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寧終於知道船老大為什麽說午時之前走不了了。


    西陵峽本就奇險,若是像剛剛過去的木排和大船走了對頭,那想都不用想,吳寧現在已經喂魚了。


    所以,排幫有排幫的規矩,那分開走。


    整個西陵峽排工和順流而下的船走上午,過午不行。逆流而上的船隻,則是走下午,給排工讓道。


    而且,這還不算完。


    進到西陵峽之後,吳寧發現,幾乎每一個急彎險攤的至高點,似乎都有一戶家。離的老遠就能看見,山巔農戶院裏掛著的白綢。


    船老大告訴吳寧,那白綢也是有講究的。


    山上的家人專門負責瞭望江路,若有對頭船或者險情,就掛紅綢,提醒船工避讓。若無,則掛白綢,可放心通過。


    吳寧聞罷,暗暗咂舌。


    如此看來,這排幫都快趕上軍隊了,紀律嚴明,各有分工,難怪官府也拿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更何況,這三峽之險,好像除了這些三峽人家,外人確實走不了這趟水道。


    隻說那些纖夫,自從進了西陵峽,不是在齊腰深的急流之中拉纖,就是在山崖絕壁上拖著大船前行,當真不是一般人能幹得了的。


    而且,聽船老大說,進了西陵峽就沒處停船了。從這頭到那頭,整整百裏水路要一氣拉完,路上不能歇,最少也要走上一天一夜。


    這一份體力,也非常人所及。


    ......


    ————————


    不知為何,吳寧竟生出一種肅然起敬之情。


    為這些樸實的三峽人家,更為華夏百姓的堅韌與不屈。


    說實話,隻有站在這裏,身臨其境,才會懂得,三峽之險、非人力可及。


    這裏到處都是奇山怪石,到處都是白浪洶洶。除了飛鳥遊魚,壁上靈猿,連豺狼猛獸都無處立足。


    可是,三峽人家、排幫的漢子們,居然生生在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下辟出了一條活路。紮根於此,造福巴蜀內外。


    當真是人間奇跡了。


    “怎麽?九郎也為這排幫所折服嗎?”


    不知何時,孟蒼生站到了吳寧身邊,仰望兩岸飛峰翠壁,猿聲不住。


    “嗯。”吳寧點著頭,“在我想象之中,三峽雖險,卻也不過如是。”


    “現在看來,確實超出了常人所想。”


    “這排幫,確實不簡單啊!”


    “是啊!”孟蒼生長歎一聲,“貧道也沒想到,他居然會選在這裏,而且造福一方。”


    “嗯?”吳寧一愣,“誰啊?”


    聽孟道爺這意思,這個“他”和排幫有關係?而且,和孟道爺關係不一般啊?


    “哈哈!!”孟蒼生賣了個關子。


    神秘道:“很快你就知道了。”


    “不說算了!”


    吳老九撇著嘴,他還真不是急性子,你愛說不說,憋死你個無良道士!


    轉頭繼續看起山水風光,突然想起一首詩來,下意識喃喃頌讀: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裏江陵一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好吧,李白那小子此時還是個蝌蚪,尚需十年才能來到地球表麵。


    可是,這並不妨礙吳寧對這首《早發白帝城》的喜愛。


    短短四句,把三峽峻險,山河秀麗描繪的淋漓盡致。放眼古今,似乎隻有李白可能做到了。


    “好詩!!”


    身後李重潤一聲叫好,嚇的吳寧差點沒掉江裏。


    “什麽好詩?”


    “寧哥剛剛所作之詩,實屬好詩啊!”


    “誰誰,誰作詩了?你,你別瞎說。”


    吳老九心裏咯噔一聲,暗叫不妙,我可沒作詩哈,你特麽別瞎說。


    可是,李重潤哪肯罷休?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裏江陵一日還....”


    “沒錯啊!這不就是寧哥剛作的那首詩嗎?”


    “沒有!絕對沒有的事,你耳朵不好使,別瞎賴。”


    “怎麽是賴呢?”李重潤不依,看向孟道爺,“道長你說,寧哥是不是作了一首詩?”


    孟蒼生點頭,“好像是,還不錯。”


    “什麽詩?”


    太平和秦妙娘也被吸引了過來。


    李重潤更來勁了,“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裏江陵一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寧哥剛作出來的。”


    太平公主低頭細品,“還真是一首佳作呢!”


    “隻不過,咱們是逆流,從江陵去白帝城。”


    “你這詩為什麽寫成了順流?是從白帝到江陵呢?”


    “誒~?”孟道爺一擺手,“順流而下,一日千裏,放能顯出男兒豪邁嘛!”


    “否則,這逆流拉纖,像烏龜在爬,有什麽好寫的?”


    “順流好!順流好啊!!”


    “也對。”太平很是認真地又想了想,抬頭一笑,“想不到九郎還有詩才,佳句天成呢。”


    吳寧:“......”


    吳寧都特麽快哭了。


    “真不是我作出來的啊!你們......你們別害我啊!”


    對抄詩這個事兒,從節操上來說,吳老九是沒有半點負罪感的。


    可是,從玄學的角度來講,他特麽已經把這個穿越者必備的技能給戒了。


    實在是太邪性,他抄怕了。


    抄個陳子昂,被陳子昂撞了個正著。


    抄個孟浩然,不但被孟浩然的爺爺撞了個正著,那小子還順勢賴上他了。


    他還敢抄嗎?


    這特麽要是把李白抄了,那小子會不會提前十年出世來找他要版權,吳寧還真說不準。


    吳寧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又要出事兒?


    結果“抄詩魔咒”當真不是鬧著玩兒的,還真就出事兒了。


    ......


    兩日之後,吳寧一行已經出了西陵峽,進入巫峽。


    正如船老大所言,三峽最難在西陵。進了巫峽不但水勢減緩,兩岸山石也開始不再奇秀艱險,而是變得雄渾大氣起來。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


    “!!!”


    特麽吳寧差點又沒忍住,騷包的又蹦出兩句。


    那句:“除卻巫山不是雲”,生生讓他捂著嘴給憋了迴去。


    “除什麽啊??”


    李重潤正等著他呢,“除什麽啊?”


    “沒事兒!”吳寧沒事兒人一般指著巫山雲霧道,“這,這雲挺好看的。”


    “對了,船老大。”急急地把話頭轉開。


    “我看這意思,是要靠岸?”


    前麵就是巫山鎮碼頭,三峽之中唯一的一個可以停靠大船的碼頭,也是排幫總舵所在。


    船老大忙不跌地點頭,“纖夫們累了一天一夜,小郎君也得讓他們歇歇不是?”


    “嗯。”吳寧自無不可。


    可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感覺這船老大眼神有點閃躲,似乎隱瞞了什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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