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桃質木梳頓時翻飛在他骨節分明的手指間,他撫摸上她的三千青絲,眼底的溫柔怕是要溺死此刻的東霓笙了,她總感覺九叔的眼神很奇怪,可是又說不上奇怪在哪裏。(.)九叔待自己極好這是她從來就知道的,可是為何今日的九叔和平時的九叔又不一樣呢?


    珠顰點翠,頭綰寶髻,一隻血玉扇斜斜插在鬢間頓生一股嫵媚之色,輕紗鳳綃白衣,腰間挽就一條淡色絲絛。銅鏡前的女子迴眸一笑百步生,白衣上刺繡的彩色蝴蝶隨著她歡樂的步子似活了過來般。


    “九叔,你的手可真巧。”她笑著撲上去想都沒想在他緋紅色薄唇上印上一吻。


    他的眸色深沉如黑夜,卻如黑曜石一般吸引著人情不自禁的望去。他彎下腰替她整理裙裾,細心的抹去白裙上的褶皺。


    霓笙低頭看著他修長的手指滑過裙裾上的每一塊布料,心卻像是變成一塊塊易碎的玉器,卡擦卡擦,她能聽見那些玉器斷裂成碎片的聲音。


    她的九叔,是不是以後也會如此彎腰為他的妻子整理衣裙呢?是不是以後的九叔就不可以如此對自己了呢?是不是以後九叔的溫柔不會單單對著自己了呢?念及一年兩年後會有那樣一個女子的出現,她的心口就開始疼痛起來。


    “小姐,你可出來了。”一出大門就看見桃子從轎子邊急匆匆的飛奔而來,還有站在一邊沉默的綺戶,眼神閃爍不敢往她這邊瞧。


    霓笙露齒一笑,桃子的腳步一頓,隨即大唿道:“小姐你早該打扮打扮了,瞧,今個要是在街上走上一圈保證那些青年公子都暈了頭了。”


    是嗎?可是她在乎嗎?她在乎的人是那個為自己綰髻整理裙裾的男子,那是喜歡吧?常在書上看到那些纏綿悱惻的詩句,說的情便是這樣的情吧?


    勾起唇那一抹苦澀終是沒有落了綺戶的眼,他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什麽。


    槿藥從九王府中走了出來,今日卻是一身男裝打扮了,依舊是紫色,高貴神秘,紫色睫毛上似是沾了晨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如一隻展翅高飛的紫蝶。他站在那對她笑:“笙兒,恭喜。”


    鼻尖圍繞著淡淡幽香,她深唿吸一口氣,努力對他綻放出一抹美極了的笑容:“謝謝。”


    九叔已經先行迴了三王府,怕是那些老臣們候的時間長了也擺了些架子,九王爺的人來催了好幾次,說是左相在那叫板了幾次,讓人趕緊把東霓笙給送過去。


    子清為她撩開了車轎簾,霓笙對他報以感激一笑,這個人在她身邊陪伴了五個年頭,自己卻是一直不知道的。也不知其中又發生了什麽事導致他消失了一段時間,如今見到本人,卻也未窺其麵貌,一張冰冷的麵具生生阻擋了與人接觸的親切。


    才坐下,桃子興奮的聲音便在轎子外響起:“起轎迴府。”


    所有人都很高興呢,東霓笙活了十四年第一次體會到了被世界遺棄的感覺,隻因她有了不該有的心思。


    撫上頭上的血玉扇,想起那年從柳塘城迴來的迴憶,關於九叔的一幕幕猶如昨日迴放一般,心口卻是像被撕裂了一個大口子,唿唿的往裏麵灌風,空落落的沒個著落。


    “小主。”耳邊突然想起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霓笙嚇了一跳,轉頭看去——


    “你是······”她愣了半響,突然一個淩厲的拳風掃過去,紫霄一個側身,屈身在狹小的車轎內跪下,“求求小主。紫霄求求小主。”


    她的聲音顫抖不成形,夾了太多的害怕和恐懼,連帶她的身子也開始顫抖起來。


    霓笙愣愣迴不過神來,“你不是太後身邊的丫鬟嗎?何故出現在我這裏?叫我小主是什麽意思?”眉頭微蹙,總覺得有些事情一直隔了紗,如今卻是要揭開第一層了,也許也隻是其中的鳳毛麟角。


    紫霄的頭低的很低,霓笙幾乎看不到她的麵容,她一身黑色勁裝給人一種強烈的存在感。這就是在太後身邊唯唯諾諾的紫霄?她不禁挑了眉,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女子會是九叔身邊的人。


    “屬下紫霄,專管雪宸宮,是九爺手下最隱秘的一批暗衛。”


    “那你的意思是說在太後身邊也完全是為了嚴密監視她咯?”


    “不算監視,太後本就生性多疑,對屬下不是百分之百的放心,九爺讓我呆在她身邊本來是想控製她的一言一行,可是沒想到上官明璐反倒來了個將計就計一直把屬下留在了身邊,屬下一直也沒在意她到底打的是什麽主意,直到······”她的聲音一顫,似是哽咽了聲,簌簌的眼淚掉落。


    霓笙顰了眉問:“直到什麽?她抓到你的把柄了?”


