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雅身子不動,他自顧自地想著事情。


    白日裏那個女孩輕輕抬眼,明眸黑亮,映出整個冬日最璀璨的一抹顏色。


    她溫柔含笑的樣子在他腦海裏不斷閃現著。


    此時已是半夜,他目光凝定,躺在床上,卻忽然聽到一聲輕響。


    雖然聲音不大,但因為此時是深夜,所以那點聲音異常清晰。


    他心頭一緊,坐起身來,身旁的女人不悅地輕哼一聲。


    他目露驚疑,仔細聽著,隱隱約約地似乎有人在說話,好似在向這邊走來。


    “啊——”


    女子的驚唿聲帶起一串瓷器砸碎的聲音,尖銳的貫穿這不大的戲院後院。


    *


    嚴廈玹穿過月洞,走過抄手遊廊,然後走進後院,來到父親的書房。


    進了門,穿過一道屏風,就看到嚴永寧在作畫。


    他本沒有在意,隻瞥了一眼,卻發現那屏風是四扇黑漆描金螺鈿鑲貝母的,別的都尋常,獨那貝母拚的月亮,真真兒是美極了,又大又亮,乳白光潤,水色蕩漾。


    他一看就知道這又是父親花了大價錢從古月齋帶來的。


    看到那正作畫的老人,嚴廈玹緩緩走上前。


    嚴永寧漫不經心地開口道:“你來了。”年過五旬的男人,身著長衫站在桌案旁,身旁有下人垂首靜候差遣。


    他身形依舊堅硬挺拔,一身長衫竟被穿出軍裝的氣勢。


    這樣的模樣與那日在壽宴上的簡直判若兩人。


    嚴廈玹道:“爹,你找我。”


    嚴永寧把筆遞給一旁的下人,接過下人遞來的濕帕子,慢條斯理的擦拭指尖,他的目光仍不離桌案,卻開口道:“我聽說你最近似乎挺閑的。”


    嚴廈玹道:“還好。”


    他這個父親在外人麵前演的是一幅豁達急躁的模樣,誰能想到現在才是他真實的模樣。


    嚴家家主嚴永寧可是位深藏不露的老狐狸,否則嚴家現在也不會聲勢如此煊赫。


    “洛付周現在怎麽樣了?”


    “聽說已經醒了,應該是沒什麽大的問題了。”


    嚴永寧言語間頗有些惋惜:“我就知道他沒那麽容易就死,可是這也是錯過了一個好機會啊。”


    嚴廈玹神色未變,微笑地聽著自己父親的話。


    “廈玹,你若是真的看上了洛家那個女孩,你可要加把勁了。”


    嚴廈玹一抬頭,卻又忽覺自己的動作幅度有些大,又慢慢垂下頭去。


    “現在是最好的機會。”嚴永寧終於抬頭望向他,輕笑道,“此事若是成了,那你也不必整日派人盯著她家了。”


    嚴廈玹聞言,頭垂得更低了。


    書房內炭火燒的極旺,溫暖如春,但嚴廈玹隻覺得遍體生寒。


    “廈玹,你是我的兒子,我以後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但是有些事情你還年輕,看不清楚我不怪你,你要學會權衡。”


    頓了一下,他又開口繞迴到洛家身上:“洛家那姑娘溫柔嫻靜,我看很適合你,你外麵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我向來不怎麽過問,男人嘛。但是你若是定下性之後,可就不能再胡鬧了。”


    “謹遵爹的教誨。”


    “這幾天你也清閑,不如就出去看望看望病人。”


    “……好。”


    “好,你出去吧。”


    嚴廈玹出了門,徑直走向大門。


    上了汽車,嚴廈玹對司機道:“去洛家。”


    *


    米勒醫生在房間裏許久,才走出來。


    王旭知和那位金發碧眼的米勒醫生在用英語交流。


    洛真自小生活在國外,自然也是聽得懂英語的,於是站在一旁聽著。


    大體上說的是父親的身體已經沒什麽大礙了,但還需要好生靜養。


    洛真想起自己父親剛醒來的時候連唿吸都會扯動疼痛,肯定內傷嚴重。


    於是她忍不住走上去,用英語問道:“請問醫生,會留下什麽病根嗎?”


    米勒醫生驚訝地望著她,然後迴答道:“洛先生治療及時,雖傷勢嚴重,但好在沒什麽致命傷,再多養幾月,該會痊愈,自然也沒有病根的後患,但一定要按時服藥,身體要好好養著。”


    謝過醫生,洛真鬆了一口氣,然後走進了房間,與父親說著話。


    沒過多久,卻忽然有人進來道:“司令,嚴家二少到訪!”


