色都變了。


    蕭傾心裏也覺得有些意外。


    王項這個意思……


    “臣但憑安排。”


    “那就……”


    蕭傾覺得這種場麵,她搞不定了。


    她要想一想。


    “哎喲……丞相,不知為何,朕覺得腦袋有點疼,許是今日多喝了幾杯酒水……諸位多飲幾杯,朕要休息片刻。”說著,她便扶了腦袋站起來。


    馬洪、劉意趕緊走上來扶著蕭傾,她便任由他們攙扶著,對眾臣擺擺手道:“都多飲幾杯吧,朕乏了,可也不能掃諸位的興。丞相,這裏就交給您了。”


    說完,她竟真的走了。


    她走過餘在廷身邊的時候,踩了一下他的衣角,道:“起來吧,可別跪著掃了大家的興。”直到走出去都沒有再往後看一眼。


    王項緩緩走下來,冷冷看了一眼站起身來往自己座位走的餘在廷,什麽也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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