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輪銀月高懸夜空,靜謐皎潔的月光宛如層層薄紗,輕柔地籠罩著水蛇鎮。


    冷肅的夜晚,忙碌一天的小鎮居民各自進入夢鄉。家犬的吠叫聲偶爾在街頭迴蕩,反而襯托出小鎮被一種名為寧靜的氣氛所包圍。


    六道高矮不一的身影穿梭於光暗交織的街巷深處,他們全身裹著灰黑色的厚皮鬥篷,腳穿軟底皮靴,行動時盡量不發出聲音,還特意走在建築的黑影下,以此掩藏形跡。


    水蛇鎮平民區人口密集,即便有夜色與陰影掩護,走在路上想避開所有人的耳目那也不太可能。不過,這裏的房屋建築非常擁擠,巷道縱橫交錯,七拐八繞,如同蛛網迷宮一般。就算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摸黑迴家還時常走錯路,在如此複雜的街巷追蹤移動目標的難度就可想而知。


    維克多充分演化水蛇鎮的環境,腦海中仿佛有一副全方位、全立體的地圖,能夠與現實相對應。他閉著眼睛都不可能在這裏迷路。


    維克多引領哈維等人擠過一條隻能側身通行的狹窄巷子,闖進後麵的街道。兩隻遊蕩的家犬突然看見他們,便夾起尾巴,縮進角落裏並大聲狂吠。


    「噗」、「噗」,哈維曲指彈出兩個銅幣,好似甩弓射出兩枚勁急的石彈,立即要了它們的狗命。


    家犬臨死前的半聲哀嚎卻引來麻煩。有居民爬起床,悄悄走到窗邊,小心翼翼地朝外張望,但並沒有發現異常。


    維克多一行人已經走遠,隻是剛剛的動靜讓追蹤者急促的腳步聲再次朝這邊傳來。


    至少有十幾名暗哨從維克多離開租屋的那一刻開始一直跟蹤他們。


    這些人很難纏,維克多利用街巷地形的阻隔多次甩脫追蹤,但他們總能根據遊蕩家犬的叫聲重新摸到隊伍的後邊。


    他們反應機警,行動敏捷,配合嫻熟,牢牢咬住維克多一行人的尾巴,絕非普通的覺醒者,最起碼也是升華專長的職業者。


    實際上,麥迪早就發現有一群眼生的家夥代替衛隊士兵在租屋附近徘迴。按照老斥候的說法,隻要他還沒瞎,幾個蹩腳的暗哨偽裝的再好也沒用。


    維克多信任麥迪在這方麵的才能,雖然他身中冷心詛咒,失去大部分戰鬥力,但畢竟是軍團出身的頂級斥候,能夠在半獸人大軍的腹地通行無阻,偵查關鍵情報。發現幾個暗哨對老斥候而言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稀鬆平常。


    在麥迪的指認下,維克多和哈維當時就已鎖定了盯梢者。可以肯定他們不是水蛇鎮衛隊中的職業者,至於他們的真實背景,維克多也懶得追究。反正,他即將進入地底溶洞,再從地底密道脫離水蛇鎮,然後想辦法改頭換麵,這邊的人和事都能劃上一個句號。


    今晚的撤離行動被暗哨持續跟蹤終究是個麻煩。


    「大人,要不要我去把他們都宰了,我保證不會鬧出太大的動靜!」哈維咬著牙齒,低聲對維克多建言道。


    ….


