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裏。


    “婆婆,再等一刻鍾,尚思羽那混蛋不迴來,咱直接走了,他樂意去哪裏瘋隨他的!”


    “哥哥,你把咱仨的房退掉!”


    不就是買個早飯,還在這城裏逛上癮了!


    快氣懵的崔華錦實在憋不住心裏的怒火,衝著鳳若顏和鳳欽祖孫倆說著。


    這個尚思羽真是個人才,去買個早飯,竟然快兩時辰還沒迴來,心裏不痛快的鳳若顏怕崔華錦氣的更狠,隻能佯裝不在意。


    雖說這兩日趕路沒那麽急切,畢竟年歲不饒人,一日幾個時辰在馬背上長途跋涉滋味也不那麽好受,悄悄的用手揉了下酸脹的後腰,鳳若顏微微笑起來,“錦兒,別著急,剩餘的路程沒多少,橫豎今兒天黑準到京城,咱可以消停著走,大夥也不至於那麽累。”


    尚思羽也不是個做事沒分寸的人,還最顧及錦兒的吃食,這一大早可別出了不好的事,心思細膩的風欽帶著一絲憂慮,衝鳳若顏請求,“祖母,欽兒怕思羽在外麵惹上麻煩,想過去找找,祖母看可成?”


    “哼,他連熊瞎子都不怕,難道還怕這裏的人?哥哥,你就別跟著添亂,咱走咱的,京城的路他比你熟呢,瞎操哪門子的心!人家喊你一聲哥,樂的都分不出南北了!”氣急眼的崔華錦冷笑著,又看到多事的哥哥,心裏更是煩躁,開始口不擇言起來。


    自從和尚思羽定親,這丫頭的性子好像變的有些急躁,這會竟然連欽兒都遷怒上,這小辣椒脾氣急躁的,真是讓人腦袋疼。


    從來沒見過妹妹這麽會無理取鬧,這個讀了滿肚子聖賢書的鳳欽忍下被妹妹譏諷著的尷尬,急忙給妹妹曉之於情的說教起來,“錦兒,思羽畢竟和咱一起來的,再說他也是為了給咱買吃食……”


    “閉嘴,越說你還越來勁了,客棧裏難道沒有供應早飯?非要多此一舉,打量著他身上帶的銀子多還是咋地?還有你,既然那麽稀罕尚思羽,幹脆搬他尚府裏住得了!”


    “錦兒,哥哥,沒那意思……”


    看到孫兒被錦兒譏諷的麵紅耳赤,鳳若顏有些無奈,這丫頭一慣是明事理的,竟是吃錯了藥麽?


    皺起眉頭嗬斥著,“錦兒,你越說越不像話了,不就是尚思羽去買早飯迴來的晚了些,你就橫鼻子豎眼的,你哥哥哪裏得罪了你,讓你說出這麽苛薄尖酸的話。”


    “錦兒去退房後,就不上來了。”


    見鳳欽被她的話鬧的尷尬窘迫的模樣,她有些理虧,偏被婆婆當著鳳欽的麵斥責,心裏又覺得憋屈,也不等他們倆迴應,抓起自己的包裹甩在背上,氣咻咻的衝出了房間樓。


    鳳欽伸手去拉奪門而出的妹妹,“錦兒,你……”


    “欽兒,別管她,讓她下去,試試她多大的能耐!”


    這丫頭突然變的無理任性,鳳若顏是真的生了氣。


    祖母端過來盞茶,這才定親,妹妹就和尚思羽鬧別扭,鳳欽有些發愁,“祖母,錦兒莫名的發這麽大的火,到底是為了啥?”


    鳳若顏接過了茶水,望著鳳欽糾結擔憂的臉色,笑了,“欽兒別擔心,錦兒雖在崔家這個農家長大,可從崔家那些親人身上得到的疼愛,不比那些大戶人家的孩子少,脾氣未免有些驕縱,尚思羽和錦兒也算是青梅竹馬的情義,也把她捧在手心裏,錦兒是鬧不出啥事的。”


    “錦兒!你快過來!”


    “看我把誰給你帶迴來了?”


    才衝掌櫃的說了句退房的話,身後傳來尚思羽興奮的嚷嚷聲。


    那激動的聲音活像在外麵撿了個金元寶。


    “尚思羽,你個混蛋!迴來的挺是時候啊!你個腦子少根筋的蠢貨,一大早就出去玩的樂不思蜀,還知道迴來啊!滾,我不想看到你,馬上分道揚鑣,我們也不打擾你這貴公子的雅興!”


    因他被婆婆責備,還惡言傷了鳳欽,崔華錦把手裏的銀子拍在櫃台上。


    猛然轉過身,怒氣騰騰的望著正對著她傻笑的尚思羽,蠻橫無理的話說個不住嘴。


    客棧裏的人都把好奇、探究的眼神投注在尚思羽身上。


    被那麽多人不壞好意的目光盯著,他的笑容僵在臉上,瞬間有些不知所錯。


    他的妹妹小錦兒都長這麽大了?這些年他們的日子是咋過來的?