    洛真一驚,不禁看向自家父親,洛付周麵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對那通傳的小廝道:“去,讓夏先生去迎接二少。”


    “父親……”洛真見他那瞬間嚴肅的神情,不禁想到前些天這嚴廈玹還來探望他,盡管對這人印象不好,但她覺得還是該把這事告訴他。


    “來看我?是不是看我有沒有死?”洛付周冷笑道。


    洛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一會兒你不用開口和他說話,我簡單說幾句,就把他打發走。”


    洛真點點頭。


    嚴廈玹走進洛府,走了一會兒,就來到了洛付周的臥房,在夏英阪的帶領下,他在門口頓了一下,就走了進去。


    老人坐在床上,寡言少語,臉上沒什麽表情,佝頹著身子,看上去很疲憊。


    “洛司令。”嚴廈玹對他行禮問好,眼角瞥了一下坐在床邊的洛真。


    洛付周點了點頭,冷淡地望著他,“嚴二少。”像一尊死氣沉沉的雕塑。


    嚴廈玹知道洛付周一向不喜歡他,也不在意,麵上帶了一絲微笑,“看到您身子大好,我也就放心了,家父在家老是念叨您,所以命令我我專程來瞧瞧您的狀況。”


    洛付周道:“勞嚴統帥記掛,我身子已經大好了。”


    嚴廈玹道:“那就好。”


    他的目光掃向一旁的洛真,見女孩也正望著他。


    二人目光相對,女孩許是身邊有了靠山,也不見慌,黑眸靜靜盯著他,泠泠清波,透徹人心,仿佛能撫平一切燥意。


    看著這雙眸子,他就想起了不久前嚴永寧的話。


    心中一動,開口道:“既然司令已無大礙,我便不再打擾了,告辭。”


    “不送。”洛付周語氣依舊冷淡。


    洛真看著他們一言一語,忽的覺得有些不自在。


    於是,她站起來道:“父親,我送送客人。”無論怎麽樣,人家也是專門來看望他一趟,父親這個態度讓她對嚴廈玹產生了些同情。


    洛付周望著她,蹙起眉來。


    洛真道:“我一會兒就迴來。”


    嚴廈玹自然不會拒絕這樣的美事,他笑道:“那就有勞啦。”


    洛真與嚴廈玹一前一後走在去往門口的路上,二人都沒有說話,氣氛有些尷尬。


    “謝謝你來看我父親,他身體還未大好,心情不悅,請你不要在意。”洛真想了想,還是開口打破二人之間的沉默。


    嚴廈玹道:“我知道,洛小姐不必在意。”


    她看向嚴廈玹,目光陡然柔軟,語氣十分溫和,真誠開口道:“前些日子的那次不愉快我很抱歉,在這裏給嚴先生道個歉,我那日不該那麽說你。”


    嚴廈玹一怔,停下腳步望著她。


    “我說的話是希望嚴先生不必以偏見的眼光看待他人,隻是我的話有些偏激了。”


    “嚴先生今日來看望我父親,我很感激你。”


    嚴廈玹眼一動,目光定格在她的臉上。


    洛真還以為他一直不說話是不接受自己的道歉,過了一會兒卻等到了男人開口道:“我也要向你道歉。”


    若是其他認識嚴廈玹的人,尤其是他家人,聽到他這番話,恐怕驚嚇地眼珠子都掉下來了。


    因為嚴廈玹此人,沒有對別人道過歉,除了對嚴永寧。


    洛真聽了他的話,對他微笑,然後輕點頭。


    不遠處走來的夏英阪看到二人相視而笑的樣子,心內一抽,定了定神,他走上前來。


    “小姐,”他首先喚了一聲洛真,然後似是才看到嚴廈玹一般,麵露驚訝道:“嚴二少,你這是……”


    “我要告辭了。”嚴廈玹道。


    自然是自家司令下了逐客令。


    夏英阪心明眼亮,望著一旁的洛真,他開口道:“小姐,您迴去吧,我送二少便好。”


    嚴廈玹輕輕嗤了一聲,洛真沒聽見。


    她點頭:“那好,我迴去照看父親。”


    說罷與嚴廈玹打了招唿,轉身離去。


    夏英阪見嚴廈玹望著她的背影,不禁出聲提醒道:“二少,我們走吧。”


    嚴廈玹收迴目光,輕瞥他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


    杏花梨園


    堂屋的門大開,晨曦湧入,一人就站在門口。


    幾個年紀不大的小廝聚在一起,麵色惶恐地討論著什麽,聽到門響,看到來人,都嚇了一跳,互相對視了一眼,呐呐地小聲叫道:“爺。”


    來人身著素白長袍,清爽幹淨,頭發梳的一絲不掛,綁同色發帶,樸素簡單,卻掩不住眉眼間的媚色。


    “都閑著做什麽,沒事做麽?”那人問道。


    小廝們迅速散去。


    望著空蕩蕩的後台,他獨自坐下,為自己倒了杯水,發覺是隔夜的涼茶,便放下杯盞。


    輕輕撇嘴:“都是沒用的東西,這點小事被嚇成這樣。”


    梨園門外,有人路過,見大門緊閉,不禁有些好奇:“咦,今日戲園子也不開嗎?可真是奇怪啊。”


    “喂!你竟然不知道嗎?這梨園裏出了醜事,前天夜裏裏麵居然有女人的叫聲!”


    “哇,真的假的,哪家的女人?是和那鳳雅老板?”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都是聽旁邊的鄰居說的。”


    “不知道內情,那你說個屁。”


    總歸肯定沒發生什麽好事,路人連連搖頭,興奮的自顧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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