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憲看向外麵的時候,那女人也正在向小院裏麵看。


    目光相撞,女人露在墨鏡外麵的眉頭微微一皺。


    “你好,這裏是平安坊?”


    聽著女人和火辣身材截然相反的,冷冰冰且略帶沙啞的聲音,李憲點了點頭。


    “33號公館知道在哪裏麽?”


    李憲搖了搖頭。


    “謝謝。”


    沒從李憲這得到有用的信息,女人的目光像是越過一個垃圾堆般從他的身上略了過去。手裏邊捧著什麽東西,款款向平安坊裏麵走去。


    ……


    “唉大哥?這不是那天撞車的那個女的嗎?”


    正當李憲看著那女人背影出神之際,周勇這貨不知道什麽時候湊了過來。


    冷不防有人在自己耳朵邊兒上吹了口氣,把李憲下了一跳。


    “怎麽?你也是看身材看出來的?”他脫口而出、


    的確,這女人就是前些日子剛剛來到滬市的時候,在大街口剮蹭事故中砸了那個老漢三輪車的女人。


    當時李憲對這個女人的印象很深。


    女人對於那場事故的處理方式讓他覺得很有意思。


    當時女人砸車,看似很沒氣度,但其實如果真的是心眼兒小,死抓著那明顯在事故中負主要責任的老漢不放,誰也沒轍。


    當然,之所以能是個好幾天了還能記住,到底是因為身材。


    周勇一愣,緊緊皺著眉頭,用一副“大哥我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人”的目光看了李憲好一會兒,才訥訥道:“難道你沒注意到,這女人手裏拿著的按個包裹和那天在車上的是一個麽?那天我覺覺得這女人穿了一身黑挺奇怪,你跟我說是喪服,我就看了看車裏邊兒,有個挺大的包裹。我估摸著裏麵八成裝的就是骨灰盒啥的、沒想到大哥你……”


    李憲敗了。


    正常人看女的不看腰不看屁股,誰他媽有心思去看她車裏放的包啊?!


    “滾!”


    紅著老臉,李憲一腳踹了過去。


    ……


    惱羞成怒的李憲在院子裏鬱悶了約莫有兩盞茶功夫,小院之外就一陣嘰嘰喳喳傳來。


    “歐呦,小姐,要不是阿拉自小在這平安坊長大,你報的那個老門牌,阿拉也搞不清楚的啦。不過儂倒是運氣蠻好,遇到我了。儂說的那個地方,我爹爹那個時候說,早前那裏可都是住著洋人和買辦老爺的地方。不過我小的時候就已經荒掉了,阿拉小夥伴老去那裏做迷藏的!後來51年的時候,政府把平安坊的房子梳理了一番,分給了當時的公社,門牌就是那個時候改的。你要是早幾天來,這個事情就好辦了。不過這不是前幾天剛剛被一個傻佬買了去……喏,那人現在就住在這個院子裏頭。”


    李憲耳朵好使,聽到外麵的聲音,就知道是這兩天總過來自己這裏問東問西的街坊徐阿婆。


    這老婆子今年七十多歲,退不瘸眼不花不說,一條道盡東家長西家短的長舌,李憲尤其討厭。


    聽著徐老婆子背後編排自己,李憲放下了手中茶盞,負手站到了小院門前。


    女人已經摘下了墨鏡,模樣不錯,雖然沒有化妝,但是眉眼和鼻梁卻顯得頗有線條。隻是氣質太冷,而且眉宇間不太能看得出女人的柔和,反倒是有種男子一般的英氣。饒是夕陽橙黃色的餘暉打在她臉上,也看不出多少溫暖。


    不顧徐阿婆跟自己默默叨叨的說著女人的來意,見女人一個勁兒的盯著自己,李憲揚了揚眉毛。


    “前街最右側的那棟房子,現在在你名下,對麽?”女人開口了。


    ”沒錯。“


    李憲點了點頭。


    事實上,這兩天閑著沒事兒,平安坊裏頭大部分有主且樂意出手的房子,都已經被李憲買了下來。


    這片地所在的位置大致就是後來的湯臣高爾夫別墅所在地,不論是價值還是在後來十幾年之後的地理位置,李憲都還入眼。想著買來屯著,等趕明兒用著幹點啥。


    “不管你多少錢收的,給你五倍的價錢,轉給我。”


    啊哈?


    看著女人張口就來的開價,李憲腦袋一歪。


    “不賣。”


    李憲倒是風輕雲淡,可是一旁的徐阿婆已經長大了嘴巴!


    “你怕是真的傻哦!一轉手五倍的價錢,老天爺哦!當初老梁家才掛牌三千......我就說留下留下,不爭氣的......”


    想起自己兒子之前不顧自己的勸說,執意要在浦東租房,攢錢去浦西買房,徐阿婆一張老臉都扭曲了起來。


    女人說的地方李憲多少錢買的?


    八千!


    女人開五倍四萬塊錢,放在當下看著是不少的一筆款子。


    可對於知道這片地以後價值的李憲來說,高麽?


    搞笑啊!


