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多年前?正好跟周穆王的在位時間有所重疊。不過,並沒有聽說過穆王和他的手下大臣中有誰是擅長血液之道的。


    趙青心中若有所思,看著歐冶無猰小心翼翼地將兩卷竹簡再次重疊了起來,並數次調整方向,嚐試了好幾次,將艮宮卷放置在上,對準了西北方向,新得到的兌宮卷放置於下,對準了東南方向。


    在這種方位之下,原先赤芒大盛的竹簡,血光逐漸變淡,部分褪去了顏色,從純粹的紅色,變為了紅白相間的圖案,呈現出立體的投影,籠罩住了整片地下空間。


    見到外表不怎麽顯眼的竹簡突然間影響到這麽大的範圍,眾人都有些驚訝,並在這片由朦朧轉為清晰的紅光投影中,看到了大量的山川河流,各種各樣的複雜地形。


    一座座巍峨山嶽盤踞其中,丹山碧水、雄奇清幽,靈氣匯聚,物華天寶,峰巒疊嶂,山澗奔瀉,溪流潺潺,飛珠濺玉,充斥著生氣。


    在這片少說也能籠罩方圓數裏的地形投影圖中,根據裏麵的樹木大小來判斷,這張地圖的比例應該在一比一千至數千的級別,記錄著一塊起碼方圓數千裏的區域。


    令人驚異的是,即使地圖的範圍如此之大,但無論挑選了其中哪一個點細細觀察,都能看到幾近無窮無盡的細節。


    在趙青等人遠超常人百倍的視力下,就連樹木枝條上的紋理、乃至於葉片上的脈絡,飛鳥魚蟲的輪廓與細節,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堪稱是一幅無比巨大、詳盡的畫卷。


    像是驗證了心中的猜測,歐冶無猰以肯定的語氣繼續解釋道:“自堯舜禹、三代以來,在血之大道上造詣最高者,莫過於堯帝之子丹朱,雖然在德行上頗不及虞舜,但修為境界其實並不弱上多少。在大禹後來建築的‘眾帝之台’內,亦留有‘帝丹朱’的帝號。”


    “而在周朝穆王的時代,皋陶後裔建立的徐國,出現了一位國君與宮女所出、生而為血肉胎卵的徐誕,有筋無骨、目可瞻額,具備某種特殊體質,天賦異稟,修行資質奇高。”


    “在九尾黃龍‘鵠蒼’的相伴下,他很快就修到了‘上六氣’大成的境界,壓服全國上下,繼任成為了下一代徐國國君,被周邊三十六國共同尊為徐偃伯。”在西周早中期,與後世不同,諡號並非是得在死後才能擁有的,而是可以在生前就被人因敬奉而如此稱謂,或許可以稱之為


    “敬號”。這點趙青自是知曉,並且大致地猜到了對方接下來所說的內容。


    “而在繼任國君之位後,徐誕在派人挖掘國內運河的時候,意外地得到‘朱弓赤矢’這套上古神兵,認為是上天降下的詳瑞,於是自封為徐偃王,率領屬下的三十六個方國,脫離了周王室的體係。”歐冶無猰詳細說明道:“所謂‘朱弓赤矢’,聽起來跟上古時期大羿的‘彤弓素矰’有些相似,不過根據我們歐冶氏族內自昆吾氏處得來的典籍考證研究,實際上是丹朱的遺留。或許,是丹朱仿製大羿神弓、遊獵四方的產物。”


    “雖不知徐偃王在得到‘朱弓赤矢’之前,是否已經在修行血液之道,但經過了一段時間的鑽研後,由於體質格外合適,他自丹朱留下的神弓內感悟甚多,實力大漲。在與神弓配合的情況下,已有了威脅周王室的實力。”


    “於是,原本遠在昆侖一帶探險古跡的周穆王,在得知這些消息後,立即與造父駕車疾馳百萬裏,趕到了徐國附近,邀戰偃王,想要解決這個大患。”


    “雖說穆王當時位於徐國的勢力範圍內,可以被徐都布置的大陣影響到,但為了減少戰鬥時民眾的傷亡,兩人決定來到群山深處,展開一對一的戰鬥。”


    “經過一番激烈無比、堪稱三監之亂周公鎮壓武庚往後、最為驚天動地的大戰,徐偃王落敗於穆王之手,攜帶著朱弓赤矢勉強逃生,在大多數典籍的記載中,或是事後殞落,或是不知所蹤。”


