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去梨園,那人居然也不在,問了小廝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她心頭痛恨,找人去尋,坐立難安間,想著還是來侄女這裏探探口風。


    讓她不弄清楚她心頭癢的難受,又酸又辣的。


    看著眼前悠哉遊哉的羅玉姍,她一咬牙開口道:“玉姍,你最近可去過梨園?”


    羅玉姍一頓,看向李夫人:“沒有,最近天氣冷,沒去看戲,怎麽了?”


    “你可認識那鳳雅老板?”李夫人忽的開口道。


    “知道啊,看戲的時候見過,怎麽了?”羅玉姍問道。


    “沒什麽。”李夫人囁嚅,不再說話。


    雖然來的時候想著一定要將這事探探清楚,但話到唇邊,她還是說不出口。


    自己與戲子有首尾的事情還是斷斷不能泄露半分,怎麽說她也是個富貴人家的夫人。


    不過見這侄女談及鳳雅麵色如常,想來或許自己家那個不爭氣的胡說亂造,若真的開了口,自己恐怕會惹禍上身。


    想到這裏,身上出了冷汗,她有些後怕,險些上了那窩囊廢的當。


    深吸一口氣,她冷靜了些許,不過是個男人,還是個最低賤的男人,自己沒有必要為了他將自己搞得身敗名裂。


    更何況這幾日他都不見人影,說不定又是與別的女人廝混。


    想到這,對鳳雅的怨懟之情更是強烈。


    “你父親母親這兩天去大覺寺上香了,你沒有跟著去?”李夫人下決心不再提那事,但專程來找羅玉姍沒說幾句話就走了算是怎麽迴事?於是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漫不經心地。


    李夫人本是隨意一問,卻聽羅玉姍道:“我去做什麽?天氣冷得很,我才不去討那嫌。”


    羅家是舊式家庭,對上香這些很是講究,前些天便攜年幼的女兒一同前去,本來想帶羅玉姍,但這個女兒一向浮躁不聽話,想著帶去寺內也不好,她自己也不願,索性便隨她。


    紫榆百齡小圓桌上鋪著紅氈條,羅玉姍的貼身丫鬟黛兒正拿著小鉗子為她磕核桃。


    羅玉姍古怪地打量了李夫人一眼,然後撇開視線。


    也不知這姑媽抽了哪門子風,平日裏都沒有什麽交集,居然會主動來探望她。


    不知道她想做些什麽。


    總之,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


    迴到梨園,望著麵前的牌匾,鳳雅覺得一切恍若隔世。


    不知道為什麽,從洛家迴來總有種自己被遺棄的感覺。


    想起女孩送自己出門時的樣子,他輕歎一口氣。


    他心情凝重,歎了一口氣,上前敲了敲門。


    過了許久,有小廝悄悄開了一條小縫,看到來人,他驚了一跳:“爺?您迴來了?”


    那小廝左右看了看,幸而現在時辰尚早,還沒有什麽人,他連忙讓鳳雅趕快進來。


    鳳雅對身後汽車司機道了謝,便跨進門檻。


    那小廝看到那汽車,眸子瞪大,怔了一下。


    鳳雅一路迴了院子,進了屋內,撣去肩上的細雪新露,漫不經心地問道:“我不在的這些日子裏,你們怎麽樣?”


    小廝小四小聲對鳳雅道:“爺,這些天有不少人來找過你呢。”


    鳳雅動作一頓,問道:“知道是誰嗎?”


    小四搖了搖頭,“派的小廝來的,來的時候也鬼鬼祟祟的,可能是哪家的夫人吧……”他的聲音漸漸小了。


    鳳雅心底忽的有些煩躁,他伸手搓了搓臉,語氣不善道:“我知道了。”


    “我累了,要休息一下。”他徑直去了自己的房間,小廝們看著他的背影,麵麵相覷。


    躺在床上,閉上雙眼。


    窗戶用木棍支起,光線照進來,塵埃四下飛舞。


    一切都感覺熟悉又陌生。


    一隻青白修長的手放在半舊高麗棉的背麵上,而另一隻手放在額頭上,他覺得他的頭似乎在隱隱作痛。


    這是怎麽迴事?他在外麵也沒有待那麽久啊。


    他心裏某個經久不動的地方,隱隱開始酸澀,鼓脹,又亂顫,這種感覺很奇妙,好像漂在虛空中,雙腳不得離地,卻並不是那麽難受。


    他的頭略動了動,枕頭內的菊葉沙沙作響,他有段時間害眼,枕頭裏塞著菊花葉子,據說是使人眼目清亮的。


    他欠起頭來按了一下隱隱作痛的頭部,略一側轉,他翻了個身。


    不知不覺間,他躺在自己那木板床上和衣便睡著了。


    直到耳畔傳來的一陣腳步聲將他喚醒,鳳雅緩緩睜開眼睛。


    小廝在門外壓著嗓子小聲喊著:“爺!爺!有人來找你了!”那小廝害怕聲音太大驚著鳳雅,聲音裏卻又透著焦急。


    他的聲音驚慌,鳳雅一怔,眼裏閃過一絲期盼的亮光。


    是她來了嗎?她來找自己了?她迴心轉意了?


