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們你一言我一句,而蕭傾的沉默似乎刺激得他們越發慷慨激昂。


    更有甚者,竟然最後當庭一跪,老淚縱橫地高聲道:“陛下,大蕭如今北有蠻族陳兵蕭水,而南軍武職遲遲不定,無將可用,兵甲渙散,如此如何定國啊!還請陛下以江山社稷為重,順應民意,莫要延誤時機啊!”


    然後大腦門兒往地上一磕,那響聲兒便跟著他的陳詞一起如驚雷一般止了滿朝沸騰。


    滿朝臣子除了王項和孫進益,竟先後全跪下了。


    蕭傾的目光在大殿上掃了一圈,發現表現得激動的基本都是出身南方的臣子。而那些隨著她和太傅來的北臣——似乎異常沉默。


    她內心道:太傅啊太傅,你看看你不在的時候,這朝堂多麽熱鬧。


    你都沒趕上這麽好的戲啊。


    趙右辰在一旁冷著臉,心裏有點氣憤。


    雖然覺得朝議激烈一些也是正常的——就算先帝在時,朝議也曾出現過大臣們幾乎爭得麵紅脖子粗的情況。不過天和帝和順,對臣子當朝諫言之類的事情都表現得極為寬容。


    但是,大臣們一邊倒地向陛下請求一件事情,居然還這麽激動……說得冠冕堂皇,其實是在向小皇帝施壓吧?


    那份奏折中,身居要職的可大多數都是他們南臣!


    他用眼角偷瞄了眼蕭傾,見她麵色還算正常,一方麵為她的鎮定而內心讚了一句,另一方麵心裏又不可抑製地澀了一下。


    這架勢,太傅在的時候一定不會允許的,可現在小陛下卻要獨自麵對。


    他的手指忍不住動了動,想要握上自己的佩劍。


    而這個時候,蕭傾強悍的心理素質就表現出來了。


    她麵色愁苦地歎了口氣,“卿等的意思,朕明白。勞各位操勞國事,忠心至此,朕真是慚愧。”


    眾臣跪拜的姿態更加虔誠了。


    “先帝憐朕年幼,著前丞相宋相,前樞密使王大人,以及太傅傅大人殿前輔政。可天不佑大蕭,竟遭敵辱,偌大平安城,蕭水以北五州,盡落入蠻族之手!國土淪喪,骨肉分離,而朕什麽都不能做,還要勞太傅大人不顧自身安危,獨身入虎狼之地,與北蠻交涉,迎迴我大蕭的眾多臣民!”


    蕭傾的聲音猛然拔高之後像是提不上氣來,中間停頓了兩秒,頓時便又顯得頹喪起來。


    “朕……朕……愧對祖先……愧對諸位……”蕭傾的聲音沉痛而哽咽,五指在膝蓋上收緊,兩條清眉擰起,一聲聲鑽入人心,叫人心被抓住一樣難受。


    尤其那些經曆了南逃入南定城的那些北臣,一個個更低下頭,有的人已經雙肩顫抖,忍不住淚盈眶中。


    國破家亡,是每個大蕭人心中的傷口,觸之即痛。


    離得最近的趙右辰開始還有些發愣,這時候不自覺地挺直背部,想要把難受緊縮的心髒給扯開了,展平了。


    王項臉色越發沉下去,孫進益也低下了頭。


    作為唯二站著的兩個人,這時相繼跪了下去。


    蕭傾堅強地吸了下鼻子,雙肩微微顫抖著,似乎在努力平複情緒。


    王項道:“陛下節哀。隨國民遭此大難,但陛下安好,南華已定,這便是天佑大蕭。天無絕人之路,陛下仁善,快莫要如此自責。我等臣眾必定忠心耿耿,效力朝廷,謹遵聖意,必能迎我大蕭興盛!”


    蕭傾終於平靜下來,又溫聲道:“痛定思痛。朕並非有意延誤武將安置之事。隻是,如今大蕭隻得半壁江山,一麵要抵抗北蠻,一麵要保衛國土,定國之武將乃是要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的英雄男兒,朕思之痛之,想我大蕭臣民劫難餘生,他們將要承擔多少的生死之重,衛國之責。朕……恨不能一一拜謝,豈敢不慎之重之乎?”


    眾臣沉默,一開始挑起話題時越演越烈的劍拔弩張竟在此刻漸漸消弭於無形。


    武將不比文臣,大蕭已經如此,就像蕭傾所說,如今大蕭的每一兵一將,那都是要在戰場上被鮮血洗禮的。


    “丞相、孫大人和餘大人上了一份有關武將空缺安置的奏本。本上所列諸位將領必都是英雄人物。說實話,朕十分慚愧,朕可將國之安定交於諸位之手,可對於這些人,朕並不能一一認出。這份名單,卿等皆可傳看。既是事不宜遲,朕想,為昌我大蕭武運,也為護我風雨大蕭,卿等除了這份名單上的人,還可補充提名。三日後,便在南華宮南校場組織一場比試。卿等列座,一來為我蕭英雄男兒鼓氣,二來也為我蕭空缺出來的武職選拔最合適的人選。”


    蕭傾一口氣說完,又長出一口氣,“若是卿等覺得三日太長,也可縮短。卿等以為如何?”


    這就是蕭傾一晚上想出來的辦法。


    她看著跪在下麵沉默的眾臣,心想:太傅,我算是夠意思了吧。我可還真是花了心思才想出這個辦法來的啊!


    趙右辰的眼睛亮了一下。


    很快有人道:“陛下聖明,謹遵聖意!”


    蕭傾看了他一眼,有點眼熟,該是北臣。


    很快又有幾個人附和。


    再後來,王項領頭帶著眾臣山唿萬歲,這事兒算是定下來了。


    退朝之後,蕭傾坐在步輦之中,心情十分輕鬆。


    細細想來,她本來可以一揮手準了王項等人的奏本,萬事不管的。反正傅明奕是掛不了的,肯定會迴來的,不然為什麽他走的時候,都沒有給她安排輔政大臣什麽的?


    再說,就她這個冒牌貨擺在這兒,傅明奕就算隻剩下一口氣也肯定會迴來的,不然他這麽折騰到底是為了什麽啊?他不是這麽搞笑逗樂的人吧?


    而在這件事情上,北臣統一表現出沉默,這讓她隱隱覺得,傅明奕恐怕是另有什麽安排的。


    而她之所以花了一晚上時間琢磨著這麽折騰了一迴,一來是她就算性情再淡漠寬和,但被這麽明顯地施加壓力讓她就範,這種事情她忍不了,不想個法子扳迴一盤心裏窩氣;二來是她想,給自己增加點籌碼。


    至於她這麽一出演完之後,眾臣不同意怎麽辦?


    她也就想了一秒鍾。


    那能怎麽辦。既然太傅能迴來,他們愛同意不同意。等太傅迴來,那都是他的事情。頂多隻能證明她這個皇帝沒啥威嚴唄。


    可她現在就是個十歲孩子,又沒親政,沒有又能怎麽樣?少她一頓飯還是少她一碗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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