    自己做為長兄卻沒盡過一絲的責任。


    被淚水模糊了雙眼的金鎖,激動、羞愧多種情緒在心裏糾纏,連耳朵也失了聰,隻看到妹妹的小嘴張張合合,說的是啥他連一句都沒聽清。


    尚思羽呆愣愣的看著崔華錦轉過身給不掌櫃付了房錢,又滿臉怒容的從他身邊過去,像是大夢初醒,忙去拉她的手,“錦兒,別生氣,是我買早飯誤了時辰,你大人大量,可別和我計較。”


    身子一閃,躲過了尚思羽伸過來的手,陰沉著臉崔華錦大步朝客棧的大門口走去。


    “錦兒,你要去哪裏?”


    見到這氣唿唿的丫頭接過小二遞過來的馬韁繩,尚思羽和金鎖同時喊了出來。


    “我要去哪管你啥事!”


    連頭都沒會,崔華錦懟了尚思羽一句,翻身上了馬。


    這丫頭竟學會了騎馬?


    看妹妹身子在馬背上挺直,手抖著馬韁繩,追到門外的金鎖很有些意外和驚訝。


    “錦兒,別走,你婆婆和哥哥都還沒下來,你獨自一人能去哪裏啊?”


    最怕錦兒和他置氣的尚思羽腦子已經亂成一鍋粥,他奔出來拉住了馬頭上的繩帶,滿臉都是擔心和祈求。


    “你躲開,不然馬踢到你可怪不到我!”


    這個混蛋竟敢攔在馬前麵,崔華錦憤怒的拿馬鞭朝尚思羽的腦袋抽過來。


    金鎖見妹妹這麽兇猛,上前一把抓著她的手腕,“錦兒,你咋真打尚公子呢?”


    眼見鞭子衝自己腦袋抽過來,尚思羽驚訝的忘了躲閃,被金鎖製止,委屈的問起來,“哎,錦兒,你還真的要打我?”


    從哪裏冒著個黑臉大漢,捏的自己手腕像要斷了似的,沒搭理尚思羽的崔華錦氣惱的瞪著金鎖,“快放開我的手!你是哪個?做啥要管我的閑事!再說姑娘家的名字也是你隨便叫的?真是無理至極!”


    妹妹能養成這樣的性子也好,最起碼不會受人欺負,金鎖鬆開她的手腕,笑了,“錦兒,我是你大哥金鎖啊!”


    這個漢子要和自己套近乎用的還是已經好多年沒消息的大哥名頭,真是可惡。坐在馬背上崔華錦居高臨下又鄙夷的掃了他一眼,“大哥?別胡說了,我大哥哪裏是你這幅醜模樣!”


    “傻丫頭,你看大哥手腕上的印記,就明白我是不是假冒的。”


    妹妹心眼還挺多,金鎖捋開自己的左手衣袖,讓崔華錦看自己左手臂上的橢圓形青色胎記。


    見這人把胳膊伸在自己麵前,崔華錦狐疑的眼神掃過他的左手臂,果然見一道扭曲的疤痕邊上有個橢圓形的青石胎記。


    小時候常和二哥、三哥調笑自己大哥,哪日大哥若和家裏人走散,他們幾個看到這塊胎記就能把大哥給找迴來。心一下子揪的很緊,從馬背上翻了下來,上前抓著金鎖的手臂,哽咽起來,“大哥,你真的是錦兒的大哥……大哥,這麽多年,大哥到底在哪裏?怎麽變的這麽醜……”


    在邊境無數次夢裏,見妹妹扯著他的衣袖撒嬌,軟軟的喊著大哥,醒過來,金鎖能惆悵一整日。


    這會長大的妹妹就在眼前哭訴著,金鎖既心酸又有些欣喜,嗓子沙啞的問著,“好妹妹,大哥在邊境那苦寒之地苦熬七年,這模樣能不改變嗎?難道就因大哥變的醜,錦兒就不認大哥?”


    “認,大哥再變的醜些,也是錦兒的大哥啊……”


    淚眼迷蒙的望著大哥含笑的臉,用手背抹著源源不斷的眼淚,崔華錦又哭又笑的嚷嚷著。


    “這麽多年,咱家錦兒都長成大丫頭了,若不是尚公子,大哥和錦兒走碰麵都認不出呢。”從身上摸出條棉布帕子,給妹妹擦拭著眼淚,金鎖感慨著。


    “大哥,你既然好好的,咋能不迴家呢?大哥可知道咱家裏如今就剩下錦兒和三哥、三嫂,二哥……奶……爹和三叔他們都沒了啊……”


    大哥沒離開時,家裏還有那麽多的人,可是都一個個死的那麽淒慘,崔華錦用手捶打著大哥的胸膛,哭訴起來。


    聽到這驚人的消息,金鎖臉上的喜悅瞬間凝結在臉上,他抓緊了妹妹的手,驚駭的問著,“錦兒,到底出了啥事?奶和爹他們咋會沒了呢?還有三叔和你二哥,他們好好的咋也沒了?”


