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小舟上一襲綠衫的阿碧,趙青微笑著迴道:“這位老先生要到曼陀山莊來認親,阿碧姑娘,麻煩你幫忙帶一下路,可以嗎?”


    說起來,阿碧跟自己看起來頗有幾分相似之處,都來自於江南一帶,穿著淺綠色的衣衫,透出幾分溫雅的秀氣。


    兩人分別在岸邊、舟上站著,莫名有些姐妹的感覺,隻是一個多了幾分英氣,一個多了幾分柔和。


    正是因為如此,趙青剛看到阿碧不久,就對她生出了一些好感。


    見到阿碧略有些遲疑,猜到對方在擔心王夫人對慕容家的惡意,她又補充道:“別憂心王夫人的手段,就曼陀山莊這點蝦兵蟹將,加起來也就那一迴事。”


    言語剛畢,她遙隔七八丈,輕飄飄一拂衣袖,隻見寒風席卷而出,瞬息之間就凍結了寬數丈、長二十餘丈的湖麵。


    緊接著,趙青並指作劍,斬出千百條細長的劍絲,將冰層刹那間擊得粉碎,卻並未在湖麵上產生半點波紋,仿佛剛才結冰的情況,並未存在過一般。


    可見其招式的出力變化,實已到達了一個難以想象的巔峰層次。


    見到這驚人的一幕,阿碧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心中不敢置信。


    她家的公子慕容複,人稱“南慕容”,但與這位姑娘恍若仙神的武功相比,卻實在是天差地別。


    就在她吃驚的時候,趙青又向湖麵輕輕一拂一撥。


    下一瞬,水麵上延伸出了數十條細長的冰線,於半空中交錯凝結在了一塊,迅速地改變著形狀,很快化作了一架冰質小琴的模樣,被冰絲構成的支架,頂著停留在了離水麵三尺的位置。


    更加超出人想象範圍的是,冰琴的外表並不怎麽冰寒,冷氣內斂,就像有一股超乎自然的能量,將其鎖在了琴身之內。


    趙青隨手將它取下,連人帶琴,輕輕躍在了船上,將小琴遞給了神色訝然的阿碧,又開口道:“阿碧姑娘,這件冰琴,路上就送你作個小玩具吧?”


    伸手接過晶瑩剔透的小琴,阿碧不禁嫣然一笑,道:“姑娘的禮物,阿碧在這裏謝過了。”


    “三位貴客,我們慕容家的包三爺、阿朱姐姐,正在我的‘琴韻小築’做客,不如先到那裏歇上一歇,再一起到曼陀山莊去吧?”


    阿朱也在嗎?趙青微微點頭,阿朱、阿碧,都是她從前看書時相當喜歡的角色,各有性格,相當可愛,雖然在作為反派的慕容家族中長大,與之緊密相關,卻更讓她生出感慨世事無常的憐惜之意。


    阿朱與蕭峰,自然是一對不錯的卷侶;而阿碧,卻長久地陪伴在慕容複的身後,不離不棄,也是比較令人歎惋。


    在人人“求而不得”、受困於“貪、嗔、癡”的天龍世界,阿碧卻是其中純淨空靈的另一麵,帶來了一分別樣的色彩,惹人生憐。


    在趙青看來,除了慕容複、慕容博這兩個家夥以外,姑蘇慕容氏這個勢力中,不錯的人物有很多,隻是可惜,他們卻跟了兩個無德的反派角色。


    當然,鄧百川、公冶乾這幾人結局會怎麽樣,趙青並不想多管,但雖隻是初次相逢,她卻在阿碧身上感到了甚深的緣分,心中不禁一動。


    冥冥之中,趙青生出一種感覺,覺得對方也許能夠作為自己境界突破的一個關鍵契機。


    《道德經》中有言:“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


    《參同契》中亦有言:“幹動而直,氣布精流;坤靜而翕,為道舍廬。剛施而退,柔化以滋,九還七返,五行之初,上善若水,清而無瑕。”


    道德修養達到最高境界的人,就像水一樣,滋養萬物而與世無爭。善是真人之心,空無清淨寂滅,無任何塵點瑕疵。


    在她看來,阿碧的心靈,就似乎接近了這個理想的境界。


    或許,體會各種不同心靈的觸動,可以提升自己對於“人之道”的理解,加快修行的進度?


