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吳寧從武則天那裏出來。


    此時,日近黃昏,仲夏的夕陽一片赤紅,把巍巍皇城映出長長的影子。


    他那一身白衣亦被之所染,泛著淡淡的光輝。


    靜靜地走在皇城廊道之中,吳寧突然有一種很孤獨的感覺。


    殘陽、斜影,期間點綴著一個孤獨的行者......


    望不穿去路,也無法迴頭。


    李諶的死,代表著吳家的複仇拉開了序幕,亦再也無法迴頭。


    而接下來就是金吾衛、武承嗣、武三思,等等等等。


    與當年下山坳之劫有關係的所有人,都要付出代價。


    正如眼前的路,筆直,看不到盡頭。


    且身處這樣的巍峨景致之中,吳寧覺得自己是那麽渺小。


    ......


    眼見就要出皇城了,卻在城門之下,遇到一個人——


    武三思。


    連吳寧都有些意外,因為,武三思顯然是在這裏特意等著他的。


    “子究先生麵聖方歸?”武三思主動迎上前來,打著招唿。


    先向吳寧身後看了看,“哎呀呀,看這架勢,陛下並無責備之意啊!”


    又向吳寧一拱手,“子究先生果然神通廣大,深得陛下寵溺啊!此事若換了別人,可不會有先生這般幸運呢。”


    吳寧:“......”


    本就心緒複雜,吳寧真的沒心思和武三思扯這些無用廢話。


    淡然一笑,“梁王殿下在此,這是有何要事?”


    言下之意,有屁放,沒屁滾!


    “哈哈哈!”


    武三思大笑,與吳寧攜手向皇城之外走去。


    “哪有什麽要事,就是正好遇見了,與先生閑敘幾句,先生不會介意吧?”


    隻見吳寧微微頷首,算是應下。


    想聊?那就聊唄。


    武三思好像真的就是閑聊,“與子究先生相交甚久,尚不知先生祖籍何處?”


    吳寧淡然道:“子究原籍襄州。”


    “襄州?”


    武三思一挑眉:“那離房州不遠啊!難怪本王聽先生的口音頗有幾分相像,原本還當先生是房州人士呢。”


    “是嗎?”吳寧笑了。


    “小時候倒是去過幾次,當地口音卻與襄州近似。”


    “哦?”武三思更來的精神,“先生還去過房州?”


    “甚巧啊,本王也曾到過房州。且在那裏駐足半年,也算了解。”


    看著吳寧,“那,先生可知房州城外五裏,有一山村,叫下山坳的?”


    “......”


    話到了這一步,已經不是閑聊了。


    吳寧驀的站定,直視武三思,“梁王殿下,到底想說什麽?”


    “這.....”


    好吧,武三思其實也有點意外。


    他沒想到,穆子究這麽沉不住氣。


    其實他的來意很簡單,就是來拆穿穆子究的真實身份的。


    見吳寧已然失態,武三思暗自得意,如此也好,省得麻煩。


    颯然一笑,“先生莫急。”


    “既然先生問起,那小王也就不賣關子了。是這麽迴事兒。”


    武三思在心中整理了一下語言。


    “不久之前,有人曾向我梁王府告密,言,長路鏢主穆子究,就是當年下山坳殘案幸存的吳寧。”


    “當然了。”武三思故意掩飾著尷尬,“小王是肯定不信的。”


    “可是,事關重大,小王思索良久,也不知道應不應該上報陛下。”


    “這個這個......”


    “子究先生別誤會!”


    “小王雖得告密,可是說心裏話......”


    武三思又作出為難之狀,“說心裏話,無論是子究先生,還是當年的那個吳寧,小王都是心生佩服,又十分同情的。”


    “朝堂爭鬥,無辜慘死,這等慘劇,本就令人唏噓。”


    “若真如告密所言,想來又是一場血雨腥風,小王怎麽忍心再釀禍端?”


    “所以想來想去,還是與先生先通個氣,也好......”


    下麵的話,武三思沒說。


    也不用說了,這麽明顯的事兒,你吳寧怎麽辦吧!


