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借錢的事兒起,李憲覺得李友真就不是當場長的料。


    不論是情商智商還是手腕,都還達不到場長這個級別的高管所應該具備的素質。綜合考量了一番,李憲覺要將李友捧上場長寶座這事兒,不亞於日後一窮二白的北棒想搞成蘑菇蛋的難度。


    如果按照單機遊戲難度劃分的話,應該是地獄級別。


    所以自從李友同誌被一千多萬的欠債直接打擊的掛了吊瓶,他已經放棄了幫助自家頂梁柱競選場長的想法。不過現在,看著老吳拎過來的這些保健品,他的心思再次的活泛了起來。


    保健品行業現在在中華已經流行起來了,從哈爾濱到現在的小林場都能看見那根本就是坑爹的東西,就足以說明問題。


    保健品裏有什麽呀?


    就拿那個犛牛壯骨粉來說,說白了就是鈣片加上澱粉香精嘛!幾塊錢成本的東西,勾兌好了直接就敢賣四百一盒還有的是人買,你說氣人不氣人?


    就連老吳這種平時對任何補品都嗤之以鼻的人都被洗了腦,你說氣不氣人?


    要說保養保健,這興安嶺的大山裏,不說人參靈芝,就連外麵各家各戶院子裏曬的刺五加五味子,榛蘑鬆子怕是都比這些所謂的保健品強出百倍,守著這麽個寶藏,看著身邊兒的人還不斷的去給那些黑心的保健品商送錢,為智商交稅……


    你說這氣人,不氣人?!


    與其讓別人坑,老子還不如把這錢收了。


    這是李憲的第一個想法,是他自私的一麵。


    而另一麵,這幾天林場的雹災,確實刺痛了他。初中時因為李匹樹苗被天災損毀之後,度過的那一段困苦的時期,是李憲這輩子都忘不了的痛點。那一段日子,是他對貧窮了解最深刻也是最透徹的一個人生過程。


    整個初中,他沒喝過一瓶飲料。同學們上網吧他從來沒去過,同學踢足球他從來不下場,同學早戀他隻能選擇單身。不是不想,而是貧窮限製了他澎湃的內心。


    網吧一小時兩塊錢,朱靜當時天天手上都是創可貼,做一件衣服的工錢才五塊。一雙球鞋便宜的三十,貴的上百。早戀不僅僅是牽個小手親個小嘴那麽簡單,一起出去喝杯奶茶還得十多塊呢——那是初中時代李憲的兩頓午飯錢。


    而現在,在93年的林場之中,在波及了整個林場的大雹災麵前,那青春期的小小煩惱,似乎都已經不是什麽難事。


    李憲自譽為是個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者,可是當他看到朱老五媳婦那龜裂的手在地裏扣著已經被冰封的黃豆,再往前想九歲時候,李匹帶著一家登上四輪車,舉家遷往邦業時那複雜而悲傷的神情,他心裏還是一陣抽搐。


    人心肉長,雖然李友說錯了一百句話,辦錯了一百件事兒,可是有一條他說的沒錯——有能力,家鄉還是得拉上一把。


    對故土的情感,很難割舍掉。


    想著一路走來,各家各戶院子裏那些山珍,李憲覺得保健品絕對是一個方向。但是想要將這一塊做起來,再像之前自己領著一個李匹和馬嬸兒收核桃皮,單打獨鬥,肯定不行。


    這事兒,得整個林場一起幹,才能勉強夠規模。


    這麽樣,就需要一個完全聽於自己的統治者。


    看著炕頭上點滴馬上就要打完的李友,李憲下定了決心。


    “爸,您得快點兒好起來。”


    李友病怏怏的,“好起來幹啥?留著讓你刺激啊?”


    “非也。”李憲微微一笑:“去競選場長!”


    “不去!”李友這迴倒拒絕的幹脆,“沒錢,人前說話不硬氣!”


    嘿你個老傻頭?


    不讓你當的時候蹦高高的往前趕,現在給你機會了倒起幺蛾子?


    李憲哼哼一笑,抱起了肩膀:“真不想當了?”


