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幹嘛?”楚墨神情複雜。


    “沒想幹什麽!”


    玄燁輕聲說道:“離開了這麽久,想迴去看看了!”


    “你這是去尋死!”


    “我本就不想活了!”


    楚墨輕歎:“你不要忘記了,你當初是以戴罪之身離開茅山宗。你的師父依然是你的師父,但茅山宗卻不是你的歸宿!”


    玄燁苦笑:“我這如同螻蟻般的微末修為,能對茅山宗產生什麽威脅呢?”


    楚墨糾正:“那是茅山宗對你產生的威脅!這一切的一切又與你有何相幹?”


    “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


    玄燁依舊固執:“生是茅山的人,死亦是茅山的魂。茅山宗給予我的一切,最終我都是要反哺茅山宗……”


    “你簡直無可救藥!”


    楚墨恨鐵不成鋼:“你若是執意,我不會相隨。”


    玄燁點點頭:“也罷!這家店鋪將是我最後的歸宿,可否有勞?”


    楚墨愣了半晌,沒有迴應。


    玄燁輕歎,轉身欲離開。


    離開之際,楚墨開口了,語氣有些蕭索:“等等!”


    玄燁轉身,眸中帶著一絲期盼;一絲詢問。


    楚墨自胸前摸索出一物,拋了過去:“為了一個女人,值得?”


    “你不會懂的!”


    玄燁接過那物,鄭重一禮道謝:“大恩不言謝,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告辭!”


    ……


    楚墨玄燁二人關係莫逆。那日玄燁喝醉了酒,與楚墨傾訴心事。


    “她要定親了!”


    “閣皂宗大長老之女,宗芸芸?”


    “嗯!”


    “與誰?”


    “蜀山少宗!”


    玄燁笑中含淚:“我應該祝福她的,對不對?”


    楚墨搖頭:“不,真男人就應該把她奪迴來!”


    玄燁強忍淚水:“楚墨,你不懂的!你永遠不會懂的!當年我的任性而為,是師尊他老人家替我扛下了所有。哪怕是被驅逐,對我而言亦不過是大懲小戒……”


    “難道你以為你此生還能迴茅山宗?”


    楚墨一語驚醒夢中人:“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你隻不過是與宗芸芸有些情感牽扯,可有他們所說的偷盜閣皂宗門密寶之事?”


    玄燁說不出話來。


    “說白了,還是怕茅山宗與閣皂宗聯姻,限製茅山宗的發展罷了!”


    楚墨唏噓不已:“茅山宗和閣皂宗聯姻意味著什麽,你不會不知道吧?倘若正一盟威之道重現世間,哪個道門能接受?”


    “這些年,閣皂宗得到了蜀山的永生船票,發展確實迅猛;唯有龍虎山和茅山逐漸凋零;這其中什麽緣由,傻子都知道吧?”


    玄燁正是知曉這一點,他才不甘心。


    不甘,卻並非是他的懦弱,而是他的所作所為會帶給他的師尊帶去彌天大禍。


    “好想再見她一麵,哪怕是遠遠地看一眼。”


    ……


    “我要定親了,對方是蜀山的少宗。”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宗芸芸一臉平靜。


    “哦,啊哈哈,這是好事,好事……”玄燁笑得有些勉強。


    “玄燁,你可知道我最討厭你哪一點?”


    宗芸芸麵色冷淡:“我發現讓你親口承認一件事情,好像特別難!”


    宗芸芸離開了,絲毫不拖泥帶水。


    這一別,即為永遠。


    玄燁低語喃喃:“芸芸,我背負宗門大義,怎能無心無肺地做到與你長廝守,共白頭?若有來世,我不願再做茅山子弟,定當拚盡全力與你在一起!”


    ……


    茅山宗內。


    一間不大的洞府,裏麵簡單的擺放著一張石桌,兩個石凳;還有一個蒲團,一位身著灰色道袍的老道盤膝而坐。


    他麵色良善,身上的衣著一塵不染;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簡單的挽了一個太極髻。


    由此可見,這是一位熱愛生活的人。


    這樣的姿勢,不知老道保持了多久。


    “唉!”


    老道微微一歎,睜開雙眸:“玄燁吾徒,你迴來了嗎?這一天,還是來了……”


    老道似心有所感,提前出山,與玄燁在茅山宗外相見。


    “師尊,一別數十載,近來可好?”


    玄燁微笑:“弟子想您了!”


    老道麵色複雜:“吾徒,師尊對你不住,讓徒兒吃了太多的苦!”