    平民區的家庭習慣養狗,哈維想殺光整個街區的家犬不太現實,但處理掉製造麻煩的暗哨就簡單許多。


    維克多停下腳步,冷靜地說道:「我親自去對付他們……你們繼續往前走,到第三條巷口右拐,一直走到底,在左側最後一間屋子裏麵等我。」


    「第三條巷子,左邊最後一間屋子,好的。如果裏麵有居民,我們該怎麽做?」麥迪開口詢問道。


    哈維向來服從維克多的指示,麥迪同樣對他信心十足。因為維克多曾經在森林裏麵憑一己之力瓦解獸人集骨者團夥,就連可怕的兇暴豺狼人都輕易地死在其劍下,何況區區幾個隻配盯梢的低級職業者。


    「屋子裏如果有人就製服他們,動靜小一點。」維克多吩咐完,轉身跳上對麵四米多高的屋頂,像貓


    兒一樣靈巧無聲。


    維克多擁有超凡感知、超凡敏捷和昏暗視覺,能夠聽見數十米外蚊蟲振翅的聲音;房屋建築不能阻礙他的行動;黑夜中的目標在他的視野中無所遁形。他可以比哈維更有效率地解決跟蹤者。


    這裏的房屋建造的四四方方,頂部樓板盡是曬台,好處是把空間利用到極致,壞處嘛就是給身手敏捷的盜賊提供方便。因此,居民睡覺的時候總會把出入曬台推板從裏麵鎖死,也絕不在曬台上麵納涼睡覺。如果夜裏還有人在房頂上閑逛,那他們肯定抱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比如,現在的維克多就準備去揍人。


    那些跟蹤者全部分散在下麵的巷道裏,他們借助地形陰影或藏身或潛行,鬼鬼祟祟的行動方式一看就是老練的盜賊。


    可惜,他們表現得再小心、再專業也瞞不過維克多的超凡感知,那是一種近乎立體的全感知方式,哪怕視線受到障礙物的阻隔,敏銳的聽覺和嗅覺也能鎖定目標的位置,掌握目標的身高、體重、移動方式和速度,乃至身體狀態的一些基本信息。


    憑借卓越的感知天賦和深厚的知識儲備,維克多總能先發製人,還沒動手就立於不敗之地。


    他站在高處,片刻的工夫就找到每一位跟蹤者。


    這些人穿戴的衣物和普通鎮民完全沒區別,但每個人都很精悍,有一身健壯的肌肉。他們兩、三個一組,分散在不同的位置,依靠短促的哨聲和同夥時刻保持聯係。


    維克多稍微皺了下眉,由於對手人數眾多,且訓練有素,他意識到自己幾乎不可能在暗地裏將他們逐個擊破。


    不過,他很快就鎖定了這些暗哨中的指揮者。


    那是街巷的一個夾角,在維克多視線不可及的地方,藏著三個人,其中兩個人唿吸聲細密悠長,正處於精神集中的警戒狀態,應該是保鏢。而真正的指揮者總是在狗叫聲停歇後吹響短哨,促使外麵的同夥做出響應。


    維克多不知道他們約定的哨音暗號究竟什麽內容,無非就是「去看看北邊」、「北邊沒人」、「.....那就往南走」諸如此類的消息。


    ….


    很顯然,隻要解決了指揮者,這些身份不明的暗哨肯定會亂上一陣子,很難再追上哈維他們。


    維克多說幹就幹,唿喚微風環繞體表,在屋頂上輕縱而去,宛如在夜空中滑翔的蒼梟,沒有發出半點聲音,落在指揮者所處的拐角,正好是他們三人的視角盲區。


    他出手迅捷,輕飄飄地一掌按在一名保鏢的後腦勺上,看似力道輕微,其實運用了戰鬥唿吸法的提氣斬技巧,掌心吐出一股穿透勁,將那名精悍健壯的職業者震暈了過去。


    即便職業者的體魄超越普通半精靈,腦袋也是他們的要害。何況,提氣斬的穿透打擊擅長破防,維克多根本不需要等待結果,腳步轉動,又飄到另一名保鏢的背後,如法炮製要將其擊暈。


    修長勻稱的手掌擊中後腦勺的刹那,穿透勁欲吐未吐之際,那個保鏢竟恰好轉身側頭。他左手曲指成爪向後猛抓,力量兇猛無比,攻擊快如閃電,指爪撕裂空氣發出爆鳴,掃過維克多的胸口,又擊中巷道邊的石牆。