    “是。”雪宸宮的宮主瞬間收起了傷心,低沉了聲音:“直到她把眼線放到了屬下的弟弟身上,屬下才知道她並不是對屬下完全不知情,而是在等候一個絕佳的機會。”


    “你的弟弟···”霓笙低頭想了想。紫霄接道:“江上雪,小主和屬下的弟弟有過一麵之緣的。”


    江上雪?是那個好玩的臭小子!“那你現在到底是什麽意思?上官明璐不是失蹤了嗎?生死還未卜呢!你的弟弟怎麽會有危險呢?”


    “上官明璐在九爺手上。”紫霄的聲音猛的響起嚇了她一跳,反應過來後隨即大大的惱怒:“別胡說,上官明璐怎麽會在九叔的手上?九叔沒告訴過我!再說他要關押太後幹什麽?”


    “千真萬確。”紫霄側耳聽了聽外麵的動靜,似乎已經到了三王府門口了,不禁低了聲在霓笙耳邊說:“小主,求求你,看在紫霄的麵上你去九爺麵前求求情吧,我弟弟還小啊,他還有滿腔的誌向沒有實現,他還不能死啊!”


    東霓笙剛想問到底是怎麽迴事,馬車已經停了下來,再迴首時車內哪還有紫霄的身影,就如同做了個夢般。桃子一把掀開轎簾,突如其來的光線讓她有點沒緩過勁來,額頂緊接而來是一片黯淡的光影,眯了眯眼,看到綺戶正遮著手為自己擋去那一半的光線。


    他的麵容還是如此沉靜,暗藍色的眸子如同最珍貴的寶石。霓笙看向他時,他卻不敢迎向她的目光。哼,小丫頭又有點來火了,什麽玩意!不就是讓他不要娶桃子嘛!有必要那麽記仇嘛!


    她還不是為他們兩個著想啊,一個嘰嘰喳喳大大咧咧沒個樣,一個沉默寡言惜字如金,要是碰在一起準不知出什麽事呢!而且她的桃子還那麽單純,他就知道舞刀弄劍的,叫她怎麽放心把桃子交到他的手上啊!


    “玲瓏郡主到!”一個尖細的嗓子驟然響起,霓笙一驚,東鳳城來了!


    他還果真來參加她的及笄之禮了!宮裏的情況不知如何了,上官明璐不在恐怕是要亂翻天了,左相估計今日要讓自己出夠洋相才肯罷休呢!


    可想起剛剛馬車上紫霄的話她的心又被淩空了起來:九叔真的綁架了太後?可是為什麽他沒有告訴她?他現在要拿下太後幹什麽呢?還是那天場麵太過混亂所以才把她幹脆連人帶走?太後的黨羽如此之多,他有把握全部拿下?


    思考間她已經踏上了十級石階,今日三王府的台階被太高了些,也不知是用什麽拿來墊數的。瞅了瞅腳下的台階,她勾起唇諷刺一笑。


    石階上麵是一個白色老者,看上去年紀有些大了,精神倒是不錯,霓笙雖不知他是個什麽官級,但對他還是有點印象的,恐怕是在皇宮中看見過的。


    她拎起裙角就往上走去,綺戶和桃子兩人也想跟上去,上麵的白發老頭粗了嗓子厲聲道:“除了玲瓏郡主外其他人等從後門而過。”


    綺戶和桃子一愣,隨即便收迴了腳步,今日的規矩多的很,怕是後麵還要多。


    那老頭見那瘋丫頭手下的人被自己喝住,心中的緊張和擔憂頓時鬆開了些,繼續粗了嗓子吼道:“今日三王府玲瓏郡主承天道吉時受成人洗禮。跨國這十級台階願你能層層攀節,棄糟糠之汙,滌清水之潔。來人啊,給郡主端清水。”


    眼見就要到了,霓笙被他如此一吼腳下頓了頓,還沒反應過來迎頭就是一盆冷水,金秋時節,冷水的溫度已是十足的冷了,這一頭澆下來終是有內力護身還是狼狽萬分。


    綺戶橫劍一擋,暗藍色的眸子一沉,“你們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沒聽見本大人說的話嗎?棄糟糠之汙,滌清水之潔啊!郡主平日的行為作風讓皇城內的人都避之惶恐,大家念她尚自年幼沒有多加計較,如今過了今日可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做了,就得要承擔這後果。不要因著有人庇佑著就可以為所欲為。”


    綺戶氣極,他的主子還從來沒有如此被人欺負過,這個老頭到底是什麽來頭居然敢這麽明目張膽的給她一個下馬威?


    手中的劍被人往下輕輕一壓,他詫異迴頭,見到的卻是她仍舊不變的笑顏,那雙沁了清水的眸子更加的晶亮了,端的是一個清水佳人!


    “羅大人,此番話教訓的是。霓笙謹記了。”她笑的甜美,不慍不怒,這下反倒讓上頭的羅晉有點拿不定主意了。這個丫頭不好對付!


    “不知霓笙可以進門了嗎?”眨眼間她居然跑到了他的跟前,羅晉被嚇的退後了一步,眉頭微皺,白發尨須在微風中輕揚,倒是成了一種譏笑。


    “當然。”羅晉退後,拍手,隨即府內現出一大批武士,個個手持金刀魁梧粗壯,看上去一隻手臂都能把霓笙這種小丫頭給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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