    玄燁搖搖頭:“師尊,您說過,這是弟子的劫,弟子避不過的!”


    老道臉上湧出莫大的悲哀,聲音有些顫抖:“徒兒,你當真決定了?你可知道這般做的後果是什麽?”


    玄燁輕笑:“無非就是與天下道門為敵,徒兒不在意。在徒兒的心中,您永遠是我師父,我永遠是您的徒。有這些年的情分,對徒兒來說,甚是滿足!師尊,徒兒這些年從來沒有遇到能讓我如此傾心對待的女子,您成全弟子,可好?”


    說罷,玄燁跪拜在地,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直至額頭溢出鮮血。


    老道見此,不由老淚縱橫。


    “也罷,也罷!一切皆是命數使然!”


    老道抹了把眼淚:“這些年,徒兒要什麽,為師都會盡力滿足;這次徒兒追尋自己的幸福,亦不會是例外;你要的東西,為師帶來了……記住,隻要活著,就有希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玄燁再次跪伏:“徒兒謹記師尊教誨!”


    “去吧,去吧!”老道一瞬間,彷佛又蒼老了十多歲。


    “師尊,弟子今天沒有來過。”


    老道默不作聲。


    “師尊,弟子今天沒有來過!”


    老道背過身去,良久,最終點了點頭。


    玄燁孤身一人,前往蜀山。


    ……


    山腳下的楚墨,這幾天過的可謂是如坐針氈,痛苦不堪。偏偏,卻又苦不堪言。


    “或許對玄燁來說,即便曆經輪迴萬世,沒有良人相伴,寂寞空虛的活著終屬枉然。最後一刻的飛蛾撲火,魂飛魄散,卻也足以稱為燦爛。”


    玄燁的店鋪簡單,甚至是寒酸。櫃台之上擺放著僅存的、玄燁認為完美的四不像,卻從未有人觀賞。


    “他究竟是多寂寞,才會不想活?”


    楚墨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忽一日,小山村來了位雲遊四方的老和尚。老和尚如同早已有了目標一般,上門拜訪。


    “阿彌陀佛,貧僧有禮了!”


    老和尚一身潔白僧衣,生得倒也慈眉善目,宛若真正的得道高人一般。他吟了一聲佛號:“小施主,討些吃食,可否?”


    楚墨對真正的大師敬仰的緊,當下急忙說道:“大師快快請進,如您不嫌棄,晚輩親手為您做齋!”


    “阿彌陀佛!”


    老和尚再度吟了聲佛語:“如此,那就多謝小施主了!”


    “大師您先隨便坐,晚輩去給您做齋飯!”楚墨招唿了老和尚一番,獨自進入廚房。


    楚墨的廚藝並不算差,他的師兄們以及那老混蛋師父,哪個沒因廚藝之事敗倒在楚墨的石榴裙下?


    也就一盞茶的時間,楚墨端著一碗素麵,呈到老和尚的麵前。


    “大師請用!”


    “多謝小施主。”


    楚墨說著,走到了雕刻櫃台,擺弄起了那些小物件兒。


    自玄燁走後,楚墨無所事事。閑著無趣便會自己雕刻一些小東西。幾天的時間下來,對於手中挫刀的力度,倒也勉強算得上掌控的得心應手。


    雕刻出來的小物件兒,也不知比出自玄燁之手的四不像強了多少倍。於是乎,楚墨決定從十二生肖開始。


    隨著挫刀抖動,手中的實木不斷的掉下碎屑,逐漸成型……不多時,一隻小巧的老鼠誕生,倒也勉強稱得上活靈活現。


    “小施主的雕刻之術,實乃高明!”


    不知什麽時候,老和尚忽然默不作聲地走到了楚墨的身後,突兀開口。


    “哪裏哪裏,大師抬舉晚輩了!”


    楚墨一臉“謙虛”,唏噓感歎:“晚輩這幾天終日沉迷其中,卻也隻能勉強雕刻出神似的程度。雕刻一門,博大精深。不知道晚輩此生能否達到真正雕刻大師的境界。”


    “依貧僧看,小施主日後定當成為最為出色的雕刻大師!”老和尚誇讚的言語毫不吝嗇。


    楚墨一笑:“那就借大師吉言了!”


    似是想到了什麽,楚墨問道:“還未請教大師法號?”


    老和尚道:“貧僧法號雲來!”


    楚墨點頭,文縐縐行了一禮:“雲來大師有禮了!”


    “小施主有禮了……”老和尚卻是有些欲言又止。


    楚墨察言觀色:“大師有什麽話,但可直說無妨!”