    “不過,對於我們越人來說,徐偃王的最終去向,並不算是無有人知的隱秘。”說到這裏,歐冶無猰頓了一頓,看向先前曾經偽裝為


    “徐山”的文高,特意眨了眨眼睛。徐偃王?朱弓赤矢?趙青心中若有所思,堯帝之子丹朱的傳承,聽起來就相當驚人,也不知道這個徐偃王,究竟領悟到了多少。


    荀子《非相》有言:“徐偃王之狀,目可瞻焉;仲尼之狀,麵如蒙倛;周公之狀,身如斷菑;皋陶之狀,色如削瓜;閎夭之狀,麵無見膚;傅說之狀,身如植鰭;伊尹之狀,麵無須麋;禹跳,湯偏,堯舜參牟子。”這些相貌特異的人,在這個世界,應該都是有著某種特殊體質,在修行上天賦異稟,資質格外過人。


    ……雖然在不久前消耗完了全部能量,但借著屬鏤子劍的補充,文高早已恢複到能通過罡氣場發聲的程度,甚至還初步凝聚出了朦朦朧朧的元氣化身,此時得到了歐冶無猰的提醒,想了想,出聲補充道:“一百多年,吳王闔閭以徐國庇護吳王僚的兩個弟弟掩餘和燭庸為由,讓伍子胥率領大軍,輕易地攻滅了自偃王之後一直在衰敗的徐國。徐君章羽與手下臣民全部以徐為氏,四散逃亡。”


    “當時徐國的宗室,在逃亡時主要分為兩路,一路北上到了宋國魯國等泗上十二國處,投奔當地的士大夫;一路先向西南方進發,躲到了衡山山脈的深處,再在深山老林內朝著東南方行進,想遷徙到我們越國來。”


    “四年之前,我以屬鏤子劍分出了這道化身,前往中原區域遊曆,在辛伯伯在宋國曾旅居之處的附近,認識了末代徐君的一位公子徐山,同他結交成為了好友。”


    “可惜好景不長,在吳國泓上劍衛組織的一次刺殺中,公子徐山受創而亡,臨死前告知了我許多關於徐國的隱秘。不但包括了徐偃王被穆王擊敗後的去向,還告訴我,應該是一處名為‘徐山’的地方。”


    “如果他的消息沒有問題,那麽徐偃王最終歸隱的居所,正是在我們越國的境內,大致位於姑蔑一帶,是一座格外鍾靈毓秀的山嶽,內部開鑿了許多用來修行的石室。”


    “想來,另外一路準備遷徙到我們越國來的徐人,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想要追隨先祖徐偃王的腳步,找到姑蔑附近‘徐山’的位置所在。”


    “另外,根據徐山當時的說法,徐偃王一戰敗落、徐國暫時落入穆王掌握中的時候,他手下的三十六路諸侯中,仍然有八支家族不離不棄,保持效忠。”


    “在穆王返迴宗周後,他們立刻施展出了偃王傳授的血液之道,以奇詭難測的手段突破了周人軍隊的包圍,循著痕跡也來到了徐山附近。”


    “所以說,留下這兩卷的高人,多半就是偃王與他手下的徐氏八臣。”歐冶無猰緊接著開口,道明結論:“考慮到這套連山易理論上應該有八卷,或許徐氏八臣中的每一支,都得到了其中的一卷,在數量上相對符合。”


    “如果我所料不差,成功集齊八卷連山易後,除了這艮兌兩卷竹簡形成的地形圖外,應該還能標注出‘徐山’的準確位置,以及偃王或徐氏八臣留下的相關說明。”


    “由於我們歐冶氏族人大多數生活在姑蔑附近的區域,想必經過一段時間的比對後,就可以確認這張地圖所在的大致範圍。”沒想到,文高看似一直待在越國會稽城內,其實還在以化身的形式周遊列國。


    扮成徐國已故公子徐山的模樣,是想要聯徐反吳嗎?趙青心念微動,暢想起了中原地區各國的風貌與那裏層出不窮的高手,同時也憶起了有關姑蔑的情報。


    據她所知,姑蔑位於越國的西端,浙~江的支流瀫水江畔,大致是前世金衢盆地的範圍。


    在越王允常之前,算是越國的附屬小國,後來以成為封君的條件並入了越國,在當地成立了越國最大的幾個宗門之一的


    “姑蔑宗”。目前,姑蔑宗的一幹長老,也就是姑蔑古國原先的公室貴族,享有對當地的自治之權,與句餘山以東、越國東南端的東甌國頗有些相似。


    當代的姑蔑君、東甌君,分別是疇無餘與謳陽,統禦著手下的姑蔑勢力與東甌勢力,都有著中六氣大成的精深修為,雖然在功法傳承上可能不太出眾,但也算得上越國排行前列的高手。


    跟吳國強行率軍吞並,派出宗室王子地、王子姑曹作為封君鎮壓的鍾吾、鍾離等國不同,姑蔑、東甌除了有少量越軍駐紮以外,基本上由當地人管理,與附近的越人相處和睦,算得上是越國穩固的大後方。


    總而言之,竹簡中顯出的地形圖位於越國勢力範圍,無疑是一件好事,如果要前去探險的話,安全性應該是高上了不少,減少了外國人的幹擾。


    不過,雖然明曉了竹簡地圖的大致區域,但缺少了另外的六卷,又該如何找到


    “徐山”的位置,得到徐偃王可能留下的傳承呢?趙青心中若有所思,運轉


    “天眼通”,雖然受到了投影紅光的重重阻擋,但也勉強看到了山嶽內部的情形,發現了許多山陵裏麵的洞窟,注意到了密密麻麻的溶洞地貌。


    居然連山嶽內部的地質結構都投影了出來?這是怎麽做到的?難道說,可以通過檢查每一座山嶽丘陵的內部情況,找到並確認徐偃王修行時的石室,從而發現他留下來的秘密?