    說實話,之前武三思還有點畫魂兒,穆子究到底是不是吳寧,他還不是百分百確定。


    可是今天,李諶的事一出,武三思很篤定,穆子究當是吳寧無疑了。


    所以,他來了。


    不是來告發吳寧,相反,武三思不但不告發,言語之中,還有幾分討好的意味。


    至於目的,自不用多說。


    以穆子究手中的力量,在老太太身邊的地位,這就值得武三思去拉攏。


    現在,他等於是把皮球踢到了吳寧腳下,怎麽說?怎麽做?全在吳寧一念之間。


    武三思已經知道我是吳寧了?


    短暫的錯愕之後,吳寧瞬間冷靜下來。


    首先,從武三思這段話裏,傳達出多個信息:


    其一,他已經知道他是吳寧。


    其二,他並不想毀了吳寧,而是想利用吳寧。


    其三,告密!!!


    九年前,那個害死吳家數百口的告密之人,又出現了。


    那麽問題來了,麵對武三思近乎威脅一般的逼問,吳寧當如何作答呢?


    “嗬嗬。”吳寧笑了。


    “殿下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吳寧?”


    “正是!”武三思逼視而望,寸步不讓。


    隻見吳老九戲謔地一挑眉,“那殿下還是去問陛下吧?子究的話,自然沒有陛下的可信,不是?”


    “嘎?”


    武三思登時懵了。


    問陛下?問老太太?


    開什麽玩笑?


    “你......你這是何意?”


    “什麽意思?”


    吳寧邁步向前,頗為輕鬆,調侃地迴了武三思一句,“梁王殿下這個消息可是不靈通啊!”


    “這個問題,早在半年之前,子究剛剛隨大軍迴轉京師的時候,陛下就親自問過了。”


    “什麽?”這個迴答可是把武三思意外的不輕。


    “陛下問過了?”


    “可是....”


    “沒什麽可是不可是的。”吳寧大笑,“陛下的手眼和判斷,殿下應當不會懷疑吧!”


    看了看天色,“離閉宮尚有一些時間,殿下何不這就去問陛下,看看陛下是怎麽說的?”


    “這......”


    武三思麵色一苦,如果穆子究不是吳寧,我特麽去問武則天,那不是找抽嗎?


    “先,先生真不是那吳老九?”


    吳寧不正麵迴答,依舊淡然發笑,“是不是,陛下那裏就有答案。”


    “子究今日就算迴答了殿下,殿下就會全信嗎?”


    “不會吧?所以,子究還是建議梁王拿著那告密的證據去見陛下。”


    “說不定......”


    “說不定什麽?”


    “說不定還能揪出些心懷不軌,別有用心之輩!”


    “什麽?別有用心?”武三思大為震驚。


    “先生是說......”


    隻見吳老九一攤手,“這還有什麽好說的嗎?”


    “梁王、豫王、魏王、楚王!”


    “幾位現在是什麽關係?又在爭什麽?不用子究明言吧?”


    “這個時候混淆視聽,放出一些謬論,尤其又是牽扯子究的。”


    “一但殿下信之,把這密報上交陛下,弄的人盡皆知......那子究就是吳寧倒還好,大不了服法就戮。”


    “可是,殿下想沒想過,如果子究不是吳寧呢?”


    “這......”特麽武三思汗都下來了。


    如果真是那樣,最後穆子究不是吳寧,平反昭雪,那...那穆子究還不恨死自己了?


    自己和這一股朝堂洪流,怕是也從此無緣了。


    “哎呀!!”


    想到這裏,武三思懊惱地一拍腦門兒,“糊塗!!小王糊塗啊!險些中了賊人奸計!!”


    苦著臉看向吳寧,“你看......你看這事鬧的!”


    “幸好小王未敢全信,先一步來找先生。不然,不然先生還不得蒙受不白之冤?”


    吳寧大笑,假裝看不出武三思在邀功。


    “其實也沒什麽冤不冤的,子究是不是吳寧,陛下早有定論。”


    “我倒覺得,殿下不妨把密報之事依舊報於陛下。一來,以解心中疑慮;二來,也好還子究一個清白。”


    “哎呀呀!”武三思神情更是懊惱,“哪用如此?好像小王信不過子究一般。”


    轉而又恨恨出聲:“別讓小王查出是何人從中搗鬼,假借當年的告密之舉混淆視聽。”


    “......”


    吳寧靜靜地聽著,眼神一眯。


    一邊與武三思攜手出了皇城,一邊不著痕跡地問了一句:


    “說起來,這個告密的到底是什麽人?殿下府上可還記得樣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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