    “阿碧,見到你師祖與太師祖,怎麽不去討教一番音律上的問題?”趙青心中暗暗思索著,招唿蘇星河、無崖子縱躍入舟,向著阿碧開口道。


    雖然在入舟時拋棄了輪椅,但這六七日的時間裏,無崖子做出了一副藏在褲褪中的“外骨骼”假肢,相當於拐杖的加強版,如果不注意觀察的話,表麵上跟正常人也沒有什麽區別。


    “姑娘與兩位師祖不嫌棄的話,那我就彈上一曲了。”


    阿碧伸出帶著銅套的手指甲,在冰琴上飛轉輪彈,口中輕輕的哼起歌來,唱的是一闋“阮郎歸”,歌詞道:“漁舟容易入深山,仙家白日閑。綺窗紗幌映朱顏,相逢醉夢間。”


    曲中之意,是將趙青比作了天上縹緲的仙子,感歎此次相逢的美好。


    趙青製作的冰琴,雖然與真琴在細節上幾乎毫無差異,但用冰絲做成的琴弦,自然不可能像真的琴弦那樣演奏,而是接近於一件精美的凋塑。


    因為,阿碧能在這樣一架冰琴上,彈奏出動人心靈的樂曲,縱然不及先前無崖子的高山流水、音傳十裏,亦是精妙絕倫的技藝。


    蘇星河望向這個自己從未見過麵的後輩,點了點頭,滿意地道:“隨手拿起什麽東西,都能演奏出美妙的樂曲,與廣陵相比,你已然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阿碧,你既然是我們逍遙派的門人,何需在姑蘇慕容氏府上服侍他人?”


    無崖子在邊上也點了點頭,在他看來,阿碧的武學資質雖然一下子看不出來,但她在音樂上的天賦,恐怕不比自己低上多少了,若非已經成為了康廣陵的弟子,他都想親自收入門下。


    便在此時,隻見兩隻燕子從船頭掠過,向西疾飄而去。


    阿碧沒有正麵迴答,而是嫣然一笑,借著琴音漫聲唱道:“二社良辰,千家庭院,翩翩又睹雙飛燕。鳳凰巢穩許為鄰,瀟湘煙瞑來何晚?”


    “亂入紅樓,低飛綠岸,畫梁輕拂歌塵轉。為誰歸去為誰來?主人恩重珠簾卷。”


    無崖子與蘇星河對視一眼,在丁春秋叛門之後,評價他人的時候,他們首要看中的就是人品與忠誠這個方麵,阿碧越是對慕容家有感情,就越合他們兩人的心意。


    “阿碧,不是要去‘琴韻小築’嗎?你來指路,我來‘劃船’。”


    趙青將內力輸入舟底,驅使著湖麵上的波浪,令小舟不斷加速,很快就超出了劃槳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


    舟行湖上,幾個轉折,便轉入了一座大湖之中,極目望去,但見煙波浩渺,遠水接天。


    行了一段路程,船身轉入一條水麵上全是荷葉的小港,清波之中,綠葉翠蓋,清麗非凡。


    一眼望去,滿湖荷葉、浮萍、蘆葦、茭白,全都一模一樣,兼之荷葉、浮萍在水麵飄浮,隨時一陣風來,便即變幻百端,令人無法記得清楚。


    但阿碧指引起來,卻是輕而易舉,似乎這許許多多縱橫交錯、棋盤一般的水道,便如她手掌中的掌紋一般明白,生而知之,不須辨認。


    無崖子、蘇星河對視一眼,知曉原來她不光學會了康廣陵的樂藝,就連在奇門八卦上的造詣,亦是非同一般。


    大概過了小半個時辰,小舟終於停了下來,眾人逐一跨上岸去。


    隻見疏疏落落四五座房舍,建造在一個不知是小島還是半島之上。房舍小巧玲瓏,頗為精雅。小舍匾額上寫著“琴韻”兩字,筆致頗為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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