    老和尚鬆了口氣:“貧僧懇請小施主,贈予貧僧一件木雕,如何?”


    楚墨笑了笑:“沒問題!”


    “阿彌陀佛!”


    老和尚也笑:“日後貧僧會在東來山為小施主祈福。”


    “大師不必介懷。”


    楚墨深深地看了眼老和尚,似笑非笑:“大師若是想要,這個房間的所有木雕都任由大師予取予奪。又何必如此客氣?”


    老和尚一愣:“小施主此話怎講?”


    楚墨笑了:“大師應該不是普通人吧?普通人斷然給不了晚輩這種感覺……和您相處時間久了,似乎會被您的氣息渲染。您給晚輩的感覺似大道,難以明了;又使得晚輩如沐春風,受益頗多。”


    老和尚沉吟半晌,方才開口:“阿彌陀佛!小施主,你果然不凡!”


    楚墨明白,這也是老和尚間接性承認了自己不是普通人的事實。


    當下則是重重一禮。


    老和尚故作吃驚:“小施主何須行如此大禮?”


    楚墨正色道:“方才多有試探,大師勿怪!”


    老和尚爽朗一笑:“本就不該。”


    “大師,晚輩有一事相求!”


    楚墨態度誠懇:“晚輩懇求您,出手相助。”


    老和尚微微一歎:“你所求之事,貧僧明了。但貧僧卻不能出手幹預!”


    楚墨不解:“為何?”


    “佛道之爭,爭得也是氣運。佛道雖同屬教化世人,但原則和理念卻大不相同。”


    老和尚歎道:“佛教的極樂在西方,在大千世界本就難以立足。若是貧僧幹預道門之事,頃刻間,佛門聖地如山倒……小施主雖對貧僧有一飯之恩,但一番權衡利弊,卻也莫要讓貧僧為難。”


    楚墨難以接受,卻也無可奈何。


    老和尚終究心中不忍:“雖貧僧不能親自出手,但間接性波動一絲因果,還是可以做到的。”


    楚墨大喜:“大師請講!”


    “或許有一人,可以救他!”


    老和尚道:“那位存在的事情,世人所知甚少。貧僧也隻能隱隱觀其冰山一角……”


    楚墨小心翼翼問道:“那位存在究竟是什麽人?”


    老和尚輕聲道:“那位存在的名諱,無人知曉。貧僧也隻能隱隱猜到他脫胎於茅山宗。與你那位玩伴的師尊牽扯頗深……若是能請他出山,此事可成矣!”


    楚墨試探性問:“那位存在什麽修為?莫非是傳說中的仙?”


    “仙?”


    老和尚苦笑:“或許這世間真的有仙吧!誰知道呢,沒人見過!但是那位存在的巔峰修為,雖不比真仙,卻也差不了多少了。”


    楚墨又問:“大師,您又是什麽修為?”


    老和尚笑了笑:“問及修為,就等同於大千世界打聽財產,都是忌諱。”


    楚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大師……”


    老和尚拜拜手:“對於貧僧而言,卻無可厚非。至於貧僧的修為,度化厲鬼那個級別的存在,還是很容易的……”


    在楚墨看來,度化和斬殺沒什麽區別了。他的老混蛋師父也可以輕易斬殺厲鬼。


    隨後,老和尚道:“勞煩小友,仿照貧僧的模樣雕刻一座一尺之長的木雕,可好?”


    楚墨雖不懂雕刻其中門道,卻也知道,輕易不刻人。但既然老和尚要求,隻得無奈照辦。


    臨近夜晚時分,楚墨雕刻完畢。吹開了上麵的灰塵,漏出了雕塑的真容。


    不敢說一摸一樣,卻也有八分的神似。


    老和尚心滿意足地道謝,接而起身告別。


    “大師,天色已晚,明日啟程,可否?”


    “阿彌陀佛,不叨擾小施主了,後會有期。”


    “大師,我送您!”


    “小施主留步。”


    踏著月色,老和尚自語喃喃:“大氣運降至,以這位之手雕刻的木雕汲取信仰之力,多久能化仙?”


    ……


    老和尚離開之際,楚墨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這世間的情情愛愛到底算什麽?


    他替玄燁感到不值得!


    老和尚迴應頗具禪意:佛言:堪破紅塵;道語:大道無情。比起西方極樂,比起無情天道,感情卻更是讓世人沉溺其中。可是世人不清醒?


    未必!


    身處事外的人,最是沒有資格作評!


    ……


    漫漫人生路,誰人又不錯上幾步?


    或許對玄燁而言,這一錯,就是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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