    錦兒哭的那麽難過,尚思羽心也像被刀子紮了似的,瞅著金鎖猩紅的眼,客棧外麵和裏邊的人都好奇的望著他們仨個。


    尚思羽低聲說著,“金鎖大哥,錦兒,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先進客棧裏邊吧。”


    站在走廊尚的鳳欽看到妹妹抹著眼淚上了樓,尚思羽陪在身側,臉色也不好。


    他的麵色沉了下去,“錦兒,你咋哭了?”


    走了這短短的一段的路,崔華錦激動的神情稍微的平複了些,知道今兒恐怕要在這裏停留下來,她揚起臉望著鳳欽,“我沒事,婆婆呢?錦兒要見她。”


    聽到外麵腳步聲,鳳若顏就從屋子裏出來,看到崔華錦紅腫的雙眼,冷冷的掃了眼尚思羽,她微微的皺了皺眉,“錦兒,你咋哭的眼睛像個爛桃子?”


    “鳳神醫,我可沒敢欺負錦兒。”


    被鳳若顏冰冷的眼神掃過,尚思羽委屈的擺著手。


    “大哥,咱進屋裏。”


    崔華錦扯著身後神情呆滯的大哥,勉強衝婆婆笑了笑,“婆婆,這是我離家多年的大哥,今兒機緣巧合,竟然在這裏讓思羽哥哥給帶迴來了。”


    鳳若顏也知道崔華錦有個去兵役的大哥,看他和金濤長的有五分的相像,知道錦兒會哭成那副樣子的緣由,她點點頭先轉了身子跨過門檻進了屋子。


    見他們仨進了屋子,鳳欽扯著要跟進去的尚思羽,疑惑又氣悶的問著,“思羽,你倒是好本事,這一會工夫,上哪裏又給錦兒找了個大哥?”


    這倆兄妹可真是難纏,還沒讓錦兒那丫頭消氣呢,這個鳳欽又纏上了身,尚思羽無奈的拍著腦門,“鳳欽兄,這原本就是錦兒那丫頭的大哥,在這裏遇上,我總不能當做陌生人,若往後讓錦兒知道,還不和小弟結了仇怨。”


    原來又是崔家人,怪不得妹妹難過成那模樣,可是親人相逢不是應該開心嗎?


    “人家兄妹相遇,你去摻和個啥?”


    鬆了口氣的鳳欽把要進去的尚思羽拖拽著下了樓。


    小半個時辰過去。


    金鎖心情沉重的聽妹妹痛苦不堪的把這幾年家裏發生的事情講完,他的眼裏充滿了紅血絲。


    三叔遭遇土匪是意外,最讓金鎖難以接受的是二弟金輝竟然是被坍塌的房屋砸死,若他在家裏,二弟興許還活的好好的,爹和奶也不會早死。


    金鎖揪著自己的頭發,痛苦、懊悔的望著妹妹哭的紅彤彤的眼睛,“錦兒,是大哥不好,不該拋下你們獨自去了軍營,讓你二哥和奶以及爹早早的去了,是大哥混蛋啊……”


    鳳若顏蹙眉看著深陷哀傷中的錦兒,又勸解著金鎖,“金鎖,你也年紀不小,過去的事已經過去,再懊悔也於事無補,說的多也是憑白的讓錦兒再去感受那些痛不欲生的過往。”


    “是,鳳神醫說的對。”


    金鎖點頭,又拉著妹妹的手,鄭重的承諾,“錦兒,你別難過,往後大哥會好好的照顧你和你三哥的。”


    得知大哥在邊境已經成了親,今兒還是侄兒滿月之喜,崔華錦很快調整好心情,央求著婆婆和她一起去看望沒見過的大嫂和小侄兒。


    能讓錦兒這丫頭不再難過,鳳若顏自然樂意前往。


    騎在馬上,看到崔華錦臉上有了笑意,尚思羽也歪著腦袋笑問著她,“錦兒,這次不再生思羽哥哥的氣了吧?”


    若沒這個傻乎乎的尚思羽,今兒肯定會錯過和大哥相逢,崔華錦含笑點頭,“錦兒高興還來不及呢,咋會生你的氣呢。”


    得知這個曾救過自己妹妹兩次的尚思羽和妹妹定下心事,也見過妹妹不像小時候那樣柔弱,金鎖雖改了口,還是笑著敲打他,“思羽,沒想到你竟然和我家錦兒定下親事,果然還是你倆有緣分啊,往後可不能欺負我家錦兒,不然我這做大哥的可不會同意。”


    “緣分可是好幾世修來的,錦兒那麽好,我怎會舍得讓她受一絲的委屈,肯定會倍加珍惜錦兒的。”


    這個黑炭似的大舅哥好像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還沒咋著呢,就已經開始敲打自己,尚思羽挺直了身子,鄭重的許下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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