    李友的眼神躲閃了一下,抓耳撓腮了半天,吭哧道:“咋當啊,現在高大義借著賑災在場子裏又行了,說啥是啥。我這去了,萬一沒成,那不讓人笑話?”


    聽到這話,李憲都氣笑了。


    敢情,你上這麽大火不光是為了我欠債的事兒啊!


    為了打消李友的顧慮,李憲想了想,將腦海之中關於保健品的計劃初步的理順了一番,附身到了李友身邊。


    聽到他的計劃,李友本來無神的眼睛,亮了!


    ……


    晚上,招待老吳吃過飯後,李憲便騎著摩托車來到了碎木廠。


    這兩天李友下不來炕,廠子也沒去。現在降溫,廠子裏都生了爐子,防火問題是大事兒,必須得重視。


    在廠子裏轉了一圈,李憲沒發現什麽隱患。廠子裏的幾個管理都挺精心,爐子設置的位置周圍都做了防火隔離,滅火器和消防桶也都不是應景的。看到這些,李憲又交代了幾句之後,便出了廠子。


    走到碎木收購處的時候,巧看見朱老五媳婦拎著個大桶出來倒水。


    碰見李憲,陳桂香有些怕似的。


    一方麵是之前跟李憲沒什麽交集,另一方麵,則是場子裏都傳說李家老二龍鳳一般的人物,有大出息。自卑和怯懦,讓陳桂香有點兒不敢直視。


    見這婦人這樣,李憲搖頭笑了,主動打了聲招唿:“五嫂,在這還住的習慣?”


    陳桂香嚇了一跳,趕緊惶恐的迴答道:“習慣習慣!娃們住的暖,白天還能在食堂吃飯,都吵吵著這比以前的家還好哩!”


    聽到自己娘和外人說話,屋子裏的大女兒跑了出來,見到身穿著黑色風衣和白襯衫的李憲有些怕生,躲到了自己娘身後。但是又覺得麵前這個人怎麽看怎麽好看,就偷偷的探出頭來打量。


    李憲走了過去,笑著摸了摸孩子的腦袋瓜,“你們住的習慣就好,挺過這段日子,等五哥出來了也就好了。”


    陳桂香點了點頭,“是呢,他馬上也就出來了。”


    急切的說完,她又詞窮了。想要說些什麽,但是過度的緊張又讓她一雙手不知道放在哪裏,蠟黃的臉硬生生憋出了紅色。


    李憲見自己的到來給對方添了不自在,微微一笑,便想告辭。


    可還沒開口,陳桂香就突然抬起了頭,“你和李叔都是好人!”


    突然就誇人?


    看著陳桂香灼灼的目光,李憲倒是有點兒不好意思了,“五嫂,都是鄉裏鄉親的……”


    “他們這兩天都說李叔救濟我們娘幾個是為了做給別人看的,我嘴笨,不會說。可我知道不是!做給別人看的人就想著大麵,給個地方住就已經是天大的恩,不會想著給娃娃買奶粉和奶瓶,所以你和李叔是真好人,不是他們傳的那樣!”


    看著陳桂香握緊雙拳,李憲蠕動了一下嘴唇。


    他覺得很欣慰。


    “二兄弟,不是你五嫂得了你們家的恩惠就這麽說,可是真要選舉的時候,就算是全場子的人都給高大義投票,我也得出來喊一聲給李叔壯壯威!不是為了報恩,而是高大義那犢子,根本就不配當場長。他,他就不是個好揍!心歪著呢!”


    略微猶豫了一下,陳桂香向前走了一步,到了李憲的麵前,低聲說了幾句。


    聽到陳桂香的敘述,李憲瞪大了眼睛,“五嫂,你說的是真的?”


    “沒跑!”陳桂香重重的點了點頭。


    李憲皺起了眉毛,握緊了拳頭,“五嫂,選舉的時候,這事兒你敢作證嗎?”


    陳桂香咬了咬嘴唇,聽到屋裏的娃哭了幾聲,跺了跺腳:“敢!我們都這樣了,還有啥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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