    隨意地挑了幾座大山搜尋,沒能找到結果,趙青暫時停了下來,並不準備耗費大量時間在這幅地圖內數以十萬計的山頭中。


    由於山頭數量太多,自己估計要花上數年時間,才能驗證這個不知最終結果的猜想,實在是沒什麽可行性。


    而且,雖然說傳聞中內有石室的徐山是徐偃王最終的隱居之地,但這並不代表著,他就一定會在徐山內留下些價值不菲的寶物。


    此外,既然兩卷竹簡合並,就能顯示出這些信息,會不會有別的人也能得到另外幾卷,同樣有所發現?


    更進一步來說,或許早就有人得到過自己手頭上的艮兌兩卷,探查過了姑蔑一帶的山陵,搶在了自己的前頭。


    而就在趙青心中暗暗思索、覺得竹簡之秘比較無用、不如等到遇上新的幾卷再說後時,同樣一直在觀察著地形投影的猿公撓了撓頭,出聲發問道:“這幅地圖既然藏在‘連山易’的竹簡中,或許也應該用‘連山易’來破解吧?上麵顯示出的山水澤地,豈不正是‘易’中的艮坎兌坤四卦?”此言一出,無論是對竹簡充滿興趣的歐冶無猰、文高,還是邊上有些無聊、走到了防風氏遺骨跟前,用劍輕劃打發時間的王子與梧,都不由得吃了一驚,一同望向他們原本並不怎麽看重的猿公。


    “你是說,把這覆壓方圓數裏的巨型地圖,以連山易的方式編譯為純粹的卦象,再通過解卦的方式,嚐試將其破解?”趙青心中微震,語氣訝然地開口追問道。


    雖然說範圍如此巨大的地形圖,最終轉譯出的卦象恐怕會複雜到難以想象的程度,幾非人力可以破解,但這種看待地形地貌的角度,卻給了她偌大的啟發,隱約間領悟到了對《易經》在武學上的真正解讀方式。


    正如她當初可以將無崖子的珍瓏棋局轉譯為陰陽變幻,得到一門高深功法的雛形一般;通過這種猿公提出的思路,將各種各樣的地形地貌視為規模更大的


    “珍瓏棋局”,再以《連山易》或《周易》上記述的卦象變化進行解讀,豈不是也能得到類似的功法?


    而把天地間發生的各種吉兇之事,也同樣代入其中,加以推衍,又能得到怎樣的信息?


    小小的一個棋盤上,縱橫不過十九路,推衍出來的也許不過是一門普通功法;但以方圓數千裏的山水澤地為棋盤,乃至於以天地眾生、世間萬物為棋盤,又能解讀出什麽等級的神奇功法呢?


    在這個瞬間,趙青仿佛透過了遮掩在大道麵前的層層紗霧,看到了


    “道”的確切存在,心靈中生出了巨大的震撼。從這個方麵來說,就算自己在這兩卷竹簡背後的秘密中一無所得,能借此領悟到《易》的武道解讀,也完全沒有什麽了。


    ……驚歎過後,趙青也很快注意到了以《易》解物的現實問題:首先,在計算力方麵,自己目前的精神力還差了一大段距離,需要消耗巨量的時間,才能得出大範圍天地卦象的結果;其次,就算順利地算出了相關的答案,將其轉譯為功法之後,也得麵臨自己是否能夠成功修行的問題,畢竟,誰知道這樣搞出來的功法,會不會有著屬性的限製,甚至是什麽魔功,引人走火入魔。


    除了在入夢下一個世界的時候,可以抽空計算一番這幅地形圖內的卦象外,其他的情況下,還是以收集數據為主,暫時無需考慮太多。


    話說,丹朱在傳說中是棋道之祖,想必也懂得天地萬物可為棋的道理,不知道他跟自己領悟到的內容,會不會也有著相通之處?


    心中思索著,趙青收起了兩卷竹簡,把艮宮卷放迴玉牌空間,將兌宮卷交給猿公研究,兩卷分開,防止彼此接觸時生出異象。


    然後,她便把撐天巨人壁畫和青銅編鍾從空間內取了出來,準備接著向歐冶無猰等人詢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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