    鳳雅雖然常混在女人堆裏,但對於女子,他一向不必多花費力氣,女人便對他趨之若鶩。


    可謂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他覺得女人也就那麽迴事,逢場作戲是他的拿手好戲。


    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這話可是不假。


    但自從認識了洛真後,他終於體會到為一個人而牽腸掛肚、魂不守舍的感覺,心裏再容不下其他女子。


    那些女人,又怎麽及得上她呢?


    他連忙坐起身來,問道:“是誰?”


    小廝道:“是李夫人。”


    李夫人一得了消息立刻就趕來杏花梨園,一般都從戲園子無人的後門中進來。


    鳳雅心中失望透頂,他眼底閃過厭煩,擺了擺手,重新躺迴床上,道:“說我身子不舒服,請夫人改天再來。”


    本就心中煩悶至極,如今偏又來這種消息,現在的他,沒有精力應付別的女人,簡直讓他的心情沉到穀底。


    心內抽痛,他從未如此痛恨自己卑賤的身份。


    小廝大大愕然,往日裏鳳雅不會這樣的。


    無論哪個女子前來,他都會笑臉相迎,從不拒絕。


    今天這是怎麽了?


    站在門口想了想,小廝有些猶豫,卻還是開口:“爺,李夫人看上去心情不太好,您要不還是……”


    心內焦躁,腦海裏各種念頭更迭不斷。


    閉上的桃花眼重新睜開,鳳雅眼中帶著疲憊,他目光微冷,過了許久,終於道:“告訴她,我馬上就到。”


    久與人打交道,鳳雅早已練就逢場作戲的本領,他圓滑世故,狡猾無比,能夠趨利避害,獨善其身,所以才能夠年紀輕輕混到如今地步,如魚得水,八麵玲瓏。


    他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麽,所以總是頭腦清醒。


    坐起身來,整理一下身上的衣物,走到門外,從那小廝身前走過,鳳雅麵色在這稍顯陰鬱的天色中更顯陰沉,他如一陣清風般快步向前走去。


    現在,需要讓他好好想想一些事情。


    急走了幾步,他仰頭望天。


    今年冬天似乎格外的冷啊。


    這場飄飄灑灑的冬雪還未來得及融化便有碰上了瑟瑟的寒風,他穿上了厚厚的冬衣還是覺得冷。


    從身體冷到了心底。


    身後的小廝覺得冷風刺骨便縮起了脖子,恨不得能將棉被披在身上。


    *


    洛家廚房內,有兩個小丫鬟坐在門前在聊著閑話。


    “喂,那個救了咱們家小姐的戲子今天走了,你知道嗎?”


    “我知道,早上給老爺送早飯的時候我還見到了呢。”


    “嘖嘖,那位長得可真俊美,遠處看著像是個女人似的,比女人還美。”


    “是啊是啊。”


    “喂,你說他是不是和我們小姐……”


    “喂,你可小聲點。”圓臉的小丫鬟小聲道,“不過我確實看到過他和我們小姐在一起過,可這也說明不了什麽啊,他一個戲子,司令哪裏能同意他接近小姐?”


    “那也不一定,你看他們兩個俊男美女,多麽般配,小姐溫柔善良,又是從國外來的,對這門第可能沒那麽看重……”


    “啪”的一聲,兩個小丫鬟隻覺得頭頂一痛,轉頭一看,見福媽站在身後,怒氣衝衝地望著她們,立刻嚇得麵如土色。


    “你們兩個小蹄子還有時間在這閑話?活做完了嗎?平日裏幹活磨磨唧唧的,找不著人影,在這閑話倒是熱火朝天的!”


    “你們兩個,再敢混說,讓人家聽見了,明兒仔細揭你們的皮!我們司令小姐仁慈,待我們下人那麽好,沒有想到你們居然在這裏亂嚼主子的舌根,真是該死的!他們的仁善竟然讓你們這些小蹄子失了本分!”


    福媽揪住兩個小丫鬟的耳朵,兩個小女孩連連告饒:“福媽福媽,我們錯了!”


    “哼!”福媽鬆開她們,“滾去幹活!”


    兩個小丫鬟立刻跑走了。


    *


    女孩坐在廊屋下,此時已經是中午,太陽正當頂,柔和的暖和光芒照在她的身上。


    她似是心事重重,低頭想著什麽。


    室內的門簾與簾勾被吹得搖晃,簾搖影動。


    亞玉端著將要收走的飯菜,看到自家小姐這副模樣,徑直走到洛真身旁:“小姐,你用過了?”


    洛真抬頭望著她,點頭。


    等亞玉收拾完迴來的時候,看到洛真還坐在那裏。


    想了想,她去屋內取了一件小襖來給她披上,開口道:“小姐,小心著涼。”


    洛真對她微笑:“謝謝。”


    亞玉已經習慣了洛真對她這樣客氣的態度,她與洛真朝夕相處,現在情同姐妹。


    所以自然,有的事情她也很是清楚。


    但亞玉可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不敢妄議。


    暗暗輕歎了一口氣,不管怎麽樣,小姐和那人怕是沒有緣分,司令雷厲風行,是不會允許他們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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