    那房子雖然破了點兒,基本上已經住不得人,失去了一個房子本身的存在價值。可高低,那地方也是算上前後院三四百平的地方呢!


    四萬塊?


    賣給你怕不是腦子進水哦。


    李憲直接一扭頭。


    扯犢子麽這不是!


    看著李憲決然的態度,捧著骨灰盒的女人深深的皺了皺眉頭。


    “十倍。”


    一旁,徐阿婆聽到一下子那此前賣都賣不出去的房子竟然水漲船高,叫出了天價,心痛到快脫落了。


    “我說了,不賣。”


    “這還不賣,你怕是真傻佬哦!”


    一旁的徐阿婆忍不住了,一拍大腿。


    嫉妒已經讓她麵目扭曲。


    “徐阿婆,你說誰是傻佬?”李憲橫了她一眼。


    “我哪時說什麽傻佬?儂肯定是聽錯了。”


    看著徐阿婆強做出一副茫然模樣,李憲眯起了眼睛:“阿婆呀,你這個月租子,是不是該交了?”


    “啊!阿拉家裏還煮著飯……”


    聽李憲提起了房租,徐阿婆捂著心髒一個向後轉,一溜煙的跑了。


    被李憲連續拒絕,女人沉默了好一會兒。


    將穿著睡衣拖鞋,一副妥妥包租公模樣的李憲也打量了一遍,最後道:“既然你對我開的價格不滿意,那你開個價錢吧。”


    嘶!


    這女人看著挺圓潤的啊?


    怎麽這麽欠盤呢?


    李憲皺起了眉頭,打開院門,站到了女人麵前:“我能問問,你為啥非要買那破房子麽?”


    “……”女人遲疑了片刻,咬了咬嘴唇,道:“我爺爺年輕的時候住在那裏,並在那裏度過了生命中最好的一段時光。”


    “所以他現在就算化成灰了也想迴來瞅瞅?”


    沒等李憲說話,一旁的周勇嘴欠了這麽一句。


    “周勇、你也給我滾蛋、”眼看著女人被激怒,俏臉瞬間憋的通紅,李憲趕緊打了個圓場。


    將縮著脖子悻悻的周勇哄迴屋去,李憲對那女人點了點頭,笑道:“是這樣的,這一片的房子,我留著有用。賣肯定是不會賣的、不過要是你長輩有什麽遺願,我倒是不介意帶你去那裏看看。圓了老人家在天之靈的一個念想。”


    聽李憲這麽說,女人的目光多少柔和了一些。


    ……


    “嗬、呸!”


    女人說的那棟老房子,是李憲前天才跟一個已經搬去了浦西的人家簽下來的。聽說此前是一個供銷社。


    房子已經許久沒有打理,門窗都被白蟻啃食破敗。推開顫顫巍巍的大門進去,一股子什麽破麻袋黴的味兒差點沒把李憲熏了一跟頭。


    揮手將口鼻處縈繞著的黴味兒揮走,李憲指了指裏麵:“其實倒是沒必要。你看這地方也不再是你爺爺年輕時候生活過的地方了。過去的事兒,它始終是過去了。”


    女人沒搭理李憲,而是抬頭將小樓的環境張望了一番。


    見到通往二樓的樓梯沒有雜物堆放,便徑直走了過去。


    “唉?那樓梯可不保準兒結不結實奧!”見那女人一副還想去樓上去轉轉的架勢,李憲提醒了一句。


    噠、


    沒等李憲說完,一聲高跟鞋踩踏樓梯木板的聲音已經傳了出來。


    偏執的女人。


    李憲撇了撇嘴。


    不過對方既然不糾纏著買房子,自己也不準備住這房子,對方怎麽折騰他倒是不愛管。


    趁著女人上樓的功夫,李憲也將這自己從來沒自己瞧過的房子看了一圈。


    一樓基本上已經不能說是房子了,叫做倉庫更加準確一些。


    看得出來,樓房以前應該是不錯的,不過年頭實在是太長,屋子裏頂棚和牆壁都已經破敗不堪。梁柱上的一些雕花,還能看得出濃濃的民國風格。


    一進門口的廳堂裏堆滿了玻璃都已經碎裂的老式木質櫃台,一節節橫七豎八的放在那裏,倒像是一個個沒了板子的棺材。木料早就被白蟻啃的坑坑窪窪,眼瞧著就是放了不止三五年的樣子。


    “呀!”


    就在李憲覺得這破樓怎麽看怎麽像港片裏麵鬼屋的時候,一聲尖叫響徹了房間之內。


    緊接著,就是一陣輕微的撕拉聲和劈哩噗嚕的亂響。


    李憲一迴頭,就見到通往二樓的樓梯處蕩起了一衝天的灰塵。


    他馬上走上前去。


    “我已經提醒過你了,這房子年齡……唔、大到不行……”


    看著樓梯下方,整個陷在了一堆碎木中,風衣和裏麵的小衫已經被刮開,露出不可名狀部位的女人。


    李憲咕嚕一聲吞了口唾沫。


    嗯、大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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