    「砰」的一聲,堅硬的牆壁被打的塌陷開裂。


    這麵牆壁後麵的房屋之內,男人粗重的喘息、女人柔媚的哼吟,連同床板晃動的嘎吱聲突然停息,仿佛有一口無形的剪刀將所有不合時宜的聲音統統裁斷。


    轉角巷被一股無形的精神力量拖入某種奇特的氛圍,連囂張的家犬也集體陷入沉默。


    明明是幽暗逼仄的小巷,卻好似沙土飛揚的角鬥場。


    鮮血淋漓。


    燥熱肅殺。


    精神力量往往看不見摸不著


    ,但可以動搖人心。那是意誌的顯現,就如絕世美人一顰一笑能讓人目眩神迷;威嚴的王者一個眼神就讓部眾噤若寒蟬;淵博的智者一句話叫人心存敬仰。


    而這股肅殺又熱烈的精神力量源自那名徒手擊破牆壁的半精靈。


    他三十多歲的年紀,光頭上爬著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疤,兩隻耳朵都有殘缺,正半跪在地上,用一雙死魚眼瞪著維克多。粗壯的脖子有不正常的扭曲,這使得他喪失大部分行動能力,但氣勢兇猛獰惡,像極了負傷的猛獸,隨時都會發起最致命的反撲。


    維克多悠閑地站在幾米外,沒有露出任何敵意。


    然而,誰也不會懷疑他的強大。


    製服野獸和殺死野獸不同,前者比後者困難得多。剛剛,維克多如同鬼魅一般出現在這裏,瞬間打暈一名職業暴徒,又擊傷另一位,自己卻毫發無傷。


    在他和負傷暴徒相互對峙中,指揮暗哨的頭領變成可有可無的路人角色,站在那裏連大氣都不敢喘。


    暗哨頭領之所以這麽老實,是因為同夥爆發的氣勢給他一種巨大又明確的壓力。


    千萬別動,動就會死!


    沒錯,維克多原本沒打算殺人,隻想悄悄地打暈他們,製造混亂,從而甩脫暗哨的跟蹤。但是,他的這次突襲失敗了。如果暗哨的指揮者這時候膽敢大聲唿救。那麽,為了免受一群職業者的圍攻,維克多隻能采取最有效率的做法,將這兩人當場格殺。


    ….


    之所以突襲失敗,就因為麵貌兇狠的暴徒出乎維克多的預料。他反擊的時機恰到好處,維克多用盡手段,施展風行和閃劍秘術,瞬間改進為退,堪堪避開對方的橫掃,否則他就會被反殺,即便不死,受重傷也在所難免的。那樣的話,維克多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後果不堪設想。


    所幸,結合風行的閃劍術進退自如,非同一般,讓維克多在千鈞一發之際,反敗為勝。不過,他當時肯定無法留手,曲指握拳猛刺暴徒的頸椎要害。


    風元素親和態下,維克多不以力量見長,可他的體魄屬性畢竟達到17點,毫無保留的一記刺拳足夠打斷半精靈職業者的脖子。然而,刺拳觸及暴徒的頸椎,維克多感覺自己打中的是一根絞合緊密的牛筋,柔韌的反彈力讓受暴擊的椎骨關節僅稍微錯開,並沒有被徹底打斷。


    無論如何,像椎關節錯位這樣的傷勢應該導致半身癱瘓,使傷員喪失行動能力。


    但是,這名職業者暴徒依然擁有令人膽寒的戰鬥意誌。看他兇狠的樣子,恐怕還能夠對維克多發起猛烈的攻擊。


    毫無疑問,禿頭半精靈的生命層次達到三階,還是一位罕見的兇暴化半精靈,擁有媲美兇暴猛獸的危險預感和戰鬥直覺,盡管他的戰鬥技巧還很粗糙,但反擊直接有效,差點讓維克多陰溝裏翻船。


    如果僅僅是兇暴化的半精靈,維克多並不會太在意。


    對方憑借強大的意誌克服傷勢帶來的影響讓維克多想起了博朗鎮種植園的蠻族少年約格。


    蠻族戰士的身體構造非常奇特,代表雄性特征的器官平時縮進腹腔,當他們受到傷害的時候,器官能夠分泌特殊物質,將疼痛轉化為力量,暫時免疫昏迷、衰弱等負麵效果,保持強大的戰鬥力。


    維克多用棍子把約格打得嗷嗷叫,卻沒辦法打暈他。


    半精靈可沒有蠻族的身體條件,禿頭半精靈純粹靠意誌力對抗頸椎錯位的影響。


    換句話說,他的精神力量已經超越了身體的極限,還能夠顯化意誌,達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維克多想到的是心靈之觸。


    心靈之火、心靈之觸、心靈之光代表心靈力量的三大層次,但它們並非相互統屬的關係,不存


    在先後晉升的途徑。


    哈維點燃了心靈之火,而維克多沒有點燃心靈之火,卻同時具有心靈之觸和心靈之光。他的「地精屠戮者」、「豺狼人殺手」屬於心靈之觸的應有範疇,風行天賦應該算得上是心靈之光。


    隻是,他和哈維的心靈力量來得蹊蹺,存在難以解釋的地方。


    維克多曾經一度以為,心靈力量的三大層次,和半精靈職業者流傳的「鏡之心」、「夢之影」、「魂之體」一一對應,隻是名稱不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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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現在看來,事情未必如他所想的那樣簡單。


    半精靈職業者們認為先掌握「鏡之心」,再達到「夢之影」,最後才是「魂之體」。


    迪薩聯盟的曆史上,一定有半精靈掌握過「魂之體」的奧秘。


    如果說禿頭半精靈掌握「魂之體」,他未免太弱了。個人實力不及哈維,身份地位也弱,隻能充當別人的打手保鏢。


    正因為如此,他的心智體顯得特殊且充滿謎團,倒是勾起了維克多的好奇心。


    就像露絲和潔西卡的情況,維克多總是對獨特的心智體充滿興趣,難以自拔。


    上下打量禿頭半精靈,維克多興致勃勃地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職業暴徒沒有感受到維克多的敵意,緊繃的身體漸漸放鬆,卻沉默著不說話。


    「他自己沒有名字,我們都叫他半啞肯特。」暗哨頭領在旁邊插了一句嘴,見維克多沒有責怪自己,就繼續說道:「先生,哦,尊者大人,肯特來自漆黑穀地,曾經是鬥技場的角鬥奴隸,據說他打過一百多場比賽,隻輸過一場,脖子受了重傷,差點死掉,好不容易被救迴來,說話就不太利索。」


    維克多根本不理會暗哨頭領,又對肯特問道:「你願意追隨我嗎?」


    半精靈暴徒的死魚眼睛有了一絲異樣的光彩,纏繞傷疤的喉結上下滾動,但他還是搖了搖頭。


    維克多有點遺憾,輕輕歎息,轉而說道:「別在跟蹤我了,那樣的話,我隻能殺光你們……像你這麽有趣的人死掉就太可惜了。」


    說完,他縱身跳上旁邊的牆壁,高挑修長的身影遁入幽暗的夜色。


    暗哨頭領長長鬆一口氣,轉頭看向自己的同夥,好像第一次認識對方,心有餘季地說道:「居然有人說你這家夥有趣,第一次見麵還想招攬你,真是見鬼了……好吧,你剛剛救了我的命。我沒想到你這麽強。我們不都是三級暴徒嗎?」


    肯特伸出左手,卡的一聲,把自己的頸椎複位,用嘶啞含湖的聲音異常艱難地說道:


    「等級……